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的世界放眼望去尸横遍野,那群单纯朋友们肯定想不到,我比他们想得坏太多了,超乎他们想像,背在身上的刀疤都是还不完的罪孽。我踩着鲜血往上爬,终于爬到了梦寐以求的高位,底下的打手们听令于我,组织恶名远播。
有一次我照着暴哥命令,带小弟们去妓院杀死另一帮派的老大,黑吃黑很正常,黑社会和妓院相互勾结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当我看见那男人身下是一个刚发育的幼女,她全身赤裸、面容绝望地盯着天花板,下体都是血,我几乎是发狂地揍那老大的脸。
「操你妈的、操你妈的、操你妈的!」那瞬间我想到刀面死前说过的话——不知道你可爱的弟弟过着怎样生不如死的生活?
我像头失控的野兽往死里揍,最后是小四和张三用力拦住我,喊:「苏哥!好了!他死了!够了⋯⋯」
他连拿床头柜上的手枪都来不及,就活活被打死了。
「哈哈哈哈!死得好!活该下地狱!」那个空壳般的女孩突然活过来了,她疯了般大笑,大声鼓掌,接着她拉开一旁的小窗户,裸身跳下去,摔在小巷里死了,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鐘。
恐惧使人臣服。或许是那天的画面太血腥残暴,之后很多小弟臣服于我,小四说他想到那天的画面都还会吐。我记得我后来坐在妓院门口抽菸,身上都是喷溅的血,那具摔烂的尸体很快被处理掉,不一会儿妓院又重新开张,客人络绎不绝,彷彿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听到一旁小弟们在聊天,我才发现马上就要过年。
马路上堵车了,都是返乡过年的人潮,急着回去和家人团圆。真是可笑,大街上是期待着天伦之乐的人,小巷里,却有一群妓女无家可归,死了一个也没人在乎⋯⋯多么荒谬的社会。
而在这种社会里载浮载沉的我更荒谬。
「苏哥,您在哭?是不是刚刚手弄伤了!」小四担心地问。
「风沙吹进眼睛里了。」我撒谎。
我找过组织里另一个大哥问仙境的事,那时他脸色惨白,左顾右盼:「别说了!我不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灭口!你是故意要陷害我?」
哪来这么夸张?我当时真的不信,他一个劲地守口如瓶,只说:「等你手上的人命够多,活成了恶魔,自然就会收到邀请的!」
「你就把它想成是实体化的黑市,军火、毒品、情报、性爱、人命⋯⋯你能想到的一切,都可以用钱买到。金钱至上。」
「切记它里面的所见所闻是秘密!如果说出去的话,总有一天会被杀掉的。」
那位大哥神经兮兮地走了,听说他的精神越来越不好,常常疑神疑鬼。仙境依旧是个谜,但我能确定的是一部分的小孩的确被组织送往仙境了,是人口贩卖的秘密通路,张三和小四他们都不清楚,看来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组织与仙境有关联。
当我拿到仙境的门票时,距离失去小灰已经八年了。
「老大!这西装真适合你,衬得您更帅气!」小四双手比了讚。
「叫什么老大?叫苏哥。」
「苏哥全天下最帅。」
「很好。」
「苏哥,仙境不允许带武器或私人护卫,也不允许任何通讯,我真怕您出什么事,那地方的传闻太多了!天知道里面都做什么勾当!」
「小四,你苏哥赤手空拳也能打趴敌人,有什么好怕。」
「对!对!苏哥全世界最强!」
我笑着推开小迷弟,开车前往集合地。仙境门票是全黑的,仅印有烫金的英文和数字代表座位号码,背面写了集合地点,那是一个空旷的停车场,位在公路的尽头。将车停在那里后,坐上负责接送的礼车,必须先上缴手机,关机后交由司机和副驾驶座的保鑣保管,等到一切结束返回停车场才归还。
接着会被黑布矇上双眼,我隐约看见司机和保镖的外套内有枪,如果我敢偷看,大概会直接被枪毙吧。我在心里默默数秒,到达目的地约二十五分鐘的车程。
下车后我被搀扶着走了一段路,空气中有股熟悉的泥土腥味,也许是在山林里,耳边有不知名的虫鸣。有人过来搜我的身,确定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品或窃听器才放行,脚下触感从石子路变成软绒地毯,应该是走到了室内。待黑布被取下后,发现身在一座歌剧院内,佔地宽广,难以想像会是建在哪座隐蔽的山里?
我找到对应的座位号码:「A12。」
听说仙境隶属于某财阀名下,看看周遭奢华的装潢,所言不假。毕竟是黑市,不知道到底赚了多少骯脏钱。我环顾四周,看到了几个大人物,警察、市长、演员、富商、帮派老大⋯⋯很快地,旁边落座了一位婀娜美女:「别东张西望了,第一次来这?」
那是一张艳丽光彩的脸,典型的网红脸,放在网路上似乎能找到几千名相似的美女。
我立刻意识到这个想法很失礼,连忙回:「对。」
「别把这边的事说出去噢,在这儿看到哪位大人物都不意外,一旦说了,就会没命的。」她笑着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你是常客?」
「算吧,我其实不想来,但该怎么说呢,就是来见见大家?」
「见谁?」
「瞧你这问话方式,」她皮笑肉不笑:「跟个警察一样。」
「不想说就算了。」
「逗你玩呢!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混子,好兄弟,你身上血味太重了。」
我嗅了嗅西装外套,都是香水味啊,哪来的血味。
她优雅又慧黠地笑:「我真好奇,你是杀了多少人,才拥有进入这个罪恶殿堂的资格呢?初次见面,我是秦儿。」
我迟疑一下,决定不报本名:「苏哥。」
没多久,暗红色帷幕升起,底下站着一位美丽的金发女人,她用婉转的声音说:「今天要为大家演唱的曲目是爱尔兰的民谣《Siúil a Rún》,翻成中文是《来吧,我的爱人》。」
那瞬间,我觉得这女人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终日不停唱着,再也没有自由。
I wish I was on yonder hill. 'Tis there I’d sit and cry my fill.
(我愿我在远方的山头,我要在那边大哭一场)
Until every tear would turn a mill. Is go dté tú mo mhúirnín slán.
(直到眼泪足以推动水车。亲爱的,一路平安!)
Siúil, siúil, siúil a rún,
(来吧,来吧,我的爱人)
Siúil go sochair agus siúil go ciúin.
(悄然又安静地来吧!)
Siúil go doras agus éalaigh liom,
(来到我门前,我们就一起走)
Is go dté tú mo mhúirnín slán.
(亲爱的,一路平安!)*
秦儿凑到我耳边说:「歌词好悲伤啊!是唱给远征战场的爱人听的。」
我没说话,待歌曲结束后,热情的掌声响起,重头戏才正要开始。台下有人说,真期待今天的Show!镁光灯打在台上,主持人牵着一个约十岁的孩子上台:「现在,为大家简单介绍第一个物品:十一岁,男,身高大约一百四十公分,从加州带回来的,听说抓他的时候都没挣扎呢,手腕也没留绳痕,很乖很听话吧⋯⋯好痛!」
那异国小男孩咬了主持人的手,咬的都见血了,主持人直接赏他一巴掌。说:「我收回刚刚的话,看来不太听话,痛死了痛死了⋯⋯喂!申请更换主持人!」
台下哈哈大笑,像在看娱乐节目,还有人拍手叫好。异国小男孩听不懂中文,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本能地感到害怕于是反抗。我全身发冷,既然能从外国拐回来,他们的势力范围到底多大?小灰当时也是像这样站在台上,等着台下的人一个一个出价,被当作拍卖物品吗?如果他被带到国外了怎么办?那个小不点该有多害怕⋯⋯
我趁机环顾四周,每个角落都有护卫守着,腰间别着枪,要是有人想离开或强行闯入,估计会立刻被开枪射死,更不用说我们都是赤手空拳,没有武器,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搜身也搜得很彻底,不允许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偷偷录音或录影根本做不到。
「苏哥,你在找人吗?」
秦儿面带微笑问我,我却感到害怕,在这儿不能相信任何人。
我没回答。
下一秒,我却近乎窒息。
走出来接替的主持人,是个模样乾净清瘦的青年,大约十八、十九岁,少年气还未褪尽,皮肤苍白,眼瞳是美丽的灰。
他开口:「开始竞价吧。」
*Siúil A Rún (来吧,我的爱人) --爱尔兰民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