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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谢西暝早在罗枢开口扯谎的时候,已经拉住玉如,低低地在叮嘱她什么。听到这里才站起来道:“小侯爷正要告辞了,我也是来送他的。”
  傅寒又是一愣,偏偏谢西暝道:“侯爷,是不是?”
  “啊……是!正要走呢!”傅寒很快地权衡利弊,两害相权取其轻,在扬王跟郡王之间,他还是更怕谢西暝一些。
  罗枢的眼神微变,又看向谢西暝,笑问:“这是逐客令吗?”
  谢西暝淡淡道:“那也未尝不可。”
  两个人目光碰在一起,终于还是扬王先挪开目光,他低头看了眼如如,又看向沈柔之,明明是给打脸似的尴尬情形,他却笑的若无其事:“既然如此,今日便不打扰了,改天再登门拜会。”
  沈柔之深深呼吸:“是。您请。”
  罗枢俯身轻轻地拍了拍如如的脸,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回头看向沈柔之:“沈大小姐果然不愧是名门淑媛,礼数周全,就是你这位弟弟……尚需要好生调/教才是。”
  沈柔之看了眼谢西暝,欠身道:“小西毕竟年少,失礼之处我替他赔罪了。”
  罗枢笑道:“有沈大小姐这样一位秀外慧中的‘长姐’,相信以后一定会大有可为的。”
  说完之后,便转身走回马车旁,一名车边的侍从俯身跪地,罗枢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车。
  傅小侯爷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先跟着罗枢的车驾离开了。
  沈柔之目送马车离开,才看向谢西暝,最终先垂头对沈奥道:“怎么就带了弟弟妹妹们跑出来了?好没规矩,还不进去?”
  沈奥答应了声,沈柔之又道:“等等,你素日跟沈逸振玩耍也就罢了,如今既然领着阿眉跟如如,就不许拿着这些刀枪棍棒的,若是伤着她们怎么说?”
  沈奥呆了呆,终于答应道:“我这就收起来,长姐别生气。”
  如眉忙道:“长姐别生气,我是不怕的……你看我也有一个小木剑,赶明儿还要给如如妹妹一个呢。”如眉生性活泛外向,跟谢玉如的内向大不同。
  沈柔之只得叫菀儿先陪着他们进内去,又叫把跟随沈奥的奶妈跟小厮们叫来,痛斥了一顿,让他们以后好生照看跟随,不许大意。
  从沈柔之伤了头,就不大管家里的事,也没有如今日一样疾言厉色过。
  众人皆不知如何,只忙着答应。只有谢西暝一路跟在身旁,知道沈柔之这是“杀鸡儆猴”,又或者她不是故意的,之所以如此烦躁,只不过是她心里有气罢了。
  等沈柔之喝退了众人,谢西暝才道:“长姐……”
  沈柔之并不理他,目不斜视地往回而行,到了老太太上房,只说门口的人不过是来找寻傅小侯爷的,不是什么“王爷”,只是误会。
  老夫人这才也松了口气。沈柔之退出上房后,却见谢西暝竟站在门口,像是一直在等着她。
  她盯着谢西暝看了半晌,终于回身往自己房中而去。
  回到院中,进了内厅,沈柔之落座,果然见谢西暝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
  她恨恨地看了他半晌,终于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谢西暝道:“你生气了?”
  “放肆!”沈柔之轻轻一拍桌子:“什么你呀我的?真的给人说中了,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
  谢西暝踌躇了会儿,终于还是唤道:“长姐。”
  沈柔之转开目光看向别处,片刻后才道:“你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西暝垂手不语。
  沈柔之道:“别跟我搪塞,之前沈奥带如如看花猫的时候,她曾无意中流露过一句,说什么‘以前王府也有’,今日在门口处我听得很明白,如如叫那个少年‘扬王殿下’,又叫他枢哥哥,当今的扬王殿下,名字就叫罗枢!你总不会告诉我这只是个巧合。”
  虽然罗枢推说自己是来找傅寒的,但是如如跟他那么亲密,可见他们先前是认得的。
  谢西暝以前跟她承认,是从京城来的,所以就算认识也不足为奇。
  最奇怪的是,一个外室之子,怎么会跟高高在上的扬王殿下以及广陵侯府的小侯爷那么亲近。
  室内并无别人,只有他们两个,静寂中只听“喵”的一声,是那只花猫从门外跳了进来,走到沈柔之身边,伸出头在她裙摆上轻轻地蹭了蹭。
  放在以前,沈柔之会把它抱起来爱抚,但今日正是恼怒的时候,自然无心理会。
  花猫虽不能人言,却仿佛感觉到她的情绪,又因得不到抚摸,便顺势在沈柔之的脚下躺倒,撒赖一般舒展了身子。
  谢西暝看着那只撒娇的猫受了冷落,终于说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瞒着长姐。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才跟您承认了,我是从京城来的。”
  沈柔之几乎把这件事忘了:“你不说我倒也不提,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老太太和我跟前两种说辞?”
  谢西暝道:“长姐还记得吗?我跟您说了,这件事得沈大人亲自跟您说。沈大人也已经答应了我,可从现在看来,他显然还没有告诉您,这不是我的心意,但既然沈大人没说,想必有他自己的考量。”
  说到最后他坦然地面对沈柔之的目光:沈承恩的心意,谢西暝其实也猜到了,所以他才没有逼迫沈承恩在临走前坦白这件事。
  沈柔之则微怔,原来她想起了沈承恩临走之前给自己的那封信。
  “好吧,我不问这个,”沈柔之定了定神,道:“我问你,扬王殿下是来找你的还是找傅小侯爷的?”
  “是来找我的。”
  沈柔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知是惊是气,忍了会儿道:“你好大的脸面啊,非但认识侯爷,更认识王爷,留你在这府内是不是委屈了?”
  谢西暝道:“我不知什么是委屈,天上地下,只要是在长姐身边,就是最好的。”
  这明明似是一句哄人的甜言蜜语,难为他说的如此真切。
  沈柔之心一动,几乎又要软下来,忙冷着脸道:“不许说这些轻狂的话!我看你是最会说谎的人了。先是一个侯爷,又来一个扬王,赶明儿还会来个什么?你且告诉我,叫我也有个准备。”
  “不会了,”谢西暝忙道:“你放心,罗枢这次来洛州,是有正经大事的。做完了那件事他就走了。”
  沈柔之听他直呼扬王的名讳,心中有些不安:“什么正经大事?”
  谢西暝道:“我今日也是头一次见他,只知道是跟洛州府衙有关。”
  若说是贼匪进城掀起波澜,未免又叫她害怕,所以谢西暝宁肯不提。
  “好吧,”沈柔之倒也没有怀疑,只说道:“不过,既然人家是王爷之尊,你今日对他的态度未免无礼,以前你跟他们怎么样我自然管不着,但现在你在府内,言行也代表着沈府,以后不许再放肆无礼了,否则只叫人笑话咱们府里。知道吗?”
  谢西暝答应:“是,知道了。”
  直到这会儿沈柔之心里的气才平定了些,便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
  谢西暝却未曾立刻离开,反而走到沈柔之身旁。沈柔之心里正在想沈承恩的那封信,过了会儿才察觉,抬头看他:“怎么了,还有事?”
  “我、只想你知道,”谢西暝道:“不管怎么样,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沈柔之一怔,以为他又要哄自己,便似笑非笑地:“你又在说什么?”
  谢西暝道:“我想你信任我,我想你像是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不管别人说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我都想你知道,我一直都在,永远不会……不会背离你,永远都是跟你一心的。”
  沈柔之双眸微睁,眼角有些泛红,她没想到谢西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是无可否认,这一番话在她的心底掀起了一阵难以名状的涟漪。
  她竟有些不自在,或许是少年的目光太过于清澈,神情也太过于认真,甚至……透着一股莫可名状的深情之意。
  “你……”她忽地有些口干舌燥,竟无法面对这种场景,就只胡乱摆摆手:“行了,无缘无故的说这些做什么,不过你可要小心,有些话不能乱说,若违背了是要天打雷劈的。”
  最后这句,其实沈柔之是为了缓解这种微妙的尴尬,故意说的一个不太有趣的玩笑话而已。
  谁知谢西暝道:“我句句是真,以后、你自然知道。”
  他说了这句,脚步一动,似乎想后退,可又上前,忽然张开双臂将沈柔之抱住!
  地上那只懒散的花猫吓了一跳,嗖地跳起来,闪到了一边儿去。
  沈柔之怔住,竟忘了反应,不知过了多久,谢西暝才将她松开,他不敢看她的脸色,忙着转身往外跑了出去!
  沈柔之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跟前,半晌才回神:“这、这混账东西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心跳的莫名之快,想要喝口茶,菀儿又不在。沈柔之起身,却不小心踢到了那只花猫,猫儿“喵”地叫了声,非常委屈。
  沈柔之顾不得安抚猫儿,只管进了自己的卧房。
  她来到床边,从床头的格子里将沈承恩临行前留给自己的那封信拿了出来。
  薄薄的一封信,握在手中却有些沉甸甸的,沈柔之回想谢西暝的一言一行,以及今日登门的傅小侯爷、扬王罗枢,所有的谜底好像都在她手中的这封信里。
  京城,都察院。
  沈承恩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儿已经黑了。
  房间内的光线明明灭灭的,让沈承恩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直到心底闪现徐麒臣那不怒自威的脸:“杀人的……是不是那少年?”
  他猛地坐起身来!
  手扶着额头,沈承恩终于回想起来,当时在徐麒臣的步步紧逼之下,他实在是撑不住了,竟晕厥了过去。
  那么这会儿应该还是在都察院吧。
  心头惊悸之余,忽然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室内那个,就是洛州通判沈承恩?他犯了什么事?”
  “望江楼上九人血案,以及皇亲朱江被山匪斩首,都跟他有关。据说还有勾结山匪之嫌疑。”
  “不会吧,如此大胆?若真犯下这些重罪,怎么不关进监牢里,反而留在此处?”
  “是徐大人这般吩咐的。”
  沈承恩哆哆嗦嗦下地,他不知道徐麒臣是怎么把洛州的事知道的那么详细,甚至猜到望江楼血案跟谢西暝有关。
  不过既然他盯上了这点儿,以徐大人的能耐,只怕很快就会查到谢西暝的来历。
  沈承恩如同热锅上的蚰蜒,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开始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再机变一些,宁肯留在洛州也不要上京,如今进了京,却如同自投罗网。
  谢西暝为躲避追杀,不惜屈尊降贵躲在自己府中,要不是为了救他,也不至于在望江楼大开杀戒,所以如今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这个秘密!
  但要如何应付徐麒臣呢,之前只听说过此人威名,今日给他一审才知道他的厉害,沈承恩担心自己会受不了徐麒臣的逼问,万一不小心泄露出来呢?
  正在天马行空的乱想,就听到脚步声响,原来是一名都察院的侍从,看他醒了,便道:“沈大人既然醒了,且请用饭吧。”
  沈承恩哪里还知道饿,便一摇头,犹豫着问:“徐大人呢?”
  侍从道:“您要见我们大人?吃了饭再见不迟。”
  沈承恩仍是不肯用饭,侍从瞅了他一会儿,便离开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外间又响起脚步声,沈承恩只以为是那侍从去而复返,便垂着头发怔,谁知那脚步声轻轻进门,走到桌边儿后停下,道:“在刑部的时候就没有用饭,就算京城的饭菜不如洛州可口,沈通判到底也得为身体着想。”
  沈承恩吓得站了起来,原来进来的竟是徐麒臣!
  徐麒臣手中拿着一个油纸包,这会儿正放在桌上:“我才从外回来,也没有吃晚饭,这是南街才出炉的酥饼,最是爽脆可口,有甜咸两种口味,沈通判可以尝尝。”
  灯光下,他的神情和蔼,言语可亲,宛若谦谦温润君子,跟白天那个咄咄逼人锋芒毕现的徐御史简直判若两人。
  沈承恩愣了愣,目光转向那一盘酥饼。
  徐麒臣见他不动,便打开纸包,拿了一个递过来:“甜的,沈通判该是喜欢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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