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龙凤汤,实际上是乌鸡炖蛇。
  长灵镇的酒馆除了这道龙凤汤,并没有几个大菜,野味也不多,倒是各式野菜占了八成的菜单。
  小丫头吃得肚皮都撑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桌上的剩菜发绿光,最后季沧笙让小二又做了些点心用油纸包好,才带着她去找姐姐。
  “三囡囡谢谢蛇仙奶奶的庇佑。”
  离开酒馆的时候,小家伙跑到大堂正中央供着的泥像面前,双手合十,虔诚地鞠了三个深深的躬。
  那泥像塑得栩栩如生,是一个袒.露.双肩的女人,头发长至脚踝,带着波浪似的弧度。她身形消瘦,一张瓜子般的脸噙着魅人的笑意,手脚赤.衤果,各戴着一个铜环。
  据说长灵镇的庇护神,便是这蛇仙奶奶。一般来说,信奉怎样的神,便不会吃这样动物,可长灵镇不同,家家户户以蛇谋生。
  说不定真是有灵庇佑,只要不去郊区,长灵镇上少有蛇伤人,被毒死的情况更是几乎不存在,蛇毒的买卖也十分常见。
  “哥哥,快来拜蛇仙奶奶!”小家伙自己拜完,还不忘拉着季沧笙和花不语一起礼拜。
  身为修者,一般来说是不用礼拜地精的,不过现在他们俩是“凡人”,自然要和所有人一样,对着这泥像礼拜。
  “谢蛇仙奶奶庇佑。”
  “不对不对!要说名字!”
  “踏花谢蛇仙奶奶庇佑。”
  “折花……谢蛇仙奶奶庇佑。”花不语只能借用折花的名号。
  “这下蛇仙奶奶就会庇佑两个哥哥啦!”小丫头开心地举着两只小手。
  “走吧,天色不早了,带你去找姐姐。”
  “嗯!”小家伙认真地点点头。她没有名字,因为在家排老三,所以叫三囡囡。
  吃饱喝足的小丫头也不哭了,刚走上大街,似乎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蹦着跳着就跑了过去。她来到一个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个浅背篓的老人面前,跟老人说了句悄悄话,老人最后笑着从背篓上取下一只叶子编的蚱蜢。
  “哥哥,送给你!”小丫头跑回来,将草蚱蜢递到季沧笙面前,“婆婆的蝴蝶卖完了,只有蚱蜢了,囡囡也喜欢蚱蜢!”
  季沧笙收下蚱蜢,把蚱蜢胸口延长的草叶子一卷,扎到了小姑娘右边的发髻里。
  小丫头认真地说:“这是送给哥哥的!”
  “囡囡。”季沧笙半弓着身子,伸出右手,拳头轻握着,“你猜这里面有什么?”
  “唔……”小丫头咬着手指嗯不出个所以然来。
  季沧笙手指一松,一只白色的蝴蝶躺在他的掌心,发着微弱的荧光。那蝴蝶十分逼真,动了动触角后,扑朔着翅膀飞了起来。
  “是蝴蝶!”小家伙高兴地跳起来,一双眼睛亮汪汪地盯着,白色的灵蝶扫着她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了她鼻尖。
  小丫头盯着鼻尖的蝴蝶,忽然闭上了眼睛,两手抱在胸前,许了个愿望:“希望哥哥们可以平平安安!”
  “嗯?”
  “姐姐说,蝴蝶停在身上,就是在听你的愿望!这样子蝴蝶就会实现我的愿望啦!”
  小丫头并没有把蝴蝶抓走,而是将蝴蝶给放了,肉乎乎的小指头拉着季沧笙的手,给他们指哪一家的花灯最好看,哪一家的熏香味道最好闻。
  “囡囡!”忽然,一个有些刺耳的女声响了起来,他们的去路被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插着腰拦下,身上裹着各种被洗得看不出颜色的布块拼成的衣服,和小丫头长得完全不一样。
  “姐姐!”小家伙立马扑到女人的膝盖上。
  女子看起来二十几岁,比季沧笙还老一些,说是小囡囡的娘都不为过。
  “姐姐!哥哥!”小家伙高兴得语无伦次,女子却皱起了眉,往她额头上用拇指摁了一下,“你又给人添麻烦了?”
  “我……”小家伙抱着姐姐委屈巴巴,又不撒手。
  “没有,她很听话。”季沧笙将打包好的糕点拎给女人。
  “抱歉,这我不能收。”
  “只是一点没吃完的点心。”季沧笙把细细的麻绳挽了两圈,交到小姑娘手里,“拿回去吃吧。”
  “这怎么好意思……囡囡,还不快给这位先生道谢!”女子羞赧地用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渍,“对了,要不这个送给您吧!”
  她手中抓着两个墨绿椭圆的东西,吊着一根肉色的丝,递过来才发现没有能装的东西,有些窘迫地不知伸手还是收手。
  季沧笙自然地伸手,那两枚蛇胆就摊在了摊的掌心,还带着一丝余热。
  “谢谢。”
  “没、没,我才要谢谢您。”女子又无措地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手,最后带着小丫头跟二人告别。
  花不语买来了玉瓷瓶子,将蛇胆装了进去,二人走进隔壁的酒家,打算把蛇胆泡到酒里带回去。
  店家原本打算介绍泡好的香蛇酒,听闻他们是来买泡胆酒的,便带着二人来到了另一头。
  这边的品种显然更多。
  “正宗十八仙,十八种药材酿制的,拿来泡蛇胆一绝!”
  “这个是女儿红,十六年陈酿,味道够足!”
  “这款竹叶青也卖得很好,清香爽口,又可以泡胆又可以喝!”
  “要不试试这个新酿的梨花白?甘甜香醇,特别适合公子这样脱俗的人饮用啊!”
  店主把店里所有的酒都吹了一遍,就没有哪一种是不好的,每一种都是最好的,最后季沧笙听得烦了,随便打了两斤梨花白。
  “对了,给您打听个事。”店主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季沧笙虽然年纪更长,却看着嫩,所以用了个敬称,男子一听脸就笑了。
  “我听说了一些传言,这个镇上似乎在闹鬼?”
  酒老板的脸瞬间就黑了:“你什么意思?我们镇上只有蛇仙奶奶,蛇仙奶奶是神明!竟然敢对神明不敬!”
  不等季沧笙解释,两人直接就被赶出了店铺,花不语在心中嫌弃了番季沧笙烂泥糊不上墙的交谈能力。
  “哎哟哎哟,年轻人,小心点!”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用力敲了三下地面,“老人家我可经不得撞。”
  “不好意思阿婆,您要去哪里?我送您吧。”花不语顺手就扶起阿婆的胳膊肘,伸出手拦在她前方,防止有人撞过来。
  “老婆子我只是有眼疾,又没瞎!”阿婆故作生气地又用拐杖杵了两下,“小伙子,怎么,被刘麻子赶出来了?”
  “咳,是这样的。”花不语解释到,“我们听说这边的一些传言,所以过来拜拜蛇仙奶奶,顺带打听点儿消息。”
  “那你们拜过蛇仙奶奶了吗?”老人拖长了嘶哑的声音问。
  “拜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这阿婆似乎特别喜欢用拐杖戳地,她又杵了两下,“所以你们是过来打听什么的?”
  “我们听说……这边闹鬼?”
  “啧啧啧。”阿婆摇了摇头,“闹鬼这事并不是传言,普通人不知道的!”
  “你们,是上修界的修者吧?”
  眼见着被识破了身份,花不语便不遮掩:“是的,我们就是过来处理此事的。”
  阿婆摆了摆手,将花不语的手甩开:“这不是你们能管的事!”
  “那村民们为什么又要委托上仙界?半月一次,从未间断。”
  阿婆摇了摇头,拐杖探了探地:“你这么年轻,莫要送了命,听老婆子我一句劝,回去吧——”
  “长灵镇已经救不了喽——”
  老人这话像感叹,像唏嘘,语气沉重而释然。
  花不语一时也摸不清这老人是不是在说胡话,毕竟人老了,说的话不能当真的。他还想问什么,这阿婆却转瞬消失在了人流里。
  “回去吧。”季沧笙神色晦暗地望了一眼人潮,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调查此事并不急于一时。
  他们刚走进客栈,先前接待的店小二就迎了上来:“二位爷这么早就回来了。小的给您房间点了驱虫香,咱这边虫子多,熏香就摆在桌子上,最好别灭了,挪位置的话不要靠近床和行李,这天干物燥的,若是沾着火星子可得把仙君的衣服弄坏了,小的赔不起啊。”
  这小二是真的很能说,一路将两人送到了门口,都不带歇气儿的。
  “二位这间房是咱们仙客来最清净的,有什么吩咐还请仙君用传音蝶,这边离茶水房也远,动静小了听不到。”小二毕恭毕敬地说,“那小的就不打扰二位仙君了。”
  门吱呀关上的瞬间,让花不语有些想逃走。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跟季沧笙独处过了,特别是今晚睡觉的床还只隔了一道屏风。
  特等间点的灯很多,屋内布置得亮堂,除了床和桌椅,还特地用绘着美人图的白绸屏风隔了个隔间出来。
  隔间里放着个非常大的木桶,半人深,里面的热水冒着气,一旁放着葫芦瓢的冷水桶在这鸳鸯浴桶前有些可怜。
  “师父,您先洗吧。”花不语垂着视线,“我去下面冲一下就行。”
  季沧笙眼角一跳,就差没扯着花不语的耳朵训到:“这天气冲什么凉,待会儿让小二过来换一桶水罢了。”
  “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不语总觉得,季沧笙似乎不想放自己片刻落单,那若有似无的视线总是落在自己身上,即便离开也会塞传音石给自己……
  他想着,视线便落在四扇美人图屏风上,烛火摇曳,将屏风那头的人影拽得更加瘦削,每一根线条都像贴在骨头上画出来的一样,两手挑起头发之后青丝根根滑落,像是滑到了他的心上似的狠狠勒了上去,又痒又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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