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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他察觉到周身涌动的腥甜与热浪,以及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西利亚顾不得找药箱了,他反手摸索着后颈的暗扣,手指抖得厉害,他往盥洗室跑,结巴地嘟囔着:“我、我还是先换衣服吧,这件实在是太热了,我很快就……”
  道文却一把擭住他,凶狠地搡回墙角,眼珠猩红。
  “我是西利亚哥哥,”西利亚简直把他的名字当成醒神咒了,他故作轻松,“清醒一点,我是……”
  嘶啦——
  暧昧、细腻的裂帛声。
  道文常年做手工活儿的、鹰爪般强悍的大手硬是从那做工精良的长裙上扯下一截纱料。
  西利亚惊得一蹿。
  “西利亚哥哥。”道文含糊地重复。
  “对、对,我……”西利亚急忙回应。
  道文攥住那些纯白的薄纱与珍珠银色的绸缎,尽数揉乱在掌心中。
  那些婚纱面料明明如雪浪般轻盈纯净,捏在手中却是如此溜滑汗湿。
  它同时象征着圣洁的新娘与隐秘的x。
  与西利亚一样。
  “西利亚哥哥……”道文缓缓重复,他说得那么慢,那么仔细,简直就像是在拿这几个音节磨牙。
  可下一秒,他毫不含糊地撕烂了那团布料!
  他眼神残暴,嫉妒与yu望彼此撕扯,他撕碎礼服裙的裙摆,拽住结实的蕾丝绣纹猛扯,嚼烂不牢靠的卡扣,挣断繁复的系带,将绘制着红玫瑰的白丝袜弄烂成几截,仅剩几条细丝堪堪勾连……
  西利亚吓得浑身僵硬,他呜咽起来,脸蛋湿红,浸泡在泪水中。
  可道文这次不为哀求所动,疯狂尚未退潮,他再次发出受伤般的痛吼,迫切地粉碎其他雄性留在西利亚身上的事物——那件昂贵、可憎却you人的礼服裙。
  第7章 缪斯(七)
  一些丝绸与绢纱的破片狼狈地挂着,珍珠白与洇湿的银灰,光泽昂贵。
  西利亚蹲下了,抱着膝,小腿并拢,拼命往墙角缩,这是目前唯一能让他稍加遮掩的姿势。
  这半年来他经受了太多磋磨与折辱,画室模特,这份工作并不低贱,奈何雇佣西利亚的尽是些下流胚……那些浓痰般甩不开的骚扰与凝视早已成为常态。
  失去衣物遮蔽,汗水淋漓的皮肤迅速变得冰凉,西利亚冻得打哆嗦,右手肘钻心地疼了起来。
  之前他在码头扛板条箱造成的过劳损伤仍未痊愈,右臂仍会在弯折到某个角度时疼得他皱眉。他试过涂抹廉价的外伤药水,那不管用,他也就舍不得把更多的药剂费花在自己身上了。他更乐意用那些铜板让道文多吃几顿豌豆炖羊肉,反正他早已不干重体力活了,他不是非得有一条健康的右臂。
  ……居然连道文也要伤害他吗?
  酸楚、恐惧、寒冷与疼痛使西利亚呜咽得像只小猫儿,今天他已受了太多惊吓,他用手臂拭泪,左右胳膊尽湿漉漉的。那双猫眼石般金绿的眼珠噙满泪水,他总是在哭,可他总也哭不完,因为他的日子原本就浸泡在苦咸的泪水中。
  终于,最后一条残破的布料也被剥离了。
  是一条tui环,有弹性的、银亮的一条布料,缀着花边,皱巴巴地堆在地上。
  道文直勾勾地看着西利亚,血淋淋的右手cha入那湖光般闪烁的白金色发丝中,缓缓收紧,五指抓住西利亚的头发,将未松散的发辫整团揉进掌心,接着,道文迫使西利亚仰起脸。
  他的头颅如狩猎的毒蛇,极缓慢地摆动,阴险地变换着角度,全方位地、痴迷地观察猎物湿红的嘴唇与you人的表情。
  西利亚驯顺如如羔羊,哀伤地等待屠宰,耻辱感使他连颈子都泛起了淡红色。
  他不愿意。
  他连想都没想过这种事,他怕极了,他揣测到了道文的意图——鸡jian。背德的情yu,为神灵不容的恶行,或许道文憋狠了,已经变态了。
  西利亚嗫嚅着,无望地规劝着道文,同时将视线固定在道文左脸的烧伤区以提醒自己:道文残缺的面容与低下的智力都是因他而起,为了从火场中挽救他的性命,他理应为自己的每一缕呼吸,每一次心跳而痛悔,他理应向道文献出一切。
  ……
  然而,伴随着细致、缓慢到令人作呕的观察,道文眼中的燥热逐渐为阴冷所取代。
  ——西利亚哥哥正如忍受剧痛、饥饿、病症一般……忍受着他。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凸出来。
  此前占据下风的克制顷刻间卷土重来,与yu望厮杀绞缠。
  道文的脸神经质地抽搐了起来,左右不对称地扭曲着,肌肉剧颤,仿佛皮下隐藏着活物。
  被狂怒与嫉妒激发出的冲动逐渐退潮……
  道文的手背与小臂凸起青色的血管,他牙关紧锁,拼命舒张五指,松开西利亚的头发。他用指尖搔过头皮,反复来回,笨拙又轻柔地为西利亚梳理凌乱的发丝。
  接着,道文退开了,退回属于他的、摆着两个软垫的墙角,抱膝而坐。
  他仅仅是撕碎了那件新娘礼服。
  ……
  西利亚怔忪着,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穿好他的粗布衣裤。
  他惊魂未定地回溯今天发生的一切,回忆道文的所作所为。
  道文尾随他,窥破他的秘密,揍了男爵,涂毁了画布,撕碎了婚纱……仅此而已。
  西利亚深深呼吸,分析着,自我安抚着:或许是那些变态贵族的骚扰把他变得敏感多疑,犹如惊弓之鸟,害得他把道文想坏了。或许道文仅仅是想保护他,撕碎婚纱是因为道文憎恨它,这再合理不过,西利亚也同样憎恨那件婚纱,它象征着耻辱、倒错与变态的情yu。
  西利亚默念这段解释,反复用它熨平脑中芜杂褶皱的思绪。
  催眠一样,他逐渐放松下来,神色由凄惶转为平静。他开始着手解决眼前的事务,翻找出镊子、绷带和外伤药水处理道文的手伤。
  他带着那些东西跪坐到道文身边,捧起道文的右手,用烫过的镊子挑出伤口中的木刺与玻璃碴,边挑,边心疼地小口吹气儿。
  道文缓缓偏过头,瞪着他,眸光阴郁,坐姿奇怪——他不自然地使劲蜷着腿,就像片刻前的西利亚。
  “……我不会再去画室了。”西利亚没留意到道文坐姿的变化,他专注于揣摩道文的想法,小声道,“我攒了些应急的钱,够我们生活一段日子,我会找其他的活儿……”
  他攒下的钱不够给道文治脑袋,可一段日子的吃穿用度不必发愁,至少他不用再为了下顿饭的黑面包去码头当苦力,他可以慢慢找事做,说不定会有陶艺师愿意让他打个下手。
  “找活儿,带上……道文。”左脸的烧伤泛紫、发亮,道文情绪激动,费劲地组织词句,“道文……手艺好,道文……会做陶,赚铜板,道文……已经想起来怎么做了。西利亚哥哥,再也不能、不能……”他说着,语声忽然一顿,机械地用后脑磕向身后的墙壁,磕得嘭嘭作响,“不能!不能!不能……”
  “我知道,我不会再去了,我发誓,带上道文,我发誓……”西利亚眼眶酸涩,顾不上恐惧,急急抱住道文的脑袋,用手指一下下捋过他厚密的金发,柔声安抚,直到他停止复诵与挣扎。
  ……
  处理好道文的手伤,西利亚翻出藏钱的小匣子,计数剩余的钱币,规划出每日采买食品的花销额度。
  和他估计的一样,这些钱够他们支撑好一阵了。
  西利亚心里有了底,他舒了口气,开始清理地上散落的婚纱残片。
  珍珠白与银灰,褶皱、凌乱,暧昧地折射着窗外透来的光,像某种隐秘的暗示。
  不得不说,这里确实就像是……某些暴行过后的现场。
  那股羞耻再度涌上心头,西利亚的面颊涨红了。
  道文不知什么时候已从他墙角的专属角落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两条修长笔直的tui懒散地岔着,双手耷拉在tui上,碎花图案的桌布柔顺地垂下。
  如果西利亚此时回头,他只能看见道文自胸廓往上、露出桌面的上半身。
  道文目不转睛地看着西利亚收拾地上的婚纱残片,瞳仁黑如焦油,视线粘稠、直白地挂在西利亚身上。
  健康完好的左臂癫痫般抖动。
  第8章 缪斯(八)
  ……
  手腕、脚踝与颈部传来寒冷而沉重的触感,铁锈味儿侵入鼻腔。
  西利亚被铁枷禁锢在床柱周围方圆三米的空间中,恐惧地四下张望着,他不记得他是被怎样、又是被谁锁住的了,记忆是一团浆糊。
  他的面颊濡湿,皮肤上沾了些黏糊糊的秽物,透明、湿凉,闻不出什么味道,像涎水。
  ——什么东西会把口水滴在他脸上?
  西利亚惊恐地用袖口擦脸,一抬手,铁链被牵动,锵啷作响。
  倏地,门外传来脚步声。
  西利亚不知道门外是谁,可直觉告诉他对方是一个高度危险的存在,他可怜地弯折膝盖,把脚往身体的方向缩,试图把身子蜷得小一些、更小一些。赤足滑过地板,拖出“呲溜”的异响,脚底触感诡异,凉丝丝、滑溜溜、湿漉漉……
  “唔?”
  一阵诡异的预感袭来,西利亚战栗着,牙齿咯咯打战,不可置信地垂下眼帘——
  他的脚下竟踩着一枚眼球。
  潮湿陈旧的木地板中嵌着一枚足有西利亚巴掌大的巨眼,瞳色是忧郁的灰蓝,如浓雾与深海。
  一枚,连着一枚,连着一枚连着一枚连着一枚……
  地板、墙壁、天花板……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嵌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球。
  它们凝视着西利亚,直视、斜视、俯视、仰视,瞳仁角度各不相同。
  它们目不转睛!
  ……
  “啊!!!”
  西利亚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褥子,尿意骤然汹涌。
  他被这个梦吓坏了。
  “呼——呼……”西利亚肢体瘫软,双腿交叠以阻止当即就要释放的膀胱,平复急促的呼吸。
  只是个梦。
  只是个梦……
  平静了十几秒之后,西利亚虚弱地爬起来,趿拉上木鞋去盥洗室解手。
  途中,他抬手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发现自己居然像个孩子一样睡得流口水,也难怪那湿冷的触感会投映进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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