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节

  “想听么?”陆修远语气淡淡,面色无波地看着易白。
  易白宽大的锦袖中十指攥得死死的,指甲掐得掌心生疼,胸口因为喘息而起伏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他颤着唇道:“别说,你给我线索,我自己去查。”
  “你想查什么?”陆修远问。
  易白道:“我想知道,这么多年,到底是谁在背后布局,让我一步一步顺着他铺下的路走?”
  他还在娘胎时,生母就被人下了慢性毒,所以他一生下来就是病体,他父亲无奈,只能将他送去道观。二十多年后,他以卓越的资质成为了北燕最年轻的国师,受尽百姓爱戴。但北燕当朝永乐帝自封他为国师以后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不仅不待见他,还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次来南凉的途中,他遭遇两拨刺杀,第一拨情况不明,第二拨,很明显就是永乐帝安排的。
  关于永乐帝不待见他的原因,他始终都没能想透。
  陆修远深深看了易白一眼,挪回视线,幽幽道:“根据陆某收集到的信息,易国师你是因为生母被下了慢性毒,所以生而带病,多年难愈,对么?”
  易白静默不语。
  对他来说,这是奇耻大辱,所以从不轻易在人前提起。
  陆修远轻笑一声,“能成功把易国师养成病体,又经过二十年的调教让你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一举成为北燕受人尊崇的国师大人,再想办法让永乐帝与你反目,背后之人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易白双目圆瞪,“你说什么!”
  “你不是要线索么?”陆修远莞尔,“这就是线索。”
  易白面上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叫什么线索,这直接就是答案!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通陆修远所说的这番话里面,唯一能渗透全局的,只有一个人——易白他爹,易丞相。
  “不可能!”易白双眸通红,手指死死捏着圈椅扶手,像一只将要发狂的兽。
  父亲从小就待他极好,并未因为他是病体而嫌弃过他,哪怕是将他送去道观,也会隔三差五就亲自去看他。
  他被封国师以后,有了自己的府邸,父亲更是会常来与他下棋聊天,父子俩的融洽关系,在北燕京城已经传为一段佳话。
  父亲那么重视他,怎么可能会害他?
  “你到底是谁?”易白眼眸中的腥红未退,死死瞪着陆修远,“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陆修远神态一如先前,温温淡淡,“作为产业遍布整个南凉的首富,陆某要想知道一件事,很困难么?”
  易白身形一晃,那种心中信仰一瞬间倾塌的巨大落差感让他接受无能,颤颤巍巍站起来,脚步虚浮地朝外面走去。
  他从来没见过娘,自出生起就每天吃药,外面的孩子都笑话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只有父亲对他百般照顾,从来不会对他说半句重话。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幸福也是幸运的,分明病到有今天没明天的地步,父亲也没放弃他,有什么好的,全都紧着他来。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经历的所有痛苦,包括他会生下来就是病体,全都是那个将他宠上天的爹一手造成的。
  这不可能!
  出了房门,易白又恢复了一贯的森冷和漠然,除了眼眸中有几分腥红之外,看上去与平时一般无二。
  他是个冷静的人,平时很少将情绪外露,今日在陆修远跟前失态,已经算是破了这么多年的例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不得不承认,陆修远的话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成功被激到了。
  之前在京城查云静姝的时候,易白就是因为怀疑到他爹头上才会及时收手的,因为不愿意面对那么残酷的事实,所以一直逃避和害怕。
  但没想到,陆修远会亲手撕碎他最后一层自我保护的茧,把血淋淋的真相扔到他面前来。
  他的病,是因为他父亲。
  也就是说,他娘身上的慢性毒,是他爹亲手下的,而目的,是为了生下一个天生病体的孩子,然后顺理成章地将他送去道观,“一不小心”就将他培养成了国师,再“一不小心”,永乐帝对他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恨不能处之而后快。
  好大一盘棋,竟然下了二十年。
  他爹的目的,难道仅仅是想借着永乐帝的手除了他么?
  如果只是想要他死,当初还在娘胎就有千百种办法不让他出世,又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走出镜花水居,易白抬目望着夜空,冷月清辉,树影斑驳,他的周围,好像有一张巨大的网在慢慢将他收紧。
  他面色清冷,眼眸中情绪复杂。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阴谋而已,他成了他爹手上最好用的一步棋,二十年来从未让易丞相失望过。
  易白心事重重,太过投入,丝毫没意识到身后有人在快速靠近,紧跟着,一柄闪着寒光轻薄锋利的冷剑就架到他脖子上,持剑的人声音清冽,“怎么,易国师下毒害人过后,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易白岿然不动,脸上并没露出害怕的神色。
  他刚才走得急,没带上金鸥,那家伙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知道他主子被人劫持了。
  “国公爷大老远的从南境跑到临城来,很辛苦吧?”
  “杀你不过顺路的事儿,不辛苦。”苏晏唇角微勾,笑容背后满是杀气。
  感觉到脖颈里传来尖锐的刺痛,易白知道苏晏这回是动真格的了,他眼瞳缩了缩,“本座虽然武功不及你,但在南凉北燕两国的交谊中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国公爷你确定敢杀本座?”
  “杀个病秧子而已,有何不敢?”苏晏迅速收回长剑,就在易白准备反击的瞬间,毫不犹豫刺向他的后心。
  “嗤——”
  利剑刺穿肉体的声音在这凉瑟的秋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晏的反应,完全出乎易白的预料,他原想着,苏晏乃堂堂国公爷,自当会以两国交谊为主,起码也能看在这层面子上讲和,但会这么直接动手,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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