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皇上不拿她来撒气,已经是慈悲
索尼出殡的日子,亲王贵族、文武大臣的路祭挤满了京城通向城外的主道,送殡的队伍足足走了半天,才走到城门下。
福全代替皇帝送殡至此,噶布喇、索额图等再三请回,他才返回皇城。
乾清宫里兄弟相见,福全大口大口灌下冰镇的乌梅汤,除了满身燥热,才对玄烨说:“各家各府的路祭,走走停停,这么热的天,索尼家的老太太只怕也要撑不住了,实在折腾人。”
“老夫人怎么样?”玄烨问。
“像是没事。”福全又抓了一块点心吃,四下看了看,不见皇后的踪影,便问,“娘娘可还好?”
“她在慈宁宫和皇祖母一起。”玄烨说,“朕忙完了,就去看她。”
“请皇上替我道一声问候。”福全道,“请娘娘节哀。”
玄烨却招手让哥哥走近些,给他看了一张图纸,是工部呈上来的裕亲王府建造图样,是玄烨要赐给兄长的宅邸。
“皇祖母说,宁太嫔若是愿意随你去王府居住,也是可以的。”玄烨道,“但为了宫中体统和规矩,倘若太嫔娘娘不愿随你居住,往后若再要往来于王府和内宫,需皇额娘准许,并不能自由出入。这不是要为难太嫔,是宫里的规矩,二哥不要误会。”
福全见玄烨如此诚心,怎么会比较规矩上的约束,他知道玄烨待自己好,至少眼下,他们兄弟不分彼此。
“多谢皇上。”福全后退,要叩首谢恩,被玄烨拦住了。
“这么说来……”福全起身后,眼眸晶亮,压低了声音,兴奋地问,“皇上是否要亲政了。”
玄烨淡淡一笑:“朕亲政后,二哥也要上朝议政,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可不许偷懒。”
“不敢不敢,皇祖母盯着呢。”福全高兴地捧着自己家的图纸,心满意足。
早些时候,他还舍不得和玄烨分离,成家有了福晋后,在阿哥所就渐渐觉得拘束,但他不敢自己提出来要离宫,没想到玄烨已经为他安排好。
“此事暂不要与太嫔娘娘商议,对二嫂也不要说,毕竟还有些日子。”玄烨道,“待朕亲政之后,一切大大方方地去做。”
福全已懂得朝政的轻重,忙抱拳道:“臣遵旨。”
慈宁宫里,苏麻喇来佛堂,告诉玉儿和舒舒,裕亲王回来了,索大人出殡一切顺利,送殡的队伍已经出城。
舒舒搀扶玉儿起身,玉儿站定后,看了看眼前的孩子,说道:“索尼的一生结束了,你没了爷爷,可有我,皇祖母会好好保护你。”
舒舒热泪盈眶,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向玉儿行大礼,苏麻喇上前搀扶,心疼地说:“这么几天就瘦了,娘娘,和太皇太后一道吃点东西吧。”
“你去准备,做些舒舒爱吃的来。”玉儿道,“我和孩子还有话说,做完了,去把昭妃也找来。”
舒舒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明白,为了昨天的事,总要在太皇太后跟前有个交代。
她搀扶着皇祖母,缓缓往寝殿去,主动道:“皇祖母,您要问孙儿的,是昨天的事吗?”
玉儿颔首:“昭妃为什么哭,你可知道。”
舒舒坦率地回答:“孙儿知道,并不是为了我家爷爷而难过,实在犯不着的。”
玉儿却说:“既然她说是为了索尼悲伤,那就是了。”
舒舒松开了手,毕恭毕敬地站着,低着头道:“皇祖母,是孙儿的不是,孙儿故意在她面前和皇上亲昵,让她伤心了。”
“是你故意,还是玄烨故意?”玉儿问。
“是……”舒舒抬眸望着祖母,那温柔可亲的眼眉里,为何能透出不怒自威的气势,是皇祖母真的怒了,还是她胆怯心虚。
“是玄烨吧?”玉儿道,“但你也顺从了,认可了。”
舒舒忙跪下:“求皇祖母责罚。”
玉儿道:“你听过哪一位皇后,因为与皇帝亲昵而受到责罚?起来,纵然这慈宁宫里,也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我们,时时刻刻挺起你的腰背。”
舒舒不敢固执,忙起身站定,老老实实地告诉太皇太后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确不至于要刻意向钮祜禄氏炫耀,可皇帝要那么做,她毫不犹豫地顺从,也是出于私心。
“舒舒,你不是小门小户家的儿媳妇,做任何事都要大气。”玉儿肃然道,“关起门来,你和玄烨怎么胡闹嬉戏都成,你们只管好你们的,皇祖母为你们高兴。可在人前,莫说是嫔妃,就算在我面前,或是石榴是大李子他们,你们也要有分寸。”
“孙儿谨记。”舒舒道。
“道理我告诉你了,要怎么做,还是你自己选择。”玉儿道,“皇祖母因为私心,做错了很多事,先帝原配的孟古青,多少也是耽误在我的手里。当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教好,可我当年的确听之任之撒手不管,才造成后来一连串的悲剧。你还小,我不得不提点你,别怨皇祖母啰嗦,不是我们老了迂腐不开化,而是你现在走的路,都是皇祖母曾经走过的路。”
舒舒郑重地答应:“皇祖母,孙儿一定改。”
玉儿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也别改成了刻板的木头人,只要别生出刻意炫耀显摆的心,你和玄烨之间,该如何还是如何,皇祖母喜欢看你们说说笑笑,哪怕是眉来眼去又如何。但要记住,凡事有度,摸摸你自己的心,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和玄烨的好,是你们的,而不是为了给别人看。”
“孙儿记下了,皇祖母您别生气,不过……回头您也说说皇上可好。”舒舒纵然敬畏太皇太后,也早把玉儿当亲祖母,这会儿挨了训,心里反而踏实,委屈地说,“孙儿说了好些话劝他,他就是不听。”
“玄烨不喜欢昭妃的事?”玉儿立刻就明白了,叹道,“也不能全怪玄烨,玄烨最初是想要好好待她的。”
舒舒松了口气,搀扶皇祖母继续回寝殿,命宫女打水来,玉儿洗漱之后,顿感清凉,再看舒舒忙里忙外,那渐渐长大的小身影,不由得就想起了元曦。
当年也是个小姑娘,为了能在后宫立足,可怜巴巴地跑来慈宁宫修剪花草,多年过去,那些花草还在,枝繁叶茂,花开花落,可人却……
“皇祖母?”舒舒端着茶水来,见太皇太后眼中含泪,顿时紧张了,“您怎么了?”
“想你婆婆了。”玉儿说,伸手捧着舒舒的脸颊,爱怜地说,“她若在,该多疼你。”
舒舒眼眶湿润,难过地说:“皇上他很想念额娘,很想很想,但他只能偷偷地想,偷偷地掉眼泪。”
“他在你面前哭过是吗?”玉儿问。
“是……”舒舒自己说着,才失去祖父的人,忍不住就哭了。
宁寿宫里,太后听说太皇太后要灵昭去用膳,便催着孩子道:“快去吧,别叫太皇太后久等。”
灵昭放下手里的东西,不忘叮嘱太后:“您午睡起来后,一定记得喝药。”
宁太嫔和陈太嫔刚好过来,见灵昭这般离去,都笑道:“太后娘娘,像是有了个亲女儿。”
陈太嫔一贯说话直,坐下道:“刚开始,总觉得她是来巴结您,这一天天地看下来,倒还真是个孝顺孩子。将来我们常宁的福晋,能有昭妃一半的品行模样,我就满足了。不过……”
宁太嫔问:“不过什么?”
太后看了她们一眼,轻声道:“多余的话,咱们就别说了。”
陈太嫔欠身:“是,臣妾没什么要说的。”
这话,直到二人离了太后跟前,陈太嫔才道:“可惜出身不好,摊上那样的爹,她在宫里做得再好,鳌拜遏必隆在前朝一捣鼓,就全白瞎。皇上不拿她来撒气,已经是慈悲了。”
慈宁宫外,从东到西走了大半个后宫,灵昭热得满身汗,不敢狼狈邋遢地进门,站在门外擦汗。
苏麻喇从里头迎出来,和气地说:“太皇太后屋子里凉快,正等着您呢。”
灵昭上前,也顾不得那么多,问道:“嬷嬷,您是否知道,太皇太后为什么突然召我来用膳,皇后娘娘也在吧?是不是……为了我昨天哭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