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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福,好烦啊。”顾郁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顾来福歪着脑袋围着他转了两圈,仍旧低着头蹭他的肩膀。顾郁没办法,只好被迫睁开眼,一把抱住它的狗头,自言自语道:“屁股好疼。”
  来福像是听懂了似的汪汪叫了两声,顾郁动了动腿,屁股墩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颤抖着说道:“来福,我要死了。”
  简桥站在书桌前,放下了餐盘。顾郁这才发现还有个人在屋里,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简桥走到床沿,俯身撑在床上,问:“哪儿疼?给你擦点儿药。”
  屁股疼,你给擦么?顾郁暗暗白了他一眼,翻了个身背对他,不说话了。
  “问你呢,哪儿不舒服?”简桥又问。
  “关你屁事。”顾郁没好气地说。
  简桥被他一下子噎住,问不下去了,只好说道:“快起来吃饭。”
  顾郁没理他,抱着狗坐了起来,气冲冲地下了床,一下子没站稳,来福从怀里跳了下去,他赶紧扶住衣柜才没摔个大跟头。
  简桥立即跑过来扶住他,问道:“到底怎么了?”
  顾郁深吸了两口气,怒火蹭蹭往上冒,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被你不舍得揍的好兄弟一拳怼地上坐着了,意外么?”
  简桥看了他一眼,扭扭捏捏地开了口:“那……要不……我给你……检查一下……?”
  简桥越说越小声,导致顾郁后面都没太听清,他凑近了点儿:“嗯?”
  简桥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重复道:“检……检查一下?”
  这回听清了,顾郁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伸手推了他一把:“要你管!跟你的兄弟们过日子吧!”
  “喊什么,不看就不看,饭总要吃吧。”简桥伸手挡住他。
  顾郁看着他,越想越气,朝柜子踢了一脚:“齐子瑞你不打,冷清你抱他,陈方旭都能搂着你,老子喊一声都不行!我算老几!操心你自己吧!中央空调!”
  简桥听他骂了一大堆,本来挺烦躁的,这下没绷住笑了,问道:“你在吃哪门子醋啊?”
  顾郁瞪大了眼睛,再推了他一把,恼羞成怒:“你放狗屁!我吃个屁的醋!”
  简桥立刻抓住他的胳膊,顾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使劲推开他,简桥抓住他的外套,两人一下子双双倒在床上。顾郁猛地砸下来,把简桥压得闷哼一声。
  顾郁赶紧手撑着床想起身,简桥伸手抱住他,把他压在自己身上。
  “我也不舍得打你,我也抱过你,我也正搂着你。”简桥说。
  顾郁觉得从脸到耳根都发着烧,伸手往简桥肚子上揍了一拳:“滚啊!”
  这一拳揍得挺狠的,简桥皱着眉头,撑着坐起来揉了揉。顾郁就跟随时要点燃似的,他不想再跟他闹,起身走出了房间。
  下午,顾老爷子出门溜达,院子里更加荒凉了起来。顾郁就在房间里写作业,简桥也没出门,写了会儿作业看了会书,再到画室画了一会儿,不过顾郁的房间门一直没开过。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披散在屋檐上,房门才被打开。顾郁扫地扔垃圾一串动静,最后还听见院子里放水的声音。
  又不消停了。简桥叹了口气,放下画笔走到了庭院。只见顾郁蹲在一个大盆子旁边,手放在水管下试着水温。
  简桥走进了些,也蹲下来,问道:“在干嘛?”
  顾郁没吭声,把水开大了点儿。
  简桥啧了一声:“问你话呢。”
  顾郁瞥了他一眼:“给狗洗澡。”
  “你手上有伤口,怎么能给狗洗澡。挠你怎么办?”简桥说。
  顾郁眉头一皱,把水管转了个方向,对着简桥滋了他一身的水,气冲冲地把管子扔在盆里,起身走了。
  “哎!”简桥立即躲了一下,不过一丁点儿也没躲过,估计从内裤到袜子都湿透了,“你什么毛病?”
  顾郁懒得理他,把顾来福抱进了洗澡盆,刚捧起一把清水浇到它身上,简桥就用力拉了他一把,提着衣襟把他拎了起来。
  “你有完没完?”简桥终于没了耐心,
  “什么他妈有完没完?我做的都是错的才算完是么!我生下来就是个错才算完!”顾郁吼道,甩开了手。简桥退了一步,一下子无话可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脾气压了下去,说道:“我来洗,你去做饭,行么?”
  顾郁想了想:“那我只煮我一个人的。”
  “也行,随便你。”简桥说道。
  顾郁没好气地盯着他,转身走进了厨房。他简单地煮了两碗面,给简桥的那一碗没放油没放盐,不过放了一大勺辣酱,倒了好些醋,闻着就让人垂涎。
  简桥给顾来福洗完澡,拿着吹风机吹毛。金毛的毛本来就长,即使有那种狗狗专用的吹风机也还是吹了好一会儿,吹完了只感觉手软。
  他坐到了桌旁,看着面前这碗喝着十米都能闻着又酸又辣的面,瞥了一眼顾郁。顾郁被发现正悄悄看着,立刻装模作样地移开了视线。
  简桥心一横,拿起筷子挑面,顾郁马上看了过来。
  他刚把面嗦进嘴里,还没仔细尝到其中的味道,就赶紧咽了下去。酸得浸牙,辣得呛人,一阵酸溜溜辣乎乎的味道随着食道直冲而下,简桥没忍住,立刻偏过头咳嗽起来。
  顾郁起身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水,简桥接过来仰头喝完一大杯才算把那阵呛人的味道压下去。
  顾郁站在旁边,接过空水杯,拍了拍他的后背,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简桥如同劫后余生般轻叹一声,重新拿起了筷子。
  顾郁一把抢过来:“还吃!”
  简桥无奈:“我饿啊,有的吃就不错了。”
  顾郁这下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了。本来就饿,肚子空空还要被迫吃一碗这个玩意儿。堂堂获奖无数的青年艺术家竟然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他叹了口气,端着天下第一酸辣面走进了厨房。
  简桥等了一会儿,顾郁仍旧在厨房鼓捣着。他于是看着顾郁的那一碗,偷鸡摸狗地捏着碗的边沿扯了过来,拿起筷子悄悄尝了一口。
  酸,甜,咸,辣,每一样都恰到好处。不愧是神厨顾小宝啊。简桥笑了笑,心满意足地把碗推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顾郁端着面走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位置面前,抬眼问道:“要不你吃我的?”
  简桥没应声,把他刚才在厨房鼓捣好半天的面拿了过来,尝了一口。还是有点儿酸有点儿辣,不过已经好多了,多吃两口还觉得有滋有味的。
  “好吃。”简桥说。
  顾郁得意地勾起了嘴角,埋头吃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支支吾吾道:“……对不起。”
  简桥差点儿又被呛到:“嗯?”
  顾郁是为了什么道的歉呢?给他煮了一碗超辣的面,或者拿着水管滋了他一身的水?还是冲他发火给了他一拳?简桥没想明白,也懒得想得太仔细。
  顾郁没回答,简桥等到他吃完了才起身,拿着碗走进了厨房。
  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你干你的事情,我干我的事情,互不打扰。
  入夜,顾老爷子回来,换上了交谊舞必备美丽动人老头儿装,一个人在屋里转悠。“来福!”顾千凡兴奋地吼了一声,“小子真香啊,你哥给你洗澡了吧?”
  顾来福扭着屁股转了两圈。顾千凡给媚娘套上牵引绳,说道:“媚娘,爷爷带你去跳交谊舞。”
  顾千凡刚把媚娘牵到门口,顾来福就冲进了顾郁的屋子,汪汪大叫着告状。顾郁正在看书,思绪被它吵得缠绕成了中国结。他无奈地推开窗,冲着老爷子的背影喊道:“爷爷!把来福也牵出去嘛。”
  “两个狗太麻烦了,”顾千凡不情不愿地捋着胡子,“来福是男孩子,要懂得独立。”
  顾郁心烦意乱地叫道:“爷爷,我看书呢,它闹我。”
  顾千凡胡子一吹,不得已把顾来福也牵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安慰来福:“你哥嫌弃你,爷爷不嫌弃!他不要你,爷爷把你当宝贝!……”
  这老爷子有完没完啊。顾郁心里哀嚎一声,关上了窗,拿着书坐到了床上,钻进被子里,靠着床头蜷着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看了起来。
  简桥洗完澡走出浴室,拿着药箱,敲了敲顾郁房间的门。
  顾郁抬起头,没回应。简桥又敲了两声,打开门走了进来。
  他进门之后放下药箱,站在桌前一言不发地拿药。创可贴,碘酒,棉球……一样一样拿出来。
  “我跟齐子瑞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他在孤儿院,没有父母,没有家,没有依靠。我爸为了安慰我和他自己,想领养一个小孩,所以我们就找到了他。”
  简桥突然开口,打破了无声的沉寂。顾郁悄悄抬眸,偏着脑袋看着他书桌前的背影。
  “那时他表现得很机灵,我爸特别喜欢他,跟我说,有了他,我就不会害怕了,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简桥说得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并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在签证明的那一天,我们偶然撞见他和别的小孩子打架,特别狠。我说我有点儿害怕,我爸就说,先不签,再考虑考虑。”
  “这样啊,”顾郁眨了眨眼,“然后呢?”
  “然后,我爸放弃了领养他。他被所有小孩子嘲笑,说他不配有家。后来再有人想要领养他的时候,别的小孩都说他坏话,”简桥叹了口气,“一直到成年,他都没有被领养。”
  “你觉得这是你的错吗?”顾郁放下了书,手指攥着被子,“他的本性是什么样子,值不值得被人好好对待,他拥有什么样的人生,都不是你能决定的。”
  简桥没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知道吗?在孤儿院的孩子,唯一的期盼就是有人能带他们走,给他们一个家。其实我觉得……也许……你能体会。”
  顾郁垂下眼眸,眼里的光暗淡了些:“我能体会。”
  “他曾经对我说,如果当时那个小孩没有打他,他也不会还手,更不会和那个小孩打起来,可能……可能就和我是一家人了。”简桥说道。
  “所以即使他揍你,你都不还手?”顾郁问道。
  简桥点了点头,撕开包装纸,拿着创口贴抬腿坐到了床上。
  顾郁被他的动作吓得往旁边躲,简桥伸手扳过来他的脑袋:“别动。”
  顾郁听话地乖乖坐着没动,简桥撕下旧的创可贴,小心翼翼地把新的贴了上去。温热的手碰到他的脸,指尖划过他轮廓分明的下巴。
  “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简桥说。
  创口贴被贴在了下巴的血痕上,顾郁偏开了头,问:“你觉得我是冲动?”
  简桥的手指突然顿了一下。
  “也许听了他的故事,我会同情他,”顾郁抬眼,径直看向他,沉声说,“可我帮的是你。如果重来一千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听到这话,简桥猛地抬眸看他。两人登时四目相对。在这静谧的、平和的夜晚,昏沉的、暧昧的光线里,交汇的、炽热的目光,痴缠的、难言的、温柔的心,有了一丝小心翼翼的回应。
  简桥捧住他的脸,视线往下移,落在他的嘴唇上,猛然凑近,把他按倒在床头,径直吻了下去。
  顾郁睁大双眼,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脑子也空了出来。我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我们在干什么?没想出一个答案。
  在简桥的右手往后探,轻轻柔柔地托住他的脖颈的时候,顾郁在才反应过来,所有感官也苏醒起来。
  温润的唇覆上来,在唇齿的纠缠和舌尖的试探中,一丝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伴随着低低沉沉的压抑着的喘息,轻巧诱人地勾起了他心里那根不堪一击的弦。
  顾郁闭上眼,伸手搂住简桥的肩膀,感受到他舌尖的牙膏的淡淡清香味。
  疯了。
  一定是疯了。
  在他意识到简桥紧紧抱着他并且自己也死死搂住简桥的时候,顾郁觉得自己疯得挺有水平的。
  他的所有隐秘情绪,在装作正常许久之后,在这样一个四目相对的无声时刻,突然爆发了。
  他兜住简桥的后脑勺,越发深入地吻了进去,唇舌纠缠,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甘甜和柔软。
  这是他的初吻。没有记错的话,根据简桥的自述,这也是他的初吻。
  他们羞涩的、稚气的、莽撞的一次接吻,是青春的末尾时刻,在经历了无数少年悸动与转辗反侧之后,尝到的第一个甜头。
  简桥松开手,离开他,坐直,抹了抹自己的已经绯红的嘴唇。顾郁低下头,红着脸把脑袋埋进书里。
  简桥清了清嗓子:我……我把作业拿来,你要不……检查一下?
  顾郁抬起头,手托住下巴,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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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郁:好紧张,我要学习,我要改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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