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平日里她不会将印迹显露人前,加上穿的是长袖长裤,除了府里少数为她做衣量衣的老妈妈和绣娘,只有一个余明珠知道。
  她想到一个让她不敢置信的可能性,这绑了她的人莫非是余明珠。
  四年后死去的忏悔,与现在的心境、境遇是不同的,说不得她真能干出这一不做二不休的决断。
  若是如此,她要争分夺秒地寻到安全处,决不能再待这群人身边。
  云栖也说不得是后悔还是别的,任何选择都要伴随风险。
  她很不合时宜的想到,前世经历数次低谷与暗杀的魏司承终于不再隐藏本性,写下了那则放妻书。夫妻双方画押后,他在离开时少见的靠近她这个不得宠的下堂妻,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似含着一丝冷意:“这些年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容易。未来,未可知,望你无悔。”
  “悔与不悔,都是云的选择。也望王爷得偿所愿,一展宏图,并娶得您心仪之人。”
  一颗弃棋在行动时,就该有退场的觉悟。
  ……
  “云栖,你可听过,慧极必伤?”
  果然,未来不可知。
  没多久后,他成为新帝君临天下。
  他高高在上,她一如草芥。
  云栖的呼吸变慢了许多,她试图保存体力。她的手脚没被绑着,大约是笃定被喂了药,她没有力气逃跑。再说这深山之中,来往的人很少,他们还有人在外把守着,一看不对劲就会撤退,这让他们很是放心。
  云栖隐约听到外头的几人吵了起来,显然是为抓错人而起的争执。
  云栖闭眼,仔细聆听他们的对话,少了视觉,听觉更敏锐一些。
  从他们的说话口音能听出来自北方,这次打算干一票大的就寻一好机会,贿赂衙门里的人,把自己兄弟给救出来。另外,他们好像还犯了事,在逃避仇家。绑走云栖这个活只是恰好接到的,给的赏银是别人的几倍,对方没要求杀人,但意义也差不多,谁都知道让他们这种江湖人接了活,杀不杀都在他们决定下,就算死了,那也叫意外。
  她还听到那为首的大汉叫吴钩,在京城好像有个很有名的外号叫狗王,取的应是谐音。
  云栖觉得这个外号……有一些熟悉。
  只是她如何也想不起来,而且由于药效缘故,她的思维也很迟钝。
  云栖实在扛不住,再次昏睡过去。
  不知那吴钩进来时,看到她的模样,阻止了独眼打算解决的手:“我们什么时候连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杀?老弱妇孺,是老子的底线,老子三不杀。弄错了就找真的来,肯定还在那府里!这个就先带着,总不能让她回去通风报信。”
  “那另外那个真的呢?”
  “再回城里蹲点,我们为等她等了大半个月,现在不过是再等等而已。”
  “真有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丫鬟?”
  “这倒没错,接活后我还向李府出门的丫鬟打听过,不过这个蒟蒻不见了,那府里会不会来人寻她?”另一手下插嘴道。
  “这些大户人家都是吸人血的,没了就有顶替上的,哪个会在乎这么个小丫头的命,没了就没了。”
  云栖再次醒来时,身体的乏力已经轻了许多。
  她偷偷攥了攥拳,感觉到力量正在恢复,应该没再给她喂药了。
  她被移到了那道观大堂中,因着外头下起了雨,她刚才待的地方漏水太厉害了,这大堂也有漏雨处,只是好上许多。
  远处有一处篝火,四周还有不少破盆子接着上头漏下的雨水,几个大汉围着那火取暖,云栖被扔在一稻草堆上,看着也不太在乎她。
  她往四周看了看,身后的神像断了一半,只有半张脸犹存,像在望着她。
  她暗自对神像祈祷了一句。
  云栖一醒就很害怕地蜷缩着身体,她这次被绑起来了,应该是怕她逃跑。吴钩似乎很讨厌这种柔弱的如同菟丝花一样的女子,只挥了挥手,就不再关注她。老婶子立刻会意,她正在煮汤,一堆树枝上架着一口锅子,里面只有一些杂菜和少许肉干,旁边放着几块干馍,一看就是常在外露宿的。
  老婶子搅了搅汤,又掏出个布包,很是不舍得放了些粗盐进去。
  云栖隐约看到,那粗盐不是市面上流通的细盐,是青黄色的,这种盐一般是盐贩子私贩的,供给大多数吃不起盐的人家,不过庆朝盐价太高,就是粗盐也有很多人买不起,比如云栖来李家前,一年都吃不到几次盐。
  但这种青黄色的,吃多了会闹肚子,严重的还会中毒,看着那老婶子端着一碗汤过来。
  云栖装作害怕地泪水直流,仿佛是太害怕了,不敢丝毫反抗,就这老婶子的手乖巧地一口口喝着。
  她要保存体力,现在这样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逃不了多远就有可能被抓到。如果被抓,就连现在的待遇都没有了,他们会当机立断下手,所以她要逃就要万无一失。
  她不想考虑这汤里头有没有毒,这群人真要杀她何必这么麻烦。
  老婶子还有点怜惜,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柔柔弱弱的,虽然爱哭,但没什么声音,哭得也很秀气,实在是江湖儿女中少见的精致可人,招人疼,就是太弱了些。
  没看这哭哭啼啼的,好像一碰就会碎的样子,吴钩连药都懒得给她下,药粉还要银钱呢,晾她这芝麻点的胆子也不敢逃。
  云栖喝完那杂菜汤后,肚子里有了热气,力气又恢复了几分。
  装作体力不支地又闭上了眼,其他几人知道找错人,老大又不让杀,也懒得理会。
  她默默听着这群人说话,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冲入道观,喘了几口气,咽下口水:“城里各处都有巡兵,说有一大户人家走丢了一小姐,不少官兵在每家每户地搜查,我们进不了城。眼看要盘问我,就赶紧逃了回来。”
  “知道是谁家小姐吗?”
  “为了那小姐的闺誉,打听不出来。”
  “咋整这出的,怎就候这么巧!?”
  “那走丢的小姐也不知是哪家的,还能请动那群平日吆五喝六的军爷,说不得咱们还能接这活,去领一次赏呢!”
  “这雨下的太巧了,真是倒霉!”
  ……
  一群人骂骂咧咧,郁闷着少了一份得赏的机会。
  这大雨让他们晚上出不去,很是憋闷,他们决定明儿一早就离开。
  有个市井大半的少年看着云栖那张娇美的脸,盯了好一会,哪怕云栖连眼都没睁开,都舍不得移开。说是长这样的,若卖到勾栏院里肯定有个好价钱,云栖正趁着他们不注意摸着自己平日放匕首的地方,在腰间的隔层里面,很小的一柄,非常薄,不仔细摸是摸不到的。这是她在老家荆州找铁匠铺打的,用了她当时偷偷摸摸存下的所有银钱,为了这还被饿了好几顿,不过很值得。
  眼前这群人根本没看得起大宅中的女子,没给她彻底搜身,她已经摸到那个隔层了。
  就在她想装昏迷把小刀片取出来时,就听到那些调笑声,还有那黏黏腻腻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徘徊。
  还好那吴钩虽是市井之徒,对这种下三流的法子看不上,直接训斥了几句,一个大掌将那少年拍走。
  云栖不敢松口气,这只是加快她想逃离的心。
  她必须节省所有体力,争取每一分生存机会。
  道观里没什么可做的,这群人说着说着,就一个个准备睡下了,离她最近的就是那老婶子,已经躺下好一会了。
  她看上去应该是那个吴钩的母亲,至少这群人好像对她有些敬重的,也因为这老婶子在,那群汉子没睡在这附近。
  篝火已经抽了不少树枝出来,整个大堂都暗了许多,只有微弱的光飘忽着。
  云栖已经拿到刀片,她捏的手心都是汗。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这些学武之人的耳力很强,只有等他们最不防备的时候才能动手。
  直到听到远处此起彼伏的鼾声,她才小心翼翼地割着绳子,中途有个大汉翻了个身,云栖心立刻提一下。
  直到确定没什么动静,她才继续割。
  她的视线一直在几人身上跳跃,有一点点不对劲她就会停下。
  终于隔断,剩下的就是脚上的。
  她装作熟睡,换了一个姿势。
  加上雷雨声的掩饰,云栖速度很快,整个割断绳索的过程没多久就完成。
  她迅速摸了摸身上,果然除了东莨菪外,其余只有几种量少的药粉,她为了方便贴身放着,量多的都之前拿在手上了,当时丢在巷尾了。现在这些药粉虽然没被收走,应该是发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识药的。
  哪怕她能掩人耳目调配,但这群人睡的地方相隔甚远,还有个在巡夜的,只是那巡夜的早就自己睡着了。
  她要不被发现的一个个迷倒,显然不可能。
  她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寻找最短的路线,一鼓作气冲出去。
  云栖怎么计算,都觉得在大堂冲出去机会渺茫,无论如何走都会经过好几个汉子,一被发现,模随便哪个都孔武有力,能够快速逮到她。
  她想到刚才破屋子里,那边有个大洞,钻出去更好,绕一绕道,反而有希望。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在鼾声四起中。
  走!
  就现在!
  云栖一点点挪动,连地上的枯叶都不敢踩,边挪动,边小心观察这些大汉的反应。
  她放轻了呼吸,直到看不到他们,才加快了步子。
  她到了一开始被绑住的屋子,上方漏洞的地方,雨水不断打在她身上,她不敢拖延,一脚踩到那木板上,往那大洞中钻。
  奈何那吴钩是个敏锐的,他熟睡中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
  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云栖睡的地方,只剩几根断掉的绳子。
  “都醒来,她跑了!”
  第042章
  那一声粗狂的声音, 还伴随着些许内力,就是隔着墙与雨水的云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人数众多, 要追上她并不难,单是脚程就比她快上许多,她不能硬拼。
  那吴钩看着还有些侠义,但那是因为她表现的无害,他才放松了警惕。
  她知道这些男子, 对大多女子多有轻视,她没第二次机会了。
  云栖抹了一把脸上滑落的雨水,她的身体还残留着药效, 狠狠掐着大腿, 用疼痛遏制住昏睡的冲动,冲向雨幕。
  吴钩的吼声让所有人都从酣梦中醒来,刚开始还有点懵。在他们眼里从一开始就表现的柔弱,宛若瓷器一般易碎的小姑娘,怎可能逃跑, 她怎么割断绳子,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有勇气。
  吴钩站在云栖离开的破洞处观察了一会才离开,其余人冒着大雨兵分三路,有上山的也有下山的。
  那姑娘看过他们所有人长相, 又是来自大世家,多少算个背景,如果被她寻到城里报官,他们就要被缉捕了。
  按理说云栖吃的不多, 又中了药,应该走不远,但过了许久都没寻到人。
  这群大汉个个跑的气喘吁吁,连个女子的衣角都没碰到。
  她到底躲到哪儿去,也太能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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