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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 第383节

  男的叫玄霄,女的叫朱阙。
  得知两位修行者大人来自太游山后,宁奕的面颊上适当出现了一抹感激,他合上古卷,拱手道:“原来两位大人来自圣山啊……听闻大泽有圣山巡守,故而太平,如今行路数日,未曾遇到丝毫麻烦,果真如此,敬佩敬佩。”
  玄霄笑着拱了拱手,态度放得很低,他虽是圣山子弟,可也知道外面道理,行走在外,尤其是大泽这等偏僻之地,不可以貌取人,在不知底细之前,还是笑脸相迎比较好。
  朱阙的神情一直冷冰冰的,目光从头到尾盯着宁奕的腰间。
  玄霄笑着道:“先生贵姓?”
  “免贵,姓宁,单名一个臣字。”
  “宁”这个姓,在玄霄耳中有些熟悉。
  宁臣。
  宁奕笑着解释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宁做躬耕农,不做天子臣。在下是个负笈书生,没什么出身,不算大户人家,我家先生要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于是来大泽走一走,看一看。”
  玄霄有些恍然,他笑了笑,看着宁奕,这一身穷酸书生打扮,倒是符合刚刚说话的“迂腐”和“愚蠢”。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有人拼了命想从东境长城外进来,有人闲着没事干背着一筐子书四处瞎逛,说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也就是运气好,没遇上坏人。
  遇上了,这书生连人带箱笼都被大泽里的魔头吃了。
  “宁先生,此地可不太平,还是劝先生今日之后,就回头离开,再往深处,可能就有遇上魔头。”玄霄语气还算客气,然后从袖中轻轻取出一张雪白银票,微笑道:“这是一张百两银票。”
  宁奕神情“惘然”,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困惑道:“玄霄大人这是做什么?”
  玄霄刚要开口,身旁冷冰冰的女子,那名叫朱阙的八境修士,此刻伸出一根手指,竟是连一句客套话都懒得说,干净利落道:“买你的伞。”
  宁奕摇了摇头,“不卖。”
  太游山的九境修士玄霄,此刻的笑容,就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了:“宁先生是嫌少了,还是书读得多,那股穷酸劲气上来了?一百两不够,那么一千两,一万两,不知够不够?”
  一万两?
  宁奕心底笑了,心想自己当个天都剑行侯,难道捞的油水还不如这东境巡视修士?
  没想到,那书生当机立断道:“好,成交。一万两,这伞卖给你。”
  果然,玄霄的脸色变了,他冷冷讥讽道:“宁先生好骨气。”
  宁奕微笑道:“骨气不值钱,玄霄大人今日若真的肯花一万里银子买我这把伞,我倒是觉得这笔买卖对大人很值。”
  玄霄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位大人,买伞之事就此作罢,时候不早了,宁某要找一地休息,就恕不奉陪了。”
  说完这句话,宁奕没有回头,重新背起箱笼,拿着细雪当杵杖,抵地而行,缓慢向着远方走去。
  远方的两位太游山修士彼此对望一眼,看出了眼中的杀气。
  背后两柄飞剑升起,看似远离,实则跟在头顶。
  宁奕面无表情,早已起了杀心。
  此地太过空旷,容易被驭剑经过的圣山子弟看见,想必太游山的那两人也是这个念头。
  宁奕要找一处古庙。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第397章 宁大魔头
  东境大泽,夜幕低沉,万里无光。
  背着沉重箱笼的书生,以伞尖抵地,步伐不快也不慢,迈入一座枯败庙宇之中,他抬起头来,看着黑暗之中,庙里唯一供奉的那尊菩萨像,单手做拈花状,面容祥和,唇角微翘,只可惜佛光黯淡,莲花宝座早已生锈。
  “都说佛门清净地不开杀戒,但这东境大泽,鬼修横行的时候,也不知道庙里死过多少人……”宁奕口中喃喃,将箱笼放了下来,四处环视。
  古柱横梁上,斑驳的血迹干涸之后,烙刻不灭,淡淡的腥气缠绕其中。
  刚刚死过人。
  他在佛龛里找到了一盏枯灯,整座庙宇漆黑黯淡,年轻书生两根手指并拢,轻轻捻住枯黄发蔫的灯芯,一抹光华就此亮起,照亮书生柔和的面容。
  这张化名“宁臣”的面皮,实在生得好看,两三分阴柔,嘴唇微抿。
  书生一只手端着孤灯,单薄的衫衣被庙内阴风吹动,这盏烛火照亮不大不小的四四方方,他另外一只手拖动箱笼,靠在菩萨宝座下,将灯火摆置在佛龛上。
  宁奕面色淡然,从箱笼里取出一件薄衣,盖在自己身前,佯装睡着。
  那两位太游山的双修弟子,并没有让自己等太久。
  古庙里一阵劲风吹来。
  孤灯烛火刹那熄灭。
  睡得香甜的“书生”唇角微微翘起。
  窗口之处,一缕剑光疾射而来,在“宁奕”面前三尺之处,剑气迸发,映照书生满面苍白。
  太游山的飞剑杀人术。
  这是连偷伞的念头也懒得生出,直接杀人灭口。
  如此行径,与东境魔头好像并无区别。
  那柄飞剑痛苦尖啸一声,被两根手指夹住,再也难进三分,似睡未睡,缓慢睁开双眼的“宁奕”,拇指和中指按住飞剑上下两面,悬而未决的食指,就悬停在剑面上的毫厘之间,随时可能叩指而下。
  古庙里倏忽出现一男一女两道大袖翻飞的身影。
  “我就说,这小子是个故作无辜的鬼修魔头,那柄伞器有古怪,箱笼里装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玄霄面色漠然,盯着慵懒靠坐在菩萨像下的书生,他冷笑一声,袖袍里掠出一柄一柄飞剑,足足有十八之数,列阵在背后,他此刻几乎可以猜测到,那个沉重箱笼若是掀开,恐怕里面堆满了一颗一颗的血淋淋头颅。
  明知东境大泽群魔扎堆,偏要向大泽而行?不是魔头是什么?
  刚刚一刹,他将这小子的修为摸了一个大概,最多八境,不到九境,顶多有些棘手,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小师妹,大可放心,那柄你看上的伞器,保证待会送到你手上的时候完整无虞。”玄霄轻轻一笑,面色从容,一只袖袍里悄无声息滑出一张雷符。
  女子朱阙并没有开口,神情不善,蹙起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她实在想不懂,自己的本命飞剑被那叫宁臣的年轻人两根手指摄去,咫尺飞剑,速度如此之快,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淡淡的声音响起。
  “我可不是什么魔头……虽然说了你们也不信。”
  “两位,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如此?”
  靠坐在菩萨宝像下的宁奕,缓缓站起身子,微笑道:“难道太游山的客卿长老,就没有教过二位,天大地大和气最大,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里是东境大泽。”玄霄摇了摇头,木然道:“我太游山说你是魔头,你就一定是魔头,而且……这座枯庙很适合埋尸,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东境三座圣山,与甘露韩约毗邻已久,与虎谋皮,焉能不知反制之技?
  要杀一尊九境之下的魔头,他玄霄有一百种办法。
  ……
  ……
  在“杀了你”三个字出口的刹那。
  玄霄自上而下的斜切一指。
  一缕剑气斩切开来,宁奕衣袖被劲风吹拂鼓荡而起,衣衫来不及落下,光华便绽放满堂。
  宁奕头顶,那尊菩萨拈花的一整条手臂都被玄霄的九境剑气卸下,轰然落地,砸出一张巨大蛛网。
  古庙震颤。
  宁奕眯起双眼,抬起头来,看着满天精光悬浮在自己头顶,二九一十八,一柄剑器不差,此刻剑气大放光华,炽烈之息滚滚流淌,以他为中心,如穹顶落瀑,剑气冲刷而下。
  两根手指捏着朱阙飞剑的瘦弱书生,站在大日剑气之下。
  剑气直冲斗牛,险些将古庙屋顶掀开。
  这些剑气被玄霄控制的极好,对准宁奕七窍射去。
  然而让两位太游山修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脚底搁着巨大箱笼的瘦弱书生,看起来身上没有什么修为,更没有佩带一柄剑器,头顶却忽然掠出一缕剑气,接着如华盖般笼罩而下,如大碗倒扣,整座地面不断被剑气砸出凹坑,然而他的周身三尺一片清净。
  “有些手段,那就怪不得我了。”
  玄霄冷笑一声,抬起一指,袖袍内的那张雷符如利箭般疾射而去。
  “宁小魔,我要你痛不欲生,吞下雷罚之苦!”
  那张符箓乃是他重金从天都太清阁买来,品秩极高,专门用来此行在东境大泽防身,即便对上十境魔头,都有着极强的杀伤作用。
  泛着黄光的雷符,化作一缕流光,钉入宁奕面前剑气屏障之中。
  接下来,玄霄看到了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瘦弱书生无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来,毫不畏惧,握住雷符,流淌的雷光在书生黑袖上跃动起伏,三四个呼吸之后荡散开来……就这么,消散殆尽,再无声息。
  宁奕笑着将这张勉强看得入眼的雷符收入囊中,心想若是下次再遇到类似“郭大路”这样的好心人,这张雷符倒是可以一并送出去。
  ……
  ……
  雷鸣渐散。
  枯庙死寂。
  “好了,都说了,我不是什么魔头……”
  年轻人单手拍了拍身上灰尘,笑着望向那两位太游山修士。
  穹顶剑气瀑布还在冲击,叮叮当当的剑光噼里啪啦散开一地。
  他的右手,始终保持着两根手指捻剑的姿态。
  那根悬而未决的食指,此刻终于叩下。
  玄霄的耳中,宛若听到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音。
  古庙的庙宇屋顶被剑气掀开了一个大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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