第127节

  太后的势力被削弱,还要躲避司马致的追踪,便没有时间和精力来顾及他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放下一切顾虑带她走,他实在不想再用她的性命来冒险。
  本来他是想让人给司马致送去匿名信检举太后,可他的亲信之中有太后埋下的眼线,他不敢轻信任何人,就怕太后猜到他放弃造反的想法,半路将匿名信截胡,再去对她不利。
  如今她主动来此处寻证,他借着陪李莺莺来上香的由头,制造出和她偶遇的假象,顺势对她指点一番,帮她拿到证据。
  她一回宫,定然就会将太后贪污的证据告知司马致,待到太后怀疑到她身上的时候,司马致已然去质问处置太后了。
  届时太后自身难保,逃命还来不及,根本抽不出功夫对她不利。
  姬钰轻叹一口气:“让臣陪娘娘上一炷香吧。”
  他的面容苍白,削瘦的下颌线微微扬起,眸光中泛着一丝丝淡淡的涟漪。
  沈楚楚呼吸一窒,这是美男计加上苦肉计,姬钰竟连平a都不屑,上来就是大招,简直就是暴击。
  不就是想跟她上柱香,她答应就是了。
  沈楚楚微微颔首:“正好临妃也在,便一起去好了。”
  不管怎么说,姬钰和司马致是敌对的两方,该要避的嫌,她还是要避的。
  临妃搂住沈楚楚的胳膊,亲昵的黏了上去:“臣妾还是第一次来寺庙上香,听闻寺庙可以求取姻缘签,臣妾想要试试。”
  沈楚楚笑了笑,拉着临妃一起往寺庙中走去。
  姬钰眸光低沉,他望着临妃的背影,微不可见的皱起了眉头。
  他派人查过了临妃,能查到信息有限,不过他可以确定临妃不简单,似乎私底下还会用蛊术操纵人心。
  其实他早就听闻凉国女子擅蛊,但在与凉国打仗之时,那些女兵们并未表现出擅蛊的模样,只是比常人要更强一些,是以他一直将这事当做谣传。
  若不是临妃近来动作频繁,先后用蛊术害了不少人,不然他也不会注意到她还会蛊术。
  这临妃可不是什么善茬,她与沈楚楚走的如此之近,定然是有其目的所在。
  姬钰的失神只在一瞬,面上的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初,根本让人瞧不出一分一毫的异常之态。
  他迈步跟了上去,三人一先一后进了宝莲寺中。
  在方才清场的时候,侍卫便顺带通知了宝莲寺的住持前来,当他们走进寺庙之中,住持从容不迫的迎了上去:“阿弥陀佛,老衲恭迎两位娘娘。”
  沈楚楚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住持一眼,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有些胖墩墩的身体,瞧着倒像是个面相忠厚之人。
  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能跟太后混在一起的,又怎会是什么敦厚的好人?
  沈楚楚往四处打量了一圈,将庙内的装潢摆设尽收眼底,瞧起来的确是翻修过的样子,很多柱子上的红漆都是完好无损的。
  这宝莲寺历史悠久,自打晋国建国以来,便已经有了,到今日最少也要有几百年了。
  若是没翻修的话,这些柱子和墙面肯定会出现爆皮现象,但是放眼望去,宝莲寺里的很多地方都是崭新的。
  再者说,她记得宝莲寺多年前曾失过一次火,失火过后宝莲寺损伤惨重,肯定是中间又重建过一次。
  重建和翻修都要花不少银子,难道说是她错怪太后了,太后根本就没贪污银两?
  住持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沈楚楚身后的姬钰,他的面色明显的变了变,双手递香的动作也略显僵硬。
  沈楚楚接过那一炷香,刚要往前一步,便听到姬钰冷淡的嗓音:“听闻宝莲寺走过水,四处被烧的破烂,我倒是没瞧出来。”
  住持的脸色有些泛白:“宝莲寺已然翻修过一次,自然是不同以往的。”
  姬钰微微颔首,轻描淡写的抬起眸子,瞥了一眼寺庙内正前方,那三米多高的铜制佛像。
  “这佛像掉漆了。”他不咸不淡的指了指佛像的手臂。
  姬钰每说一句话,住持的脸色便白上一分,沈楚楚上香的动作一顿,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这原本就是铜制的佛像,也没有刷漆,又怎么会掉漆呢?
  她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佛像的手臂,与其说是掉漆,倒不如说是制作时便上色不均匀。
  那手臂处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浅黄色,与四周的铜黄色不怎么合群,看起来就有些突兀。
  沈楚楚一转过头,便察觉到住持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对劲,她蹙起一双罥烟眉,也顾不得上香了。
  她失神的功夫,那手中的一炷香已燃了三分之一,清淡的香气朝着她鼻息之间钻去。
  沈楚楚张了张嘴,刚要追问住持关于佛像之事,便听见临妃惊叫一声:“贵妃娘娘,你流鼻血了!”
  闻言,她才察觉到鼻间有些温热,她伸手摸了一下鼻息处,粘稠的鲜血汩汩的向下淌去,止都止不住。
  沈楚楚下意识的拿着绢帕去堵鼻子,连手臂都尚未抬起,她便呼吸猛地一窒,大脑空白的栽倒了过去。
  昏迷之前,她似乎隐约听到了姬钰惊慌失措的低吼声,她没听清楚他在喊些什么,下一瞬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失去了自我意识。
  沈楚楚以为,这一次她会像往日一般,做一个莫名其妙的梦,然后昏睡上两日再醒来。
  但她甚至没来得及做梦,就在司马致焦急的呼唤声中,悠悠的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便瞧见了上次的民间大夫,依旧是眼前绑着黑布,只不过许是有了上次的经验,大夫倒不像之前一般恐惧了。
  见她醒来,司马致总算是舒缓了一口气,他抓住她的小手,嗓音急切:“你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沈楚楚迷惘的看着他,半晌才缓过神来,目光略显呆滞的摇了摇头。
  她不过就是前几天通宵没睡好,上火流个鼻血,也不至于晕倒过去吧?
  这身体未免太过虚弱了些,想她原先通宵两三宿,第二天还能精神百倍的早起,一点都不会受影响。
  若不是那鲜血从鼻子里流出来的,而非从嘴里吐出来的,她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大夫听司马致说她醒了过来,连忙抬手为她再次诊脉,他将指尖搭在她的腕上,细细的诊断着。
  半晌过来,他皱起眉头:“说来也怪,令夫人脉搏强劲,脉象平稳,不像是身子虚弱的人,若只是单纯的流鼻血,怎么也不该晕倒。”
  司马致闻言一怔,半晌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若是怀了身孕的话,会有晕倒的可能吗?”
  大夫愣了愣,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笑喷了出来。
  这夫人都三十八岁了,想必这老爷的岁数怎么也要四十多,连孩子都有两个了,还准备再老来得子呢?
  也不知这老爷的宝刀还能不能从刀鞘之中拔起来,他听着都觉得臊得慌。
  司马致不悦的瞪了大夫一眼,他拔不拔的起来,跟这大夫有个屁的关系?
  瞪完之后,他才想起来大夫眼前蒙着黑布,根本看不见他。
  他脸色不耐的冷哼一声:“问你话便答,莫要废话!”
  大夫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寻思着自己也没说话啊?
  “若是怀有身孕,应是滑脉才是,令夫人显然并未有孕……”
  大夫的话还未说完,司马致便挥手令杨海将大夫扔进了麻袋里。
  他面色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什么破庸医?
  让大夫看她怎么会晕倒,大夫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让大夫瞧一瞧她有没有怀孕,大夫还在心里嘲笑他不举。
  这样的大夫,说话太不靠谱了,说不准沈楚楚就是月份太小了,脉象还未显现出来,大夫却如此绝对的说她没有身孕,简直就是信口开河!
  沈楚楚刚刚醒过来,反应便总是慢了半拍,一直到大夫被杨海拎出了永和宫,她才反应过来司马致刚刚问了什么。
  “臣妾以为自己没有怀孕。”她态度坚决的看着他。
  司马致拍了拍她的手臂,也不跟她犟,略显敷衍的附和道:“朕知道。对了,你晕倒小半天了,可觉得饿了?”
  沈楚楚:“……”
  “臣妾想跟皇上禀告一事,若是臣妾有冒犯之处,还望皇上息怒。”
  沈楚楚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她又记不太清楚了。
  她只依稀的记得,自己是为了查太后贪污国库之事去了宝莲寺。
  记忆像是有一块空缺,到她进宝莲寺为止,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真相明明就在嘴边上,可不管怎么想,却都想不起来。
  沈楚楚葱白的指尖戳在太阳穴上,眉头紧蹙道:“太后娘娘借修缮寺庙、举办斋宴等借口为由,暗中挪用国库银两,那被贪污的银钱,便藏在宝莲寺中。”
  可到底藏在了哪里,她明明感觉自己知道,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越想越头痛,鼻间蓦地一热,却是那鼻血哗啦啦的又流了下来。
  司马致连忙将提前备好的绢帕撕成两半,卷成了筒状,塞到了她的鼻子里。
  刚一堵上,柔软的绢帕便被鲜血浸透湿了,看见那不断渗出的鼻血,他胸口仿佛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怎么都喘不上气来。
  沈楚楚却没把这当一回事,她扯住他的手臂:“皇上,臣妾跟你说正事呢。”
  天知道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迈出了这一步,不管怎么说太后都是司马致的养母,而且这还是他们皇室自己的事情,她本不该掺和进去。
  她早就知道宫里的账本不对劲,更是猜到了太后与姬家不正当的关系,迟迟未说出口,便是不想被牵连进来。
  若不是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又怕司马致斗不过太后那样心机深沉的狠人,她也不想将这些话说出口来。
  这皇位之争,成功者脚下必定要踩着众多亡魂枯骨,而不论是谁,稍有不慎都会坠入万丈深渊。
  沈楚楚的小手紧紧的攥着他温热的掌心,指尖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看,连呼吸都屏了起来,仿佛他不回答,她就要憋死自己似的。
  司马致与她对视良久,终是叹息一声,大掌叩在她的脑后,将她揉进了自己的怀中:“楚楚,朕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生必不负你。”
  他这一生,遇到过形形色色很多的人。
  唯有她,能在养心殿走水之时,不顾生死冲进熊熊火海之中,只为将他救出。
  唯有她,在误以为他染上天花之后,即便有机会逃脱出去,却还选择留下照顾半死不活的他。
  也唯有她,明明胆子小的要死,永远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但三番五次为他打破底线,甚至明知前去宝莲寺会有危险,还是冒险去查探太后贪污国库之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他至死都不敢忘怀。
  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报,反正不管她愿不愿意,他这辈子就认定她了。
  听到司马致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她怔愣了许久,有些微微泛白的面颊上,荡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粉红。
  “楚楚,你想家吗?”司马致伸出修长的手指,勾起她垂在鬓边的一缕长发,漫不经心的在指尖把玩着。
  沈楚楚不解的看着他,她不是刚刚回过丞相府吗?
  下一瞬,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家是指她养父母的家。
  她抿了抿唇:“许是没机会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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