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说毕,利落的转身就走。
  外面已杀的一片狼藉,管平波回到元宵身边,元宵敲鼓的手方才止住了抖!四队小三才阵,把衙役打的屁滚尿流,外头跑进来了一群带着头巾的汉子,拿着雪亮的大刀,大喊着冲杀过来。
  管平波厉声喝道:“稳住阵脚!”
  元宵奋力敲击着小鼓,尽可能的让它发出更大的声音!而实际上,一群年轻的土匪碰上了狼筅,指挥都显多余!不过十几个人,一步一杀的倭寇也得三刀才能到狼筅兵近前,几个土匪的土刀,根本就砍不断狼筅!不出管平波所料,土匪的刀卡在了横扫的狼筅上,长。枪直接刺的他们鲜血横流!
  一枪一个贯穿伤,在此时绝对无药可医!
  明晃晃的日头下,老虎营的每一个人都看的异常清晰,再不似夜晚的无助。训练有素的兵士,对上一盘散沙的土匪,就是屠杀!管平波的军事教官曾数次强调,十分之一是临界点。十几个土匪,死到第三个人时,不出意料的崩溃了。
  鼓声迅速变换,队形飞快的调整,变成了追击模式。土匪们惊悚的飞奔着,但有掉队,长。枪随即刺穿!街上的行人被土匪冲的四散!谭元洲跟上队列,路过银饰摊前,一刀解决了被旁人狼筅吸引注意力的摊主!火速将银器打了个包袱,随手捆在身上,继续追击。
  清亮的号声响起,冲刺中的韦高义刹住步伐,喝令队员,火速整队。街上的人早跑的没了影,血腥味弥漫在整个街区。管平波带着人杀回窦家,至门口,几把箭矢咻咻飞来!队员忙躲至盾牌手身后,四块直径足有一米的大盾牌分成前后两拨,似坦克般的往窦家挺进!
  土匪用的弓弩是窦家的,统共没带多少,不消几轮,箭矢便用完了。没有弓箭,占领高地并没有什么卵用。进入院内的老虎营再次变成小三才阵,与屋内的土匪厮杀。
  守在窦家的土匪比先前的强太多!身经百战的他们,即便面对铁刺猬般的鸳鸯阵,竟还有一战之力。不停的试图绕过狼筅攻击后方!
  咔哒一声,石茂勋的狼筅被砍断,潘志文断喝:“还能用,别慌!”
  就在此时,一把大刀直扑石茂勋而来!魏迎春端着枪狠狠一戳,却被土匪灵巧避开。这一避,卸了一半的力道,刀锋顽强的劈向了石茂勋。熟悉的惨叫让所有人的动作一窒,场内形式剧变!石茂勋的所在的小三才阵登时崩溃!
  管平波一个箭步向前,如鬼魅般的飘过袭击石茂勋的土匪身旁,削铁如泥的匕首掠过土匪的肌肤,带出一条血线!愣神间,劲动脉的血液喷薄而出,漫天血雾喷洒在场中每个人的身上!
  同时,谭元洲的刀锋跟到,土匪对上水匪,讨不着半分便宜。然而没有一个人,有管平波的杀人效率。管平波似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所熟悉的丛林。她的身上出现了一道道的伤口,她还做不到密布的刀锋中全身而退。面对凶神恶煞的土匪,没有任何从容不迫的可能!她只能全神贯注的对付着敌人,忽略着疼痛。怀孕四个月,是她能活动的最后期限。她不可能真到挺着大肚子的时候再反击,必须杀到他们闻风丧胆;必须在行动不便之前建立根据地。否则累赘的肚子会让她死无葬生之地。
  管平波的大脑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浑身浴血、面容冷峻、如同罗刹!一群土匪面临着刺猬一般无处下嘴的鸳鸯阵与管平波,只觉得同样狰狞的谭元洲是那么的可亲。交战的双方不停的有人受伤、惨叫。就在鸳鸯阵即将崩溃的当口,土匪们先退了!他们撒丫子狂奔,哪怕耗尽肺中的空气,也要逃离地狱!
  韦高义脚底一软,跌坐在鲜血染过的青石板上,失神的道:“结束了?”
  管平波平复着呼吸,良久才道:“结束了!”
  魏迎春跪坐在地上,死命的推着石茂勋:“你还活着没?醒醒!醒醒!”
  石茂勋的前襟一道横跨整个胸口的红印,管平波依旧喘着气,对两个无需直面战斗的伙夫张四妹与祝芝蓉道:“主楼的办公室有急救箱,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快去!”
  元宵解开绑在身上的鼓,扶住管平波,带着哭腔道:“师父!”
  管平波靠着元宵喘息,身上无数道伤口的痛感席卷而来。谭元洲亦是满身的伤,却比管平波抗的住的多。一把将人抱起,跑进了主屋。
  韦高义与潘志文七手八脚的组织人搀扶伤员,而后二人合作,把伤的最重的石茂勋放到一块板上,抬进了主屋。张四妹日日生火煮饭,火镰用的十分熟练,不一时烧开了水,把针线纱布一股脑丢进锅中煮开。再按照之前培训讲的那般,用镊子夹出,拿纱布捏着针尾,一下一下的替石茂勋缝合着伤口。
  谭元洲替管平波检查了一遍,没有致命伤。窦家早被土匪犁过一遭,诸如蜂蜜之类的早不见了踪影。管平波靠在墙上道:“我没力气了,你们谁还有力?”
  谭元洲沉稳的道:“什么事?”
  管平波闭上眼道:“背上我,先回百户所。”
  韦高义一愣:“为什么?”
  “土匪的报复我们承受不起。”管平波睁开眼,“带着急救箱与崔亮的人头,我们撤!”
  一行人飞快退出窦家私宅,抬着伤员石茂勋,奔赴百户所。孟志勇看着一群血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管平波趴在谭元洲的肩头,对孟志勇道:“孟百户,我送你一份大礼,你要不要?”
  孟志勇颤声问:“什、什么?”
  管平波灿然一笑:“县库里的几万斤粮食,归你了!”
  第85章 修养
  孟志勇听得此话,不独声音抖,全身都开始抖。管平波暗骂了句废物,继续道:“我们杀了大概几十个土匪吧,你们速去搬粮,回头叫人抢了可就没了。”说着,给了韦高义一个眼神,韦高义想了想,就把崔亮的头颅递到了孟志勇跟前。
  孟志勇吓的连连后退,旁边伸出一只手,接过了头颅,淡淡的道:“你看家吧,我带人去拖粮食。”
  孟志勇傻傻的点头,谭元洲见交接完毕,背着管平波径直回到了临时居所。陆观颐满脸焦急的迎了出来,却不多话,只道:“我烧了一锅热水,你们谁要?”
  谭元洲道:“奶奶有伤,你先替她清洗伤口。”
  陆观颐急道:“清洗伤口是不是要盐?这里没盐了。”
  谭元洲放下管平波,道:“我出去一趟。”
  陆观颐道:“你去哪?”
  谭元洲道:“我们家的地窖里有一袋盐,我去抗了来。”
  韦高义跳出来道:“一同去。”
  谭元洲利落的拒绝:“百户所的人出去了一半,你带人守住家里是正经。我一个人快去快回便是。”
  管平波苦笑道:“你还有体力,厉害!”
  谭元洲没说话,急急出门。陆观颐赶上来看管平波:“你到底伤了哪儿?”
  管平波不以为意的道:“轻伤。我要洗澡。”
  紫鹃只得找了个干净的凳子放在厨房,把门关好,扶管平波坐在凳子上,用温水替她冲洗着头发与身体。洗尽血迹,身上的伤口露出了真容。管平波自己四处看了看,都不算很深,果然土法的刀不大好呐!若是她的匕首,胳膊上两道只怕就见骨了。既不怎么流血,管平波也就没放在心上。衣服破的不成样子,她叫紫鹃拿了条床单把自己裹了,捂着肚子缩到了床上。
  百户所的人开始狂欢,他们没想到县库真的有上万斤粮食!日常怂的不忍直视的一群窝囊废,转脸变成了兵痞,闯入百姓家中,拿刀逼着城内的百姓做劳力,征用了全部的骡马车辆,把粮食一袋一袋的往百户所搬运。谭元洲留了个心眼,没告诉百户所自家还有粮食。悄悄潜入库房,扛出了食盐,又到厨房扫荡了剩下的几块腊肉,穿过重重人群,折回了百户所。
  韦高义远远看着,接了出来。谭元洲累的快虚脱了,回到屋中灌了一肚子水,倒在床上就睡。一行三十个人,除了他,全是孩子。强迫自己睁开眼,再四确认了没有危险后,才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黄昏又至,百户所的人搬空了县里的库房。知道崔亮身死,顺带扫荡了崔家,捡出了无数衣裳首饰。孟太太查验一回,便知都是管平波与陆观颐的。人家带着自己发了这么一注财,不好做的太过,捡了几套能穿的并一些布料使人送了过去。管平波才总算又有了衣裳,只这样的销金缎子她现使不着,唤了张四妹,叫她拿着衣裳与上好的布料去与孟太太换粗布短打。不多时,张四妹跑回来,叫上几个能动的,拖了一大箱成衣进来。
  替百户所立了功,待遇立刻不同。屋里是帐子也有了,油灯也有了,只可惜还没有桌子。堂屋里铺的都是睡觉的木板,把杂物往边上一堆,一群人欢快的吃着腊肉饭,热闹的好似过年。
  这厢欢声笑语,几个土匪窝却炸了营!万万没想到,窦宏朗的家眷如此凶残!一个女人,直直在他们脸上抽个脆响!
  本地土匪,就似那春秋战国,个个玩的好一手远交近攻。横竖一个寨子的控制范围有限,没有利益冲突的,自然会合作。何况土匪也是人,也要结婚生子。原先苗族是家族内男女结合的,几代之后,发现人口渐渐凋敝,就只得与外寨通婚。既通婚,便有来往,逐渐形成了蜘蛛网一般的势力范围。
  山里的人也不全是土匪,但不妨碍他们浑水摸鱼趁势发财。山下的倒多半是良民,可他们比不得成日见互相厮杀的寨子里的人凶悍,常被劫掠,加之崔亮助纣为虐,日子越发艰难。大批的人死去,少量的落草为寇,形成新的土匪。可有这崔亮这么个掮客在,云寨城作为交易、储存的中转中心,倒是比原先太平百倍。故城内的人几乎视崔亮为青天,帮着崔亮谋杀旁的官员,自不在话下。
  就在他们以为宰到肥羊,纷纷回家喊帮手来抬东西时,各山寨留守在云寨城内的青壮居然个个非死即伤!消息传回山寨,竟是窦宏朗的小老婆带着丫头小厮杀的!奇耻大辱!
  最可恨的是那女人无比狡猾,待土匪们各领着人杀回云寨,她早跑的没了人影。不独她不见了,连同城内攒着还没分的粮食,全都不翼而飞。各山寨怒的血气翻滚,在城内举着刀子大喊:“杀了那婆娘!杀了那婆娘!”
  可管平波躲在百户所,那是开国初年修建的堡垒。而各山寨休说统一调度,连个装相的武林盟主都没有。他们想杀进去,谈何容易?尤其百户所内此刻有了充盈的粮食,他们整一年都不消出门,谁能奈他何?
  几个土匪头子剑拔弩张的商议着对策。县库里的粮食好有近两万斤,本地有名头的土匪不过五六家,本来一家能分好几千斤,自家吃了不算,还能卖些银钱。好端端的被人截胡了,能忍的就不是土匪!
  这么多土匪齐聚城中,少不得打家劫舍奸淫掳掠,只把云寨城搅和的个天翻地覆。云寨人觉得天都塌了,不停咒骂着杀了崔亮的管平波。众土匪在咒骂声中,才知道管平波竟是怀着孩子大杀四方,不由骇然!
  土匪在城中吵嚷,管平波却是在百户所内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百户所内有一处活水,里头养了好些鱼,通常在年底放水捞鱼,按丁口分派。平日里孩子们倘或要钓几尾,大人也不大管。于是陆观颐把腊肉切成小块,跟孩子们换新鲜的鱼,熬了鱼汤给管平波吃。
  管平波乖乖的卧床休养,那日她叫谭元洲背她回来,并非真没了力气,而是忽觉肚子一阵抽痛,才只得劳累谭元洲。生怕来个先兆流产,这几天当真是动都不敢动。
  几个受伤的队员也好的差不多了,唯有伤势最重的石茂勋依旧卧床。家里的鱼汤除了管平波,就他吃的最多,惹的队友好一阵笑话,都道他因祸得福。
  养了好几日,管平波既没再腹痛,也没有传说中的见红,立刻原地满血复活,下床活动筋骨。一场真正的正面较量,让老虎营的队员们瞬间退尽了稚气。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让这群半大的孩子夜夜噩梦不止。早起看着对方的黑眼圈,想起差点死去的经历,只得彼此鼓气。解决了吃饭问题,白日里不消管平波叮嘱,练的更加卖力。
  管平波走到百户所的武场,老虎营的队员们练的热火朝天。望了望天空,太阳暴晒。不由暗自感叹,幸亏谭元洲趁乱把盐弄了出来,不然都不够他们流汗的。有个有经验的老手很重要!
  看了一回,眼尖的管平波发现了异常,逮着训练的间歇问道:“李玉娇,你的枪法怎地不同了?”
  李玉娇看见管平波,扬起个大大的笑脸,兴奋的跺着脚道:“师父!你能下床了!”
  管平波点头,笑问:“你方才是什么动作?”
  潘志文跑过来道:“师父你不知道,孟百户的兄弟好生厉害,前日他见我们练习,就说我们的动作太傻,略略指点了一二。我们正要告诉你,谭大哥说待你好了再说,就先试试了。”
  管平波眼睛一亮,忙问道:“他在哪呢?”
  潘志文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道:“那个就是他家,他怕晒,白日里都躲在家里的。”
  管平波悄悄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性子?”
  韦高义凑上来道:“听说叫什么孟阳秋,性子么,比较闷。听说他老婆生孩子难产死了……”话音未落,潘志文狠狠的踩了他一脚,“闭嘴!”
  管平波摆摆手:“我不忌讳这个。我妈还是生我产后疾死的呢。此事咱们是要做个预备,自来生孩子便是儿奔生娘奔死,倘或我当真没了,你们就跟着谭大哥,尽量逃回巴州。不到万不得已,别撇下你们姑娘,她一个弱女子,落到土匪手里,只好去死了。”
  韦高义脸色发白,颤声道:“师父……”
  管平波笑着拍拍韦高义的肩:“我去会会孟百户的兄弟,替你们再寻一个师父也是好的。”
  手被抓住,管平波回头,就见韦高义的脸涨的通红,哑着嗓子道:“师父不会死的!”
  管平波一掌拍在韦高义的脑袋上,把他的头打的偏了偏,笑骂道:“废话!你师父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吗?”
  韦高义立刻傻笑开来:“那必须不是!”
  管平波把欲围上来的孩子们撵去树下休息,嘱咐道:“中午别练了,中暑了更耽误工夫。我去去就来。”
  “我陪你去。”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谭元洲。
  管平波无奈一笑:“走吧!”
  第86章 枪法
  破败的庭院内,有颗梧桐。梧桐树下,一个光着膀子的人将一杆枪舞的寒星点点,银光皪皪。观其架势,乃标准的杨家梨花枪。谭元洲忍不住喝了声彩,赞道:“好枪法!”
  管平波仔细看去,发现他便是当日接住崔亮人头之人。黝黑的皮肤,精干的肌肉,标准的练家子体型。居然是孟志勇那怂货的弟弟,哥俩个真不像呐。待到他一套架势毕,笑盈盈的福身一礼:“闻得公子屈尊指点小子们枪法,特来道谢。”
  孟阳秋把枪靠在树干上,随意扯了块手巾擦着汗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管平波忙道:“要谢的。如今我们举步维艰,公子愿伸出援手,感激不尽。”
  孟阳秋擦完汗,把帕子搭在竹竿上,又拿起水瓢从缸里舀了瓢水喝了个痛快,才道:“闲来无事做耍,奶奶太客气。”
  管平波笑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如此精妙的枪法,着实佩服的紧。”
  孟阳秋嗤笑一声:“有话直说。”
  管平波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实不相瞒,我们通不大懂枪法,不知公子可愿与我们做个先生?”
  “家传枪法,不好外传,奶奶休得寸进尺的好。”
  谭元洲笑道:“公子似姓孟,不姓杨。”按规矩,武学都是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然而杨家枪却是宋末红袄军首领杨安儿之妹杨妙真所创,不也照例传的满天下,成为了枪法大宗?孟阳秋的推辞实在太敷衍了。
  孟阳秋瞥了谭元洲一眼,没有接话,径自进了屋。管平波跟了进去,属于石竹特有的阴凉之气迎面扑来,在夏日里显的十分舒爽。屋里挂满了动物的皮毛,可见此人擅于打猎,想必弓弩之物也不差了。
  孟阳秋见人跟了进来,倒不好撵的。何况管平波一介女流,竟胆敢直面土匪,为夫报仇,令人敬佩。引人在堂屋前的八仙桌上坐了,翻出两个竹杯倒满了清水,算是待客。
  管平波打破沉默,笑问:“公子觉着我的鸳鸯阵如何?”
  孟阳秋有些冷淡的道:“我没见过实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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