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尉迟府,主苑。
入夜之后,冷风扬起院落中的枯叶飞扬,天空层层暗云积累,隐约有几分雨意。
这场将下未下的雨,抑得天地间幽刹深重。
屋内饰以彩绘金梁,白玉砌砖,银钻垂帘。
一丝一毫皆堪比宫廷,尽显主人桀骜和嚣张。
这是当今首辅尉迟亓的卧房,常人从来不容进入。
除却他最为偏爱的宠姬,初吟。
明暗交错的华灯渲染一室,漂浮着旖旎暗香。
帷幔轻纱垂荡,渺渺浮光掩映之下,勾勒出榻间朦胧的幽秘轮廓。
那充盈无限魅惑的纱帷,一呵一喘飘荡而出。
伴随着一声媚笑,男人单手探出两片荡漾的白帐,指间扬挑了下,手里的艳红绡纱便轻轻飘落在地。
初吟笑得勾媚,妖娆仰靠在榻,玉颈香肩细腻胜雪。
分明留了最后的透红薄纱堪堪掩着些处婀娜。
却比尽数褪落更添媚色风情。
面前的男人合目,嗅入暗香缠绵肺腑。
一场鱼游方了,他深深吸上一口气,思欲又蔓延而上,也不忍着,一径倾过去。
望进他如狼似虎的眸光。
初吟往后避了避,红唇曼笑:“大人何要这般着急,人家又不是不答应。”
呼吸间尽是她身上幽冶的媚香,闻入鼻尖,不由叫人筋酥骨软。
尉迟亓无意识地又是深吸,像是中了邪,极近贪婪。
他气息微促,一把将人拦腰捞进怀中。
低头埋入她乌发间,动情连连:“心肝儿,今天用的什么香?勾得爷难耐,都停不下来。”
如蛇如蔓的玉臂绕上他肩颈。
初吟在他耳边呵气如丝:“这香叫做醉心,大人可还喜欢?”
流连曼妙爱不忍释,尉迟亓仍是闭目享受着她动人的气息。
他全然未有设防,几近神魂颠倒,“嗯……喜欢……”
羽睫半掩迷离,初吟娇媚一笑,腰肢微摆。
调笑的语色荡漾媚意:“大人对人家都没有戒心,就不怕,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
美人儿娇言莺语,直听得男人心底媚软。
尉迟亓慵懒笑了两声,双唇滑过她腻光颊侧,牵着美人纤细如玉的柔荑,拢住自己的底。
他耐人寻味低笑,眉宇间尽是迷蒙欲念。
“爷可是心甘情愿,被你这小妖精拿捏命脉。”
初吟纤睫微颤,眼底一抹妖异闪过。
而后一声柔笑流溢朱唇,顺着他心意,柔荑游刃有余地自如收放。
听见他长长舒叹了声。
香腻的呵气呼入他耳畔,初吟笑得动人:“大人可知,那醉心花,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儿。”
尉迟亓双目微阖,舒坦地往后一靠。
把玩着她坠落红玛瑙的耳垂,好整以暇哑了声:“哦?叫什么?”
双眸暗光美艳,冷芒掠过,越发慑人心魄。
初吟袅娜到他身侧,一字一句温缓耳语:“西域,曼陀罗兰。”
尉迟亓惊怔一瞬,骤然睁开眼。
眼前的美人哪里还是颦笑嫣然的模样,分明冷艳似毒,眉目带煞。
忽而感到丹田有股凶血翻滚流窜。
尉迟亓心道不好,眸中精光一动,一把扼住她玉颈。
神情猛然变色,尉迟亓怒视她:“你意欲何为!”
他此刻半分力也提不上来。
初吟往他开怀的胸膛轻轻一推,尉迟亓便失力跌躺了下去。
她掩唇艳丽一笑:“大人方才还说,任由人家拿捏命脉呢,这就动粗了?”
曼陀罗兰制成的迷香,无处不是毒性。
尉迟亓内力已然尽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丹田深处的叫嚣汹涌而出。
喉咙刹那一股腥味,他额鬓一层冷汗,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尉迟亓浑身瘫软在榻。
虚冷睨过去,只见前一刻尚还在他身底承欢的艳色,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锋利的刀匕。
事到如今,他自也反应过来,她绝非常人。
尉迟亓咬牙强撑:“……你是何人?”
初吟翘着朱唇,欣赏他奄奄一息的虚态。
薄刃冰凉,抵到他颈间轻缓滑过,如她勾人的眸惊心,“大人千不该万不该,妄想号令拂衣楼。”
蓦然一愕,随后目光顿时厉下三分。
尉迟亓狠笑:“原来是拂衣楼余孽……难为如此手段!”
初吟嘴角漾着妩媚,“初吟的小小手段,还不是这么多年跟大人您学的?”
尉迟亓暗使内力的手隐隐发颤。
似乎是猜到自己大限将至,今夜绝无生还的机会,他突然合目一笑。
“初吟,你是聪明的女人,这么多年了,继续乖乖跟着我难道不好?你最清楚了不是么,杀了我,你无可能避身自保,莫要做傻事。”
横在他咽喉短匕压下几分。
初吟上挑的媚眼好似含毒,“那便不必大人操心了,还是多想想自己,接下来的黄泉路要如何走吧。”
颈间一丝痛意,尉迟亓眉心皱紧。
他镇定下来,一声缱绻叹息:“这么多年的情意,爷到底舍不得你,心肝儿,过来。”
尉迟亓缓缓睁开黑曜石般的眼睛。
嗓音温柔得像是引诱:“你一定也不想死对不对,否则不会现在才动手,过来,爷告诉你,屋里的密道,来……”
即便那人允诺会安然送她回西域。
但初吟闻言,还是有一瞬的犹豫。
然而便是这短短的失神。
虚躺着的那人不知何来的气力,蓦然夺走她手中匕首。
初吟一刹惊愕回神,却是为时已晚。
痛吟之间倒抽一口冷气,那薄利的匕刃狠狠割过她雪臂,入骨三分,香血溅射。
半分迟疑也无,那刀尖便就直直刺向了她瞳心。
电光火石间,一把飞镖遽然射窗而进。
镖刃裹挟凛冽戾气,凌空穿刺入帐,激荡轻纱,和初吟如墨如云的长发飘然扬起。
飞镖割破喉脉一息致命。
尉迟亓甚是连一声惨哼都无,手中的匕首便颤悠悠掉落在榻,两眼一翻,跌身回去再无动静。
势态转得太过出其不意,初吟瞠目惊愣半晌。
那飞镖带着新生血痕,已赫然钉入墙壁,一丝鲜血自尉迟亓脖颈缓缓而下。
怔了许久,初吟极为谨慎地俯身过去。
缓缓放开捂住左臂伤口的手,指尖伸过去,探了探他的鼻端,已彻底没了生息。
便在这时,帐外传来动静。
初吟警惕侧目,透过轻帐缝隙,隐约瞧见一人黑衣遮面,身姿矫健跳窗而入。
来人疾步迈向床榻,一把拂开垂落的帷幔。
似乎是瞧见她衣不蔽体,雪色酥玉一径入目,那不含一丝杂质的冷眸中,惊诧显而易见。
但易琼很快便凝神静气。
注意到榻上之人双唇渐渐失色,左臂止不住地流血,他毫不犹豫地撕扯下夜行衣的一方布料,二话不说便上前替她缠绕包扎。
动作快而稳,毕竟行军之人,受伤见怪不怪。
尉迟亓是使了狠劲,她左臂伤口极深。
初吟疼得额间泛起薄汗,但却一声不吭,咬牙任他处理。
只声线虚薄地问了句:“是陛下派你来的?”
易琼不语,包扎好伤口,便转身出去。
随即传来开箱翻柜的声音,不知他在找什么,很快又回来,手里多了件暗色锦衣。
丢到她手边,“穿上,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话落,易琼又果断扯掉自己蒙面的黑布,也一并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