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郁可月委顿在地上,方才周惜若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把她推下去了。她浑身发抖地抬头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周惜若,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惜若转身,林公公已吩咐内侍将她架起往回走。
  “周惜若!你得罪我会后悔的!会后悔的!”郁可月在她身后叫嚣,可是那声音渐渐地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皇后娘娘,如今得罪宁妃恐怕会令郁家不满。”林公公提醒。
  周惜若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是她已知道了皇上的事,不能任由她随意散播这个消息扰乱宫中的人心。郁老将军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臣子,应该不会轻易因为这事向本宫发难。”
  她看着深夜下宁静的宫殿,慢慢道:“宫中虽然平静但是却比外面更加凶险。”
  宁妃郁氏被皇后叱责思过的消息在第二日传遍了宫中上下。郁老将军第二日亲自递上请罪表,以示对其女冒犯凤颜求情。周惜若看了按着不表。
  德妃虞氏在宫中听闻这个消息,心中越发欢喜。她一早就前去拜见周惜若,因时辰还早,周惜若并未起身。她便与几位女官畅聊起来。
  女官们皆是内务府选上的年轻一批,一个个能说会道又存心要巴结德妃虞氏,自然哄得虞氏十分开心。
  虞氏问起昨夜的事,其中有个女官笑道:“都怪宁妃没眼色,皇后娘娘正为宫内宫外的事烦心,她居然敢冒犯了皇后娘娘,这不是找死了吗?”
  虞氏笑道:“皇后娘娘可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娘娘了,这宁妃若不是真的触怒了皇后娘娘,怎么会这么倒霉呢。”
  另一个女官插嘴道:“德妃娘娘也是个脾气好的娘娘,皇后娘娘将大皇子交给德妃娘娘教养可真的是给对人了。”
  女官们接着便纷纷夸赞了大皇子如何知书达理,将来必成大器等等。她们自顾自说得热闹,连周惜若来了都不知。
  周惜若上前,一干众人急忙惶恐跪下。
  周惜若看着虞氏脸上的得意,淡淡道:“虞姐姐随本宫去后花园走走吧。”
  虞氏连忙道:“皇后娘娘有吩咐,莫敢不从。”
  她说着急忙扶着周惜若的手向中宫的花园后走去。花园中翠红柳绿,一派欣欣向荣。周惜若今日穿一身明紫色滚金边凤服,修长窈窕的身姿临风而立,华美的凤服竟多了几分仙气。
  周惜若慢慢地走在廊下,却只是沉默。德妃虞氏本一腔高兴,可是见她如此沉默不禁忐忑起来。
  良久,周惜若走到一处荷塘,荷塘中荷叶翠绿,看起来格外令人赏心悦目。
  周惜若忽地幽幽一叹:“看到这荷塘,本宫怎么就想起了当年的锦容华。”
  德妃虞氏一听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尾,脸色煞白,急忙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她不明白为何周惜若要旧事重提。
  周惜若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本宫与虞姐姐有五年多的姐妹情意了,真真假假,总算是明面上未曾撕破脸皮。今日提起锦容华不过是想让虞姐姐有个警醒,切莫走了锦容华的老路。”
  虞氏急忙道:“臣妾不敢,万万不敢!”
  周惜若扶了她起身,美眸看定她略微发福的面容,低声轻叹:“虞姐姐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路平安至此吗?”
  虞氏连声道:“臣妾不敢妄自揣测皇后娘娘的心意。”
  周惜若轻声道:“因为虞姐姐够忠心,勤恳,懂得惜福。今日本宫还是这么看待虞姐姐。如今宁妃已被本宫禁足思过,但愿虞姐姐切莫树大招风。”
  虞氏看着周惜若那双明澈的眼眸,惶惶地点头答应。
  德妃虞氏退下,林公公上前,看了她离去的身影,笑道:“皇后娘娘连消带打,这一下子把这两宫的宁妃与德妃的气焰都压下去了。”
  周惜若面上并不欢喜,声音清冷道:“她们只是为了自己和皇子而争。只要皇上一日还在‘伤重’,她们就不会轻举妄动。可是,瞒不了太久了。”
  “皇上伤重,正在修养,外人不得打扰”之类的借口已经用烂了。若宁妃说的是真的,那过不了多久,皇上已经身死的消息就会传遍了齐国上下。
  是时候慢慢给毫无准备的百姓一个交代了。
  周惜若凝神苦思,面上愁容遍布。林公公心中一叹,上前道:“皇后娘娘,有个人皇后娘娘一定很想见到。”
  周惜若整了整面色,看着林公公担忧的神色,笑道:“是谁呢?”
  林公公只是笑而不语。他领着周惜若前去,在殿中,周惜若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眼眶一热,禁不住跪下,深深伏地:“母亲。”
  林公公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离宫许久的林嬷嬷。
  林嬷嬷急忙将周惜若扶起,眼中泪光点点,哽咽道:“娘娘万万不能行此大礼。”
  周惜若见了她就如见了自己的母亲一般,心中的郁结刹那间解开。当初楚太后宫变,她命林公公将她与晴秀一同送出宫外去安置,而后形势变化令人措手不及,她也没有机会再见了林嬷嬷,只知道她在宫外生活得很好。
  母女相见,有千言万语的话要说。林公公知趣退下。宫外,一抹清影久久伫立,看着殿中抱头痛哭的母女二人,沉默不语。
  林公公上前,低声道:“相国大人想的主意真是好,皇后娘娘哭一哭,经由林嬷嬷开解定能化解了心中的悲痛。”
  温景安轻叹一声:“我能为娘娘做的只有这些而已。”
  他说罢转身悄悄走了。
  林公公看看他离去的身影,再看看殿中周惜若,轻叹一声:“世事弄人啊。”
  ……
  热闹的集市上,邵云和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头上带着一顶垂纱斗笠,遮挡了过人的相貌。而在他身后跟着的却是满脸好奇的龙越离。经过了几日的舟车劳顿,他们两人终于来到了京城中。
  龙越离的相貌本就十分俊美,街上不少女子都羞红了脸偷偷看他,有的大胆的甚至朝他怀中丢香帕香囊。龙越离不明所以,纷纷还以微笑。他这一笑不要紧,身后跟着的女子越发多了。邵云和看着他如穿花蝴蝶一般,深深皱起了剑眉。可这还不算是最头疼的,龙越离时不时为所见的东西惊呼连连。
  齐国的京城是四国中最繁华热闹的,街两旁商铺林立,小摊小贩货摊上各种各样的东西琳琅满目。龙越离刚从偏远的渔村而来,自然看什么都新鲜不已。邵云和在前面走,时常一回头还能看见龙越离流连在商贩中。
  “邵大哥!这扇子真的不错!”
  “邵大哥!这西域来的香料真的很香!”
  “邵大哥!这是苏杭的刺绣啊!我要买一个香囊!”
  “……”
  他跟在邵云和身后喋喋不休地说道。邵云和不耐烦,拉了他的领子就往客栈中走去。龙越离被他拽得嗷嗷直叫,两人进了客栈中。掌柜一看他们两人,问道:“两位客官要住店吗?”
  邵云和点了点头。龙越离笑眯眯地凑上前来:“我要天子第一号房。”
  邵云和一把把他推开,冷冷道:“普通的客房就行了,两间。”
  掌柜的一听顿时为难:“普通客房满了,就剩下天子号房还有两间。”
  龙越离连忙道:“那就天字号房吧。贵店有三十年的女儿红吗?方才我可看见有人在点这酒。”
  掌柜一听,连连点头。
  邵云和却冷冰冰地插话道:“两间下房。干净的就行。”
  龙越离一听禁不住跳了起来,指着邵云和恼道:“为什么不住天字号房?”
  邵云和打量他上下,冷淡道:“你有银子吗?”
  龙越离一听,气哼哼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丢在了案上,哼了一声:“这玉佩可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把这客栈都包了还有余呢!”
  邵云和一看这玉佩,眸光一闪,手中忽动,已稳稳地将玉佩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龙越离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你……你……”邵云和就这么厚着脸皮把他的东西给收走了?!
  岂有此理!
  他上前拽住邵云和的手臂,恼道:“把玉佩还给我!”
  邵云和抱着肩冷冷道:“你身上的衣服,这一路的花销都是用我的银子。你这玉佩刚好给我抵债用。”
  龙越离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是决计不会把他的玉佩还给他了,索性道:“玉佩给你也行,我要住天字号房。”
  邵云和瞪了他一眼,这才对掌柜道:“那就两间天字号房。”
  “我还要三十年陈酿女儿红!”龙越离又凉凉开口。
  邵云和冷冰冰地撇了他一眼,对掌柜的道:“再来一坛女儿红。”
  龙越离一听笑嘻嘻地道:“这才是好兄弟啊。”
  邵云和看着他搭着自己的手,冷冷道:“你可以滚上楼了。”
  龙越离不以为意,转头与领路的小二闲聊。他问道:“为什么最近客人这么多啊?居然只剩下天字号房了?”
  小二也是个碎嘴的,连忙道:“两位客官有所不知,听说过两日皇上与皇后娘娘要去白马寺进香呢。这条街是御街,到时候皇上与皇后娘娘一起经过,说不定能见到圣颜呢。所以最近订这里房间的客人特别多,都想一睹皇上和皇后的天人之貌呢。”
  邵云和正在前面走,一听这话猛地顿住脚步。龙越离不提防猛地撞上了他,挺直的鼻梁也几乎被撞断。
  他捂着鼻子怒道:“你又怎么了?”
  邵云和不理会他,盯着小二问道:“这事当真?”
  小二被他的犀利的眸光吓得一哆嗦,连忙道:“自然是真的了。光禄寺都贴出告示来了。说是皇上皇后为齐国得胜祈福。”
  邵云和皱起剑眉,龙越离已越过了他,迈着轻快的脚步进了房中。他大大一叹:“总算是来到了京城了。这些日子可憋屈死我了。”
  邵云和皱眉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随手打赏了小二,走入了房中。
  龙越离见他进来,问道:“既然已到了京城,邵大哥应该告诉我,我的家住在京城什么地方了吧?”
  邵云和抱着手臂,似笑非笑道:“我自然会告诉越贤弟。你家其实就是那——”
  他推开窗户,遥指那远远耸立的宣武门。龙越离急忙看去,看了半天,问道:“我家住……哪儿?”
  “皇宫。”邵云和冷冷吐出两个字。一双深沉的眼眸只牢牢盯着他的神色。
  龙越离一怔之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邵云和盯着他,直到龙越离笑着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问道:“你不相信?”
  龙越离笑道:“怎么可能?我居然是齐国的皇帝?”
  邵云和并不恼,清冷道:“你不信吗?不信就好,省得我后悔提前告诉了你这个秘密。”
  他说完转身走出了龙越离的房中。身后还传来龙越离满是不屑的声音。
  房门关上,邵云和掏出手中的玉佩,这方玉佩呈鱼形,用上好的羊脂美玉雕成,写着一个字,离。这玉佩是龙越离的随身信物。有了这玉佩,一切就好办多了……
  他将玉佩收回怀中,想起方才小二说的话,低声道:“惜若,你难道没想到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吗?”
  ……
  中宫中,周惜若与温景安对着一副地形图商议了半天。末了,她倦然道:“但愿此计可行。”
  温景安点头:“不行也只能勉强一试了。不然的话……”
  他还未说完,就有内侍匆匆上前,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镇南侯求见。”
  周惜若一怔。镇南侯是楚齐王到齐国,她矫旨给的封号。
  楚齐王从晖州入齐京之后一直在养伤,今日求见,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周惜若犹豫不决。温景安道:“皇后娘娘不打算见他吗?”
  周惜若黯然摇头:“不是不愿,只是不知该怎么对他说明皇上的事。”
  温景安轻声叹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是皇上的生父,应该可信。”
  周惜若心中苦涩,低声吩咐林公公将楚齐王带来。
  楚齐王翩翩而来,经历了战事与剧变,他眼中多了几分锐利,可周身的气度依然不减分毫。他看了中宫空荡荡的殿中,唯有温景安在一侧陪伴。
  他见过礼之后轻笑一声:“看来温相大人深得皇后娘娘的信任,屡次见相国大人都在娘娘身边。”
  他笑容温和,言语中却是弦外有音。
  周惜若知他定是不满自己女子摄政,亲近外臣。不过也只能佯装听不懂,问道:“镇南侯今日前来见本宫到底有何要事?”
  楚齐王含笑道:“昨日听说御花园中的荷花开了,想请皇后娘娘赏光一起去赏荷。”
  周惜若看着殿外的灿烂春光,这才恍然觉得春意浓浓,自己竟是不知。
  她婉言谢绝。楚齐王忽地笑问道:“皇后娘娘既然没空,那皇上是伤势如何?成日在甘露殿中不见日光恐怕对龙体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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