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他求饶:“哥,哥,我们真不知道那是嫂子,全是为了找你,落水纯属——”
  话没等说完,紧闭的门板就传来轻轻敲击声,喻瑶的声音在外传来:“诺诺,开门。”
  只是一句话的瞬间而已,容野浑身戾气四散,冷寒嗓音顷刻间软化下来,揉了八百倍的水汽,一秒不差地转向门口:“我来了。”
  元洛和江淮对这反差彻底傻了,这房间也不算大,浴室门磨砂半透明,衣柜藏不下一米八的大男人,可一个假容野,一个走狗,他妈的往哪躲?!
  容野指窗外,薄唇合动:“滚。”
  俩人一点声息不敢出,西装革履狼狈地爬上窗台,好在窗口不朝着大路,不至于光天化日被围观。
  但二楼也很高,跳下去纯属闹,元洛和江淮手扒着窗台外沿,吊在半空,勉强踩着楼下的空调机箱,欲哭无泪。
  容野大步上前,关上窗子,速度太急,手指被一块锋利的金属凸起划破了口子。
  他拉上窗帘,赶到门边,在打开的刹那,合眼调整呼吸,神色里混入白雪和蜜糖,糅杂成一个合格的诺诺。
  喻瑶站在门外,容野拉住她手腕,她略显吃力地走了一步。
  他将人原地抱起,仰着一张勾魂摄魄的脸,干净眼眸濡湿,轻声说:“老婆,我手划破了,疼,你给吹吹好不好。”
  第44章 结婚吧
  喻瑶猝不及防被抱住, 摇晃着赶紧环住容野脖颈,他手臂看上去修长匀称, 甚至有点清丽的瘦削,但不知哪来的力气,就是稳到不行,单手也能把她托住。
  她拍着他,催他快点进房间,别让人看见八卦。
  容野退了一步,喻瑶的背撞上门,总算安全了,她马上拎起他那根手指仔细看了看。
  一厘米出头的小伤口, 细细一道血痕, 可真是严重到不行, 她再晚到会儿, 估计就看不出来了。
  喻瑶想笑,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 掐了下他脸颊:“我们诺崽是不是恃宠生娇了,以前可没这么会撒娇。”
  她顿了顿, 感觉到他心口震得人发麻, 不禁问:“怎么突然心跳这么快?”
  说话间, 她才注意到房里昏暗的光线,存心逗他:“等你好半天都没回去,在房间也不开灯,窗帘还拉起来, 我敲门你又开得慢,一个人背着我悄悄做什么坏事。”
  喻瑶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丝毫怀疑, 诺诺在她心里是一张纤尘不染的白纸,哪怕落上一丁点小颜色,他都会巴巴地捧给她看。
  就算是有些隐隐约约的微妙异常,她也不会朝诺诺隐瞒她的方向去想。
  但她不知道,她带着笑的几句话,每个字都在往容野心上捅。
  他从小到大活在阴霾里,为了生存下去,早就是铁石心,人话鬼话都说,好事恶事做尽,见什么人就摆出什么脸孔,笑是假的,邪是假的,戴着各种虚伪面具,死线逼到眼前也必须漫不经心。
  他一路这么活过来,早就没人了解他想什么。
  可喻瑶这些并不认真的质疑,让他慌张得连呼吸都困难。
  他不敢想,刚才如果动作再慢点,说话声再大点,瑶瑶发现端倪会是什么反应。
  最简单的诺诺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他这个藏在纯真躯壳底下的贪婪恶鬼,阴暗又卑劣得想多得到几天她的疼爱,但他再怎么努力扮演,还是跟以前不够像。
  他演不好那个……她爱的人。
  容野抬头亲亲喻瑶的唇,把她放到床尾坐下,自己蹲跪下来,揉着她脚腕,乖顺羞涩地说:“回到房间,看见床,想老婆了。”
  窗户外头一阵很轻微的骚动,随即接连的“扑通”两声闷响,好像有什么重物掉到了地上。
  喻瑶吓了一跳,想去掀开窗帘看看怎么回事,容野拉住她,顺势搂着她的腿:“你脚已经走疼了,不能乱动。”
  说话间,他还隐忍地低哼了一下,手上的口子故意被她鞋边带到,又拉大了点。
  喻瑶哪还顾得上看热闹,忙坐回去,这回是真得给吹吹了,一边吹,一边因为他之前那句话心猿意马,她脸颊有点升温,暗戳戳想她这家小色狗太难搞定了,上午才在浴室任他为所欲为,这会儿就又不安分。
  她抓了抓床单,红着耳朵转移话题:“不是说有银行卡给我吗?拿来。”
  容野去枕头下摸出卡,交到她手里,有点不解。
  喻瑶也掏了掏随身的钱包,抽出一张卡来,把两个合到一起,低头望着他,唇边划出清甜的笑:“回酒店的路上,我收到《阴婚》中期的款项了,虽然不太多,但好歹也是一笔钱。”
  “电影已经制作完过审,马上就会在平台上线,等到给尾款,就是按合同比例分成了,《阴婚》肯定能有好成绩,我们拿到的钱不会少,到时候——”
  喻瑶停了几秒。
  容野半跪在地板上,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她,房里很暗,她杏仁形状的妩媚双眼却柔亮得灼人。
  他忽然心跳疯长,口干舌燥地攥住她裙角。
  喻瑶轻轻说:“等到时候,钱存够了,我们挑个喜欢的地方买套小房子,然后结婚吧。”
  她没忘,诺诺求婚两次了,昨晚还流着泪跟她说,他在拼命存钱买房子,等到第三次求婚,不要拒绝他。
  她的心已经在这一夜百分百落定,不但不想拒绝,还要主动给他承诺,让他别再惶恐。
  其实就在刚刚,她收到中期款之后,《阴婚》的导演还打过电话来,吞吞吐吐说:“喻老师,全剧组都很关心你,冒昧托我来劝一句,你感情方面要慎重,恋爱谈谈没什么,但是一辈子的事可千万考虑好,还是……找个相配的。”
  他们说,一个能够逆境翻身的年轻影后,以后名誉金钱不在话下,只会比过去站得更高。
  也说,她自己出身很高,应该找个有名有姓的资本大佬做豪门太太。
  《阴婚》剧组经历过火灾,他们感动归感动,嗑cp归嗑cp,但要说许终身,谁都在摇头,不信她会冲动犯傻。
  从承认恋情以后,她不止一次看到推送的八卦,标题都是“最不可能的白玉cp居然玩真的,喻瑶是不是比助理更白痴”等等。
  那些人笑她平常看着挺厉害,居然蠢到公开对一个白痴许未来,微博里她相关的话题也如火如荼,看她不顺眼的那些对家粉和路人猛开嘲讽,把她形容成为色乱智的蠢货。
  就连白玉cp超话里都在唱衰。
  “是很嗑这对没错啦,但喻瑶怎么能真选他恋爱啊,一个心智不全的病人,再恢复也不可能正常,赚钱都很难吧,难道喻瑶要养他一辈子?”
  没人看好她和他,讥讽质疑声铺天盖地,可能全网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喻瑶捏着两张热腾腾的卡片,凝视容野的眼睛,倾身亲了亲他的嘴角,郑重其事说:“别这样的眼神,又让我心疼。”
  “我知道你也看见了别人那些话,不用管。”
  “无论你能不能好,都是我的诺诺,赚不赚钱根本无所谓,以后也不准太辛苦地雕木头,乖乖别怕,我养你。”
  “诺诺,第三次求婚换我来说,我嫁你,娶你,都好,婚礼不用太复杂,小小的一个仪式就够了,等我们真正有了家,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抛弃。”
  “怎么样,”她弯着眼,“答应我?”
  光线很弱,整个房间都像蒙在一层薄薄的纱网里,喻瑶看到容野在笑,唇翘起来,弧度漂亮,却夹着悲意,一双眼红得撕心。
  不等她看清楚,容野换了姿势,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脊背缓缓弯折,额头抵在她膝盖上,双手藏在她裙摆遮住的阴影里,攥得骨节嶙峋,凸得要割破皮肤。
  瑶瑶答应跟诺诺结婚了。
  可他不是诺诺。
  他被容绍良囚在那座空荡的宅院里折磨训练,记不清自己学过多少东西,不够强,就将面临失去用处被抹杀,容家不止做面向公众的医疗,也做高端医药研发,国内外实验室不计其数,想安安静静让他死,太简单了。
  他始终明白,有用,才有活下去的价值。
  有能力独自撑起容家偌大阴暗面的,绝对不可能是个存在弱项的废物。
  十四岁那年被容绍良认可,给他冠上了容家二少的名头,引向外界视野,后来国内国外的名校他依次上,学管理,学医药,学语言,凡是涉及到生意的他不能,也没有任何一件不精通。
  随后又进了部队里,被容绍良安排了太多人故意磋磨,一年半的时间,他遍体鳞伤,但那些人没有一个能健全地好活。
  在人群里他是被忌惮的危险品。
  去地狱,他也是坐到高位上的鬼神。
  他必须无可替代,才能换来渺茫的机会,去亲手捧起他最向往的那朵小桃花。
  容绍良真正要保护的人是长子长孙,也是他的舅舅和表哥那两父子,两父子一直被容绍良放在全然正面的保护罩里,对集团黑暗面一无所知,只等着继承家业。
  如果他是阴影里的魔,他们就是阳光下的天之骄子。
  两父子却并不领情,只看到容绍良对他的重视和在乎,根本不知道背后真正原因,于是表面上对容绍良奉承孝顺,背地里则恨容野这个名字恨得入骨,夜不能寐怕他分得财产。
  他原本还能忍耐,等到自己足够抗衡,但这两父子为了丰厚羽翼,竟然愚蠢地隐瞒容绍良,私自在外设置违规实验室,挂名建造不见光的药厂,做起超高回报的违法勾当。
  其中一个做违禁药品的实验室意外出了事,接手案件的检察官,名字叫喻青檀。
  容家两父子藏得够好,即使实验室暴露,也有的是人背锅,包括容绍良在内,没有人知道跟容家有关,又恰逢他出国不在国内,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喻青檀已经自杀。
  但背后的真相,是喻青檀清正强势,查下去难保不会揪出容家父子,于是他们在喻青檀日常吃的抗抑郁药上动手脚,日常是程梦负责拿药,但那一次,程梦被调走出差,喻青檀去诊所自取。
  药的外观一样,味道一样,芯子却被换了,连量都控制得精确无误,喻青檀出事时,了无痕迹。
  喻青檀早已平稳的病情急剧加重,死在最孤独里。
  他远远看见喻瑶绝望哭泣面容的那一刻,得知她痛苦内疚,自责是她忽视了父亲导致悲剧,性格一夜之间被完全改变的时候,他所有忍耐,谨慎,周详计划全部失去了意义。
  或许喻青檀和程梦的死会随着时间落幕,谁都不知道事件背后还有另一层真相,只要他能压住自己,迟早会踩到容家所有人头上,把整个家业攥到他手里。
  但不可能,哪怕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要去报这个仇。
  跟容家父子相关的证据,再拖下去,就会被他们抹得渣都不剩。
  他突进容家的权利核心,两父子抵不过他存心的针锋相对,渐渐在容绍良面前碎裂了那层恭顺良善的假面。
  容绍良不肯相信自己多年来精心保护的独苗会是这种面目,甚至要反过来把这层罪孽安到他的身上,反正他本来就是替死的角色。
  他则用自己的命当赌注,笑着对容绍良也设下了圈套。
  容家父子要除掉他,他要拿到证据。
  两父子背后在弄的新药他了解,供给的对象不是正经行当,其中某个很适合用在他身上,一针下去,破坏脑组织,人哪怕不死也醒不过来,正常医学检查找不出什么需要负刑事责任的具体病因。
  就算只推进半管,也得是个心智全失,痴傻废人的下场。
  他知道结果,能做的只是为自己准备了那种红色针剂,没什么救命作用,不过是在他没死的情况下,注射后能抵消掉药效,或许还有机会恢复正常。
  准备投身进去之前,他想见一次喻瑶,面对面的,哪怕就只看她一眼。
  那个傍晚,他穿了最正式的西装,准备她会喜欢的花,每一样菜自己亲手去做,但喻瑶并没有来见他。
  是啊,他是个恶名昭著,人人避之不及的邪魔恶鬼,想见她的渴望,对她来说只有冒犯和排斥。
  他等到天黑,知道喻瑶不会来了,带着那束花,去了喻瑶的楼下。
  这套房子很旧,很小,但他知道,喻瑶从毕业后就住在这儿,习惯了舍不得搬,那是她的家。
  他在楼下望着那扇偷偷看过无数次的窗口,甚至坐在昏黑车里,见到她牵着芒果下楼,亲昵地摸它下巴,对它笑。
  做一只狗多好。
  如果能在她身边,跟她回到同一个家门,被她喜欢宠爱,是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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