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的羔羊

  为了掩盖脖子上的痕迹,他挑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搭配白色休闲长裤和运动鞋,便驱车来到如山馆。
  用完小刚让厨师精心准备的饭菜,他才觉得舒服了些,之后,便从书房中搬了一堆书籍独自霸占了整个茶室。
  如果说,秋冬季节他最喜欢如山馆的地方是哪里,毫无疑问,便是这间茶室。
  这里位于如山馆最顶层,地上铺着浅棕色的木质地板,古香古色的茶几和家具,朝南开的大片的落地窗让秋日和煦的阳光尽情的铺洒在室内,向窗外望去,是远山围绕着湖水,景色清雅优美。
  将所有的书搬来放在挨着落地窗的茶桌旁,在茶桌前晒的暖洋洋的羊毛地毯上席地而坐,开始翻阅这些他以前放在这里的书籍。
  这些都是古往今来关于哲学的书籍,好多大部头,他早已看过,不过也只是因为当时年纪小,有一段时间为了故作高深才买来看的。
  如今,带着迷惑和疑问再看,心境完全不同。
  时间在静谧中悄悄流淌。
  阳光普照,茶室的地板上,原本还算摆放整齐的书籍,很快被凌乱的丢了满地。
  又看完一本,他随手扔到身后,摇摇头,没有找到自己的答案,反而平添了一丝惆怅。
  似乎发觉了他的烦恼,小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犹疑:【破,破罐破摔就好了,你不要烦恼了好吗?我们出去玩吧?】
  他摇摇头。
  小安想了想,接着道:【无为而治,破罐破摔,能解决所有问题的。】
  他终于被小安的纯挚可爱逗笑了,【无为而治,和破罐破摔不是一码事。你啊,到底是哪里来的小糊涂虫啊?】
  却听小安不干了,死鸭子嘴硬道:【我才不是糊涂虫呢!“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无为,不就是什么都不做,你的问题就能自然解决了吗?只要不去争,就没人能跟你争了。】
  他笑道:【小笨蛋,这两句话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他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因为,就连他也只知道皮毛,怎么能误人子弟?于是,便笑笑,不再言语。
  阳光照在洁白的衣服上,格外温柔。
  他最喜欢白色,因为感觉清澈,纯净,心灵也能跟着放空,也最喜欢这样明亮但不刺眼,暖洋洋的日光。
  他看着窗外的湖光山色,发起了呆。
  “这是哪里来的一只迷路的小羊羔?”
  一道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愉悦,接着,是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着阳光中的高大男子:“凯哥,你来了?”
  虽然他今天的装束看起来确实像只绵羊,但凯哥这么笑话他,他可不吃亏,笑道:“哼,那你是大灰狼吗?”
  凯哥笑着坐下,“我是狼外婆。”说着,便将壶里接满了水,打开电炉的开关。
  看了眼满地的书籍,“怎么不下去和小刚他们玩,跑这里看书来了?”
  幸好凯哥没问他最不想谈的问题,松了口气,玩笑道:“脑子空了,该充充电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他懒洋洋的抱着抱枕,看着凯哥洗茶、沏茶。
  凯哥的身高和那人相仿,肩膀比那人的宽,胸膛比那人的厚,年龄也长两岁,看上去格外成熟稳重。
  如果说那人像一座冰山,凛冽而不可侵犯,偶尔还会变成火山。那么凯哥就像是广阔的大地,厚重,包容,让人感觉格外的踏实。
  也许是出身的缘故,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让人感觉十分的舒服自在,润物细无声。
  接过凯哥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满口清香。
  他端着茶杯,看着杯中嫩绿的茶叶,缓缓道:
  “我看不懂他了,”顿了顿,“也许,从来也没看懂过。”
  自嘲的笑了一下,他看向对面坐着的宛如长者的人,终于问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凯哥抿了一口茶,看向他,缓缓道:“首先,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心意。”
  “我的心意?”
  他愣住了。
  凯哥淡然一笑,没再回答,只是顾自品着香茗。
  我的心意。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他和阎灵均的初次见面,那双救赎的手伸向他,从那时起,一见钟情可能都不足以形容。
  手捂着心脏,直到此刻,每当回想起来,心脏还会悸动不已。
  也许,真的要等到哪天,看着那人,心脏不会跳的这么快,他才能割舍下吧。
  可现在,他该怎么办?
  “你太聪明了,”只听凯哥缓缓开口,“可是,太聪明往往并不是好事,因为,你以为自己懂了。而这些,”目光看向那些书籍,“没有一定的阅历和机缘,读的越多,越可能——误入歧途。”
  “……也许吧。”他双手握住茶杯,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追问,“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凯哥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反而道:
  “过几天就是你25岁的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没有得到期待的答案,他有些悻悻然,“礼物?”想了想,道:“我想出去走走。”
  “最近正好有空,想去哪里?我陪你。”
  目光在满地散落的书籍上流连,凯哥没有回答他,他知道,因为答案最终还是要靠他自己去寻找。
  那么……
  “去凡赛尔吧,那里,是哲学家的天堂。”
  下定决心,他心里一轻,充满期待的看向凯哥,却见凯哥的眼里闪过一丝犹疑。
  顿了顿,想到凯哥的处境,他改口道:“要不然,去别的地方吧,我想想……”
  却见凯哥笑了,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五年了,第一次陪你过生日,当然去你想去的地方。”
  继续纠结也无济于事,决定后天开启旅程后,他便再次一头扎进了各种深奥的哲学书籍的海洋,企图找到解决自己困境的答案。
  茶室中,一片静谧安然。
  偶尔从书中抬起头,便见到凯哥不是在煮着茶,就是在看着窗外的湖景,笑的温柔至极。
  这几天他本来就不打算回去住了,确定要去旅行后,明天回去收拾一趟行李,跟老爷子和老妈道别,还有的忙。
  于是,和如山馆的众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餐后,他早早的上楼睡觉。
  睡得正酣,却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
  他蒙上被子,想隔绝噪音继续睡,却听声音越来越大。
  终于,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给小刚打了个电话:“怎么回事?”看了看时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小刚那边有点乱,声音很嘈杂,过了一会儿,似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才回道:“没事,晓天哥,一点小麻烦,正在解决着呢。你安心睡~”
  他蹙了蹙眉,“那你自己小心点。”
  “好的,晚安,晓天哥。”
  挂了电话,他蒙头继续睡。
  可刚要再次入眠,声音却越来越吵。
  他颇有些烦躁的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扯开窗帘,向外一看。
  大门口许多人聚在一起,乱作一团。
  一辆白色的suv霸道的横在大门口,人群中,人影晃动,似乎动起手了。
  他拉上窗帘,当做没看见,跳上床,嘶的一声,他脸庞扭曲了一瞬,没好气的钻进被窝,继续睡。
  然而,连小安也不让他睡安生,喏喏的在他脑海里轻声道:【是阎灵均来了,这么多人打他一个,会不会……】
  “打死最好。”他没好气的道,“别吵我。”
  小安弱弱的道:【你好凶。】
  “哼,你才知道。闭嘴。”
  小安终于识相的闭嘴,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还没消停,他终于冷着脸,从床上起身,穿上衣服,没好气的拉开房门,却见住在他对面的凯哥也正好开门出来。
  “我陪你出去看看。”
  看着凯哥披着睡袍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他本来还想今天凯哥怎么也在这住下了,如今看来,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出了。
  点点头,两人一起下楼。
  见他们过来,人群终于散开了,那个该死的家伙站在中间,毫发无伤。
  小刚连忙走上前,“晓天哥,凯哥,你们怎么下来了?我们能处理的,你们赶紧回去吧。”
  他拨开小刚,走到该死的东西面前,“闹够了没?”
  却见那臭不要脸的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我才要问你,闹够了没?”
  他死死的盯着这个家伙。
  他真的,看不懂面前的这个人了。
  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凑到他耳边,轻笑道:“公粮上交了,私房钱也都上交了,还没消气吗?跟我回家吧。”
  “滚。”他抬头冷冷的看着这个人,格外平静道:“那里不是你家了。”
  男人伸手揉着他的脖颈,调笑道:“真的没有私房钱了,公粮的话,要多少有多少。”
  他一直观察着男人的表情,男人垂眸看着他,余光却看着他身后的凯哥。
  从动作到表情,再到调情的话语,都充满炫耀和挑衅。
  最后,男人伸手,揽着他的肩膀,将他带进怀里,俯在他耳边轻声道:“乖,跟我回家。你不会想看违抗我的后果,尤其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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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引用自《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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