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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国青年绘画艺术文创设计大赛正式拉开帷幕,比赛现场浩浩荡荡聚集了一大批人:选手、评委、观众、主持、记者……灯彩绚烂,冷气吹散低声讨论的窸窸窣窣的嘈杂。
  “你紧张吗?”顾郁从后排探出一个脑袋,往左一偏问道。冷清没回答,神色依旧自若,仿佛哪一日山崩将至楼板将塌,他也是这副模样。顾郁一如既往地自讨了个没趣,转头又问简桥:“你呢?”
  简桥带着口罩和鸭舌帽,只露出一双明澈似深潭一般的双眼,抬起手,给顾郁看了看手里毛茸茸的灰绒毛绿毛衣小熊。
  他的手像那天顾郁在飞机上一样,伸进了毛衣里,握着小熊的后背,掌心被捂起了软软融融的暖意。
  简桥看他这一眼挺得意的,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似的,端起了俏皮的高高在上的骄傲姿态。顾郁和他的脸隔得很近,咫尺间几乎要抵着他的帽檐,一双清朗灵动的瞳孔,和少年气息撞了个满怀。
  “好可惜啊。”顾郁说。
  “嗯?”简桥捏着小熊的后背,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接着捏了捏小熊的耳朵。
  “我是说那些喜欢明月大大的……”顾郁说着转身,正想朝观众席伸手指一下,却被明亮的闪光灯一下子晃了眼,他只好转了回去,接着说道,“朋友们,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简桥看着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低声说:“你知道就可以了呀。”
  现场有些嘈杂,灯光太过晃眼,隔着口罩的低声言语,顾郁没太听清。他凑近了些,抵着简桥的帽檐问道:“什么?”
  简桥摘下了半边口罩,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有冷清一个好看的就够了。”
  温热的气息吹得他的耳畔痒酥酥的,顾郁揉了揉耳朵,等到简桥重新戴好口罩才退了回去,刚一坐好就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力道还有点儿大,简桥感觉脸都肿了半边。
  简桥瞪他一眼,把他的猪蹄给打了回去,吼他道:“干嘛!”
  “我杀你。”顾郁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端端正正坐好,看着舞台。
  简桥不想理他,揉了揉脸蛋儿。顾郁没闲着几分钟,过了一会儿又从后排探出一个脑袋,伸手握住了冷清端正平放在大腿上的手,目光如炬坚定不移,十分严肃:“冷清,别怕。”
  顾郁穿得并不多,不过显然比还穿着白衬衫的冷清和简桥多一点儿。他的手指传来暖意,握着冷清的十指冰凉的手。冷清皱眉,艰难地抽出手,抬头默然盯着舞台。
  “冷清好紧张,快救他。”顾郁说着,从简桥手里一把抢过了简开开,放在了冷清手里,操心地把他的手放进了简开开的毛衣里。
  简开开一下子被抢走,还是在冷清手里,简桥也就不太好意思抢回来,手里像一下子抓了一把打了霜的凉风一样凉起来,他赶紧自己握住了自己的手。
  稀奇的是冷清竟然没有还给他,而是低下了头,抬起手臂,将脸埋进了小熊的怀里。
  掌心里还有简桥刚才留下的温度,暖融融的,从手掌一路钻进了心底。他笑了笑,仍旧浅淡自然。
  比赛开始,主持人走上了舞台,评委在底下坐了一排,都是些小有名气的人物,不过倒没看见像顾千凡和老陈这样有分量和威严的。
  第一轮评价的时候,评委们就马溪团队的作品有一致好评,打分基本都很高,稳稳当当不出意料地排到了第一名。这个马溪,顾郁在当年陪舒牧去首都学校报道的时候见过一回,似乎是舒牧的同班同学,水平确实还不错。
  顾郁看着评委给出的分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马溪画得好,不过舒牧可比他还好得多得多,要是舒牧也来参加比赛,还轮得到他吗?不行,幸好舒牧没来参加比赛。一代国画大师舒玉城的孙子不是闹着玩的,他要是来了,说不定冷清和简桥都比不过。
  一想到这儿,他就想到时代双璧的另一璧顾千凡,他的孙子是个闷炮,就跟舒牧不是舒玉城的亲孙子一样众所皆知。两个老头儿一个没有后代,一个后代不成器,也算是被揪着小辫子说了好些年的“时代美谈”了。
  现在明月转战到了国画队伍,这样一来,新的一对双璧就更有得比了。道路不同并肩而走时尚且是友,挤到一条路上,非要被外人比个先后,终有一日,恐怕要成敌人了。不是谁都能像舒玉城和顾千凡一样亦敌亦友惺惺相惜的。
  冷清和简桥的作品在最后一组出场,基本算是这场比赛的重头戏。一个是近两年崭露头角的水墨新秀,当年第一幅作品亮出来就一鸣惊人,被顾千凡夸成了心尖尖上头的骄傲,冷清也就一下子被众多目光聚焦放大细细观瞧,成了镁光灯下只有黑白色彩的人物。
  这势头和气质,像极了当年拿着作品无声乍现在众人视野的老陈。有人甚至觉得这也许就是老陈当年的样子,少年光景,意气风发,默然不语,却吸引了所有目光。
  而另一个,自然就是既有绝对水平,又有相对争议的明月。在老陈一鸣惊人后的十几年间,明月是第一个和他相提并论的年轻人。“油画天才”出现了第二个,他一走,这位置又开始寂寥落寞起来。
  参加画展,与商业公司合作,获得油画金奖……明月的每一步都是稳扎稳打,步步走向山顶,走向那不胜寒的高处,让所有人看见了他毋庸置疑的实力。就连拿到金奖的时候,都用一句意味深长的“这个奖是我捡来的”话语惊四座。
  偏偏他在最顶峰时笔锋一转,放下刮刀丙烯调色板,拿起了白云勾线小叶筋,毅然跨步往另一座山去了。
  这一去倒也没有默默无闻重新从最底处开始,倒是跨着大步子,一下又超越了许多人。
  于是外界也就都明白,原来明月要画国画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预谋,私底下已经学了不短时间。
  冷清和简桥同时起身站了起来,顾郁也跟着站起来,在他们身后叽叽喳喳地激动唠叨着:“加油!加油!不要紧张!加油!……”
  简桥撩起衬衫的袖子,折好回头看向他:“好想念师父,他比较安静。”
  “嗯?”顾郁一愣,一下子住了嘴。
  冷清把手里的小熊递给了顾郁,和简桥并肩走上了舞台,拿起话筒讲解他们的设计过程。他们刚一走上台,画舟堂的热心粉丝们就喧闹了起来,媒体的长.枪短炮纷纷绝命闪烁,顾郁被这个阵仗给激得更加兴奋了,甚至有强烈的去粉丝手里抢一幅画拿在手上晃来晃去的冲动。
  “哇,冷清好帅。”隔壁的选手一双星星眼看着舞台,和她的队友说道。
  “我就更喜欢明月这种,”队友说道,“虽然只看得到眼睛,但是听声音就知道比冷清有魅力多了。”
  顾郁本来只是听个乐呵,没想到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天儿来,说完长相说身材,说完身材说穿着,没完没了,吵得人心烦,他都快听不清冷清和简桥在介绍什么了。
  顾郁没好气地转过头,说道:“多学习学习吧,你们分儿那么低,他俩才看不上你们呢。”
  “关你什么事啊!”旁边的女生被说之后一脸羞愧地炸了毛,“烦死了,就你厉害。”
  顾郁眼睛一瞪,得意洋洋:“就厉害就厉害,待会儿分出来吓死你们。”
  不愉快的吵嘴结束之后,顾郁骄傲认真地看着台上,不过也没太听进去他们在讲什么,都是些很专业的东西,他听不太懂。一会儿想着冷清穿那么少冷不冷,一会儿想着简桥身上的那条九分西裤怎么那么合适,一会儿还想着简桥会不会给简开开也做一套胖乎乎的西装穿在身上。
  ppt上突然出现了一幅画,现场的观众们惊叹一声,一下子把顾郁拉回了思绪。
  “这是我们设计最初的灵感,”简桥侧身看着演示动画上的图片,言语里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这是我第一次到画舟堂学画时,画的一幅写生画。”
  远山,近泉,天空,绿草,荫蔽,木亭,石阶……在这幅画上,一切都是那么流畅自然,平和中透露着所有人都向往的恬淡宁谧的美好。在或深沉暗淡、或轻快浅亮的绿色中构成了不可打扰的安静与和谐。
  亭子里坐着一个少年,穿得单薄清爽,怀里抱着书包,脑袋上戴着耳机,靠在柱子上,眯着眼睛睡得很香。
  顾郁看着屏幕,一下子愣住了。
  “国画讲究师造化,而我们认为,生活中,万事万物皆可师造化,自然,给我们无穷慨叹和启迪。”简桥说道。
  他们讲完了设计理念,就在尾声谢幕之前,冷清突然拿起话筒,沉声说道:
  “画里的这个人,是顾老先生的孙子。大家大概都很关心他,频频猜测他的生活和品格。在我心里,他可爱、单纯、贴心、一尘不染。他是我最让我感觉到生活温暖的小孩。各位在说话写字时,还请多怀善意。”
  全场倏然静了下来。
  冷清居然说了一段和作品无关的话。
  竟然为顾千凡的孙子说话了。
  竟然一下子没有那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了。
  顾郁愣着神,一直到冷清和简桥走下台回到前排坐下才缓过神来。
  他二话不说,钻到两人脑袋中间,因为座位挡着,以极其别扭的方式抱了抱他们。
  “你们好帅。”顾郁说。
  冷清浅浅地笑了一下,简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一直到乱得像鸡窝才收手。
  到了打分环节,大家都屏息凝神。上一回易向涵和赵觅山来参赛的时候,拿的是银奖,与金奖以毫厘之差失之交臂。这一次画舟堂能否拿到金奖,自然也备受瞩目。
  评委给的分基本都很高,和马溪的团队得分不相上下,不到最后一位,还真的难以辩输赢。
  最后一个评委的打分揭晓,综合得分冷清和明月组更胜一筹。顾郁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去,松了口气。
  第一轮结束,还有后来的观众投票环节和老师点评环节,以及最后的结果展示环节,一环接一环下来,冷清和简桥这一组的分数都略高于马溪组,没有意外的话,金奖恐怕是十拿九稳了。
  观众投完票是中场休息,顾郁起身去外面找洗手间,正碰到一个工作人员着急忙慌地拿着文件往办公室方向跑,把他猛地撞了一个趔趄。
  “不好意思!”工作人员小伙儿喊了一声,跑了两步就突然停下了,从外套兜里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顾郁环顾四周,想问问他洗手间在哪儿,看他正在打电话,只好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好在小伙子的电话挂得挺快,顾郁赶紧拉住他问道:“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就在办公室旁边,”小伙子心急如焚之际灵光乍现,“你过去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到办公室?我有急事儿。”
  顾郁接过他手中的文件袋,点了点头:“好。”
  小伙子道了谢朝门外跑去,顾郁拿着文件,看了看上面的字——观众评分表。
  观众评分表竟然就这么轻易给到一个外人手里了?送过去是快是慢看样子也根本不要紧,主办方多半只是走个形式,没把大众的评价当真,态度随便可见一斑。
  顾郁东拐西拐南北乱窜,在后台房间里走来走去,愣是没找到办公室在哪儿。
  他走到走廊最里面的那间屋子前面,上面挂着“闲人勿进”的牌子,不让闲人进,不是扫帚间就是办公室了吧。他抬起手准备敲门,屋里突然传出了一男一女的谈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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