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静守祖师是了悟的师祖,得知师祖出关后,当天了悟就赶去拜见静守祖师。
在了悟到来之前,已经有几位元婴期长老正在拜见静守祖师。坐在外殿大概等待了两刻钟,一身灰袍的静守祖师才从内殿走出来。
“师祖。”了悟双手合十,起身向静守祖师行礼。
静守祖师在他身侧坐下,指骨在桌面上轻叩,了悟会意,给静守祖师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慢酌两口,静守祖师放下茶杯。
“刚刚那几位长老寻贫僧,除了问候之外,还说了你的情劫一事。”
了悟早有所料,因此对静守祖师现在这番话并不意外,他温声道:“不知师祖有何指点?”
“你是佛门之光,现在还需要他人的指点吗?”静守祖师问道。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嘲讽。
但他声音温和至极,里面甚至透出几分浅淡的温柔和无可奈何来,于是话中的嘲讽便被冲淡不少。
了悟双手合十,垂下眼表示恭谦。
“会不会对师祖心存不满。”静守祖师突然轻笑了下。这是他见到了悟后的第一个笑容。
“弟子知道师祖的种种考量。”了悟说。
静守祖师娓娓说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责难你的人会越来越多。若你始终不悟,长老们对你的不满就会尽数转移到你师父身上。虽然这些年,你师父在掌教的位置上做得非常好,但如果长老会始终坚持,也会有其他适合的长老替代你师父的位置。”
了悟垂眼,不再言语。
他现在所站的位置格外孤高,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做好准备吧,过段时日贫僧送你入玄佛镜里。只有突破情劫,你才能从里面出来。”
了悟应是。
两人继续静坐喝茶。
喝了几口茶水,静守祖师端着莲花形制的茶杯,开始询问了悟的佛法进展。
待到暮鼓敲响,了悟起身告辞离开。
静守祖师点头,在他转身离开前又叫住他,说:“合欢宗与无定宗羁绊过深,又与邪魔有着深仇大恨,若是邪魔卷土重来,无定宗之后最危险的必然是合欢宗。而他们宗门因诅咒一事,并没有化神期坐镇……了悟,你应该很清楚一件事,在修真界里想要守护什么东西,就必须有实力。”
又是一个告诉他无法双全的好理由。
了悟心想。
说它是好理由,因为他无法反驳。
他突然很想很想见衡玉,再次确认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苦苦挣扎,她也在朝他奔赴而来。
他会为此欢喜很久。
也会为此继续艰难寻求两全之法。
“师祖……”了悟慢慢启唇,有些艰难地道出自己的请求,“玄佛镜的启动需要不短时日,弟子想离开宗门游历一番。”
静守祖师看着他。
那双历经岁月之变迁的眼里含着通透,仿佛一眼就瞧进他心底。
“去合欢宗吗?”
把请求说出口后,其他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下来。
了悟点头:“是。”
“不行。”静守祖师直接拒绝,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坚定。
了悟垂下眼:“……那剩下的时日,弟子就在封印地驻守吧。”
待在那里,至少会让自己更高兴些。
离开静守祖师的院子时,了悟捏住袖子里的远程传讯符:他现在若是点燃远程传讯符,不知能否联系上洛主。她出关了吗,一切都还顺利吗。
不知道是哪个师弟在玩闹,铃铛声从远处传来,没入了悟耳里。
听着这清脆的声响,了悟停下脚步,浅浅轻笑,想起衡玉左手手腕上日日佩戴着的那串相思果铃铛手链。
记忆里,因他总喜欢吻她的左手手腕,响彻在两人间的铃铛声里轻易便勾出几分暧昧底色。
了悟抬起左手,看着隐在袖袍下那串属于他的相思果手链:她若是出关,定会试着联系他的,他且再耐心等等。
第一百三十二章
衡玉睡醒午觉, 起身绾发时,才发现了悟为她雕的那根栀子花木簪从中间部分断裂开了。
木簪是用普通木料雕琢而成,她一戴便是数十年时间, 木料本身早就有些脆了, 纵使她一直小心护着,还是断了。
衡玉将断成两截的木簪收起来, 她赤脚走下床。
她本就是冰灵根,体温比寻常人要低上不少。
这些日子里,她的体温下降得更厉害。现在赤脚踩在地板上,竟是地板反向传来暖意。
衡玉走到香炉边, 往已经燃尽的炉里重新丢入一块雪松香。
这种清浅而干净的味道弥漫开来, 缓解她大脑的锥痛。
但余光瞥见那盆忘忧草时,衡玉的大脑又开始疼起来。
窗台上,忘忧草迎风招展, 开出炽盛而红艳的花。
它通体浅绿色, 叶片呈锯齿状, 生长得格外精神, 任哪一个不知情的人路过一瞧, 定会觉得这盆花的主人把它照料得极好。
其实衡玉没怎么照料它,除了从不忘记每月浇灌一次, 绝大多数时候, 她都是扔在那里把它当作不存在。
——只不过是越残忍浇灌出来的植株越动人罢了。
“花期差不多了,还有半个月就能结果成功了吧。”
衡玉注视着忘忧草,心底盘算起剩余的时间。
思索时, 她用牙齿慢慢咬掉刀鞘, 锋利的刀刃映出她平静的容貌。凑得近了, 衡玉仿佛能嗅到刀刃上残存的淡淡血腥味。
右手要握笔写字画阵, 她每一次都是划破自己的左手手掌。
一年零两个月,十四次浇灌,反反复复,即使是最好的丹药也再也消不去她掌心的刀疤。
现在是第十五次,也是最后一次。
鲜血从体内流出来,衡玉体温渐渐降低。
她攥紧衣服,闻着空气中弥散开的浓烈雪松香,才觉得好受许多。
当收手时,她脸色早已煞白,而花盆里盛开的忘忧花朵已经凋零,只剩下一颗青涩未成熟的果子。
抹干净刀刃后,衡玉将匕首归入刀鞘里。
她沉默着吞服丹药,用细绢给自己包扎伤口,遮挡住那格外狰狞的伤口。
头疼得似乎更厉害了,还带着失血过多的晕眩感。衡玉压下不适,走到桌案前,用没受伤的右手研墨。
提起毛笔展开信纸,衡玉思索着要写什么。
“……罢了,先给他介绍下忘忧果吧。”
很快,空白的信纸落下第一行字:【忘忧果的作用】
她只字没提忘忧果是如何培养出来的,只是娓娓将服用忘忧果后会发生何事告知了悟。
写到‘忘情’二字时,她有些恍惚,一滴墨溅落在信纸上迅速晕染开,让原本漂亮的一页字变得有些脏乱。
衡玉瞧着不顺眼,将纸张揉作一团,重新展开书写。
介绍完忘忧草的作用后,衡玉安静站了很久。
淡薄的秋光斜照入户。
衡玉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才发现自己这短短一年居然瘦削不少。
她用力咳了两声,开始给了悟写信。
原本想老老实实遵循写信格式,但她实在太累了,失血过多让她这个元婴修士也格外不好受。于是衡玉干脆直奔主题。。
[服下忘忧果,度过情劫。]
开篇第一句话,衡玉便如此写道。
语气强硬,过于坚决。
[我曾机缘巧合下得过佛祖指点,并与他有过如下对话。
-你觉得这世上有永远正确的人吗?
-没有……即使是剑祖、阵祖这般先贤。
-但绝大多数时候,他们的话都是正确的。他们给出的解决思路,是穷尽漫长岁月探寻出来的。也许花上同样漫长的时间,后人能找出不同的解决思路,但那耗的时间太长了。不破不立。
与佛祖这番对话后,我曾于无定宗见过你。
你看,局势越来越严峻,佛门信徒、你的师弟、无定宗长老、你的师祖他们都在质疑你都在逼你,佛祖降下指引,现在连我也决定放下你,你再没有坚持的理由了]
写完这些后,衡玉猛地丢掉手中的笔。
她浑身都透着疲倦,力气仿佛被全部剥夺,连走回床榻都没办法。于是她蜷缩到桌子底下,背脊抵着桌子沉沉睡过去。
梦里都是惊涛骇浪,她睡得格外不踏实,不自觉紧蹙起眉心。
-
封印地清冷而幽寂,这数千上万年来从未变过。
了悟坐在秋千上翻阅佛经。
他算着时间,过几日就该离开封印地赶回宗门,进入玄佛镜里面试炼。
正在想着后续的安排时,了悟感应到十几里地外有修士的灵力波动。
那抹灵力波动属于师弟了鹤,了悟便没有过多关注。
小半刻钟后,脚步声在了悟院子外响起,很快,已经晋入结丹期的了鹤走进院子里了悟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