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可还喜欢?”段铭承垂眸望着身侧少女殊色明丽的面庞,“这便是人世间的烟火红尘。”
“清歌,人生百年,仙佛之道终究缥缈,陪我一同看这烟雨繁华,可好?”
暗夜之中的壮美景色让纪清歌久久无法转开目光,心中始终存在的那一道提醒她应该拒绝的声音渐渐低微,沉默良久,刚想开口,就被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抵住了口唇。
“不要说。”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我有足够的耐心,只等你原意告诉我一个完美的答案。”
这样直面人世繁华景象的经验,两世加起来纪清歌也从未有过,夜幕笼罩之下那几乎无限延伸的万家灯火和夜空之中的繁星彼此辉映,如同彼此的倒影一般,让人难以自拔。
纪清歌承认,在她心底深处,自重生以来就几乎成为执念的出家修道的想法,似乎真的有了些许不确定。
出家,这两个字,若是摆在前世的她的面前,她只怕会喜极而泣,想都不想的就会点头。
今生今世,重生而来,出家……原本也是她觉得是最平静最安稳的归宿。
可……卫家人,她的师父,小师叔,还有段大哥,每一个人都在一次次的耐心劝她放弃这个打算。
纪清歌心中终于有了些许的动摇,那是对自己所选道路的不确定——
她的坚持,到底是不是真是正确的?
这一份不确定,直到夜色深沉也未能找到答案,幸好段铭承早就对她有了足够的了解,从未想过一蹴而就,纪清歌自己或许不知道,仅仅是她今日未曾直接开口回绝,在他而言就已经可以算是一大进步了。
圈着怀中少女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纤细腰身,段铭承心中一片安宁。
他不知道她究竟遭遇过什么,又是什么事竟会让她只想出家避世,从他遇到她开始,至今一年,即便是他手握飞羽卫,也依然什么都查不到。
但,这却也难不倒他。
既然找不出她害怕什么,那么就将所有可能会导致这一后果的事情尽数连根铲除,她的所有不安和畏惧,不论究竟是来自何处,总归都有他来给她挡下。
她眼看就要及笄了,之前的十五年里,他不在她身边,但今后,他会一直在。
他有足够的耐心,不必急在一时。
靖王殿下言而有信,如约赶在酉时之前送纪清歌归了家,而七夕当天使团入城时曾引得无数人围观的那一辆龟兹王室的白驼车驾,在进入了礼部一手安排的鸿胪客院之后便就安静了下来,虽然六国使节安顿好之后各自都有过外出浏览大夏的风土人情,但那一位被猜测是王女的客人却从不曾公开在人前露过面。
随着使团的入驻,裴元鸿便陡然之间忙碌了起来。
作为现今能找到的少数通译之一,裴元鸿几乎忙得没空归家,小厮含墨便理所应当的跟在身边进进出出,伺候自家主子的日常起居。
不知是否是太过操劳的缘故,这个有着鬼方血统的年轻人几乎是人眼可见的清瘦了下去,就连原本对他有成见的礼部上级官员,都不免叮嘱几句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来,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他告了病的话,可用的人手就更要稀缺了。
对于他这个鬼方前王室嫡系,六国使者初见的时候各自都有几分尴尬,西域诸国没有受过鬼方压迫的着实不多,其中有称臣纳贡的,也有曾经拼力反抗过的,鬼方一夕覆灭,对于他们而言不啻于是长出口气,却不料竟能在此见到一个活生生的鬼方王族后裔,心中惊疑可想而知。
后来还是礼部专门给他们讲述了一遍裴元鸿是在战役之中有过功勋,又是当今天子特赦无罪,这才安抚住了这些使臣。
虽然不想见到他的人为数不少,但到底如今通译人数稀少,使团里虽然有少数人多少会说几句磕磕绊绊的大夏语言,却到底还是要依靠翻译的更多,好在几番接触下来,这个鬼方后裔始终规规矩矩,这才终于打消了不少人心中的疑虑。
大夏建朝以来,这是首次有西域番国使节进京,虽然经过前周的荒淫无道,但自从段氏掌权以来,民生逐渐恢复,帝京又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若论繁华,自是无出其右,六国使臣进京后不久,便对这中原大国如今的国力水准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
一国是否强盛富足,看其百姓便知一二。
而除开抵京当日的七夕不算,使团抵达大夏国都之后的第一个盛会,便是当今大夏国母季晚彤的寿辰。
段熙文的夫人故去较早,如今大夏并无太后,季晚彤身为当今皇后,便是站立在最顶端的女子,虽然今年并不是她的整寿,但既然恰逢了使团入京,那么原本没准备大肆操办的寿诞也势必要办得豪华庄重。
何况大夏从建朝以来,因为国库空虚,天子满脑子想的都是省钱俩字,虽然谈不上过苦日子,却也节俭惯了,往年休说是皇后的寿辰,就连皇帝自己的寿辰,也都是简朴着来。
而今年西北大捷,一举灭了鬼方,又得了鬼方整个国库的充实,皇帝陛下难得不用再为了钱字发愁,便也有给发妻好好办个寿宴弥补一番的意思,多方考量之下,七月末八月初的这一场千秋寿宴便直线奔着大操大办去了。
皇后的千秋,文武百官自然都是要恭贺,连同各家女眷一起,这一日都是要进宫予宴,而纪清歌和柳初蝶这两个表姑娘都是平民,又不姓卫,其实按理原本是没有参与资格的,只是靖王殿下对纪清歌着实宝贝得紧,帝后两人早就将她看成了弟媳和妯娌,为此还特地令宫人提前传了口谕,让卫家带着表姑娘赴宴。
纪清歌是卫家表姑娘,柳初蝶也是卫家表姑娘,国公夫人杨凝芳领了口谕之后总不好扔柳初蝶一人在家,索性便就一起带入了宫中。
千秋寿宴不是普通场合,各家早早都打点当日入宫的服饰,纪清歌这样习惯了简单便利的,这一日也只能盛装。
原本想着新做的夏装里还有好几套没上过身,秦丹珠哪里肯,提前就叫了好几家绣楼的来给表姑娘做衣裳,有了女儿节那一日的教训,如今国公府少夫人也不再让两个表姑娘穿成一样的了,柳初蝶选了一套妆花水云烟单罗纱长衫,烫金芙蓉缎的百褶裙,臂挽披帛,腰系禁步,青春妍丽扑面而来。
而纪清歌则是杏红渐变色洒金烟霞缎留仙裙,同色的大袖衫,裙摆末端近乎真红,向上则渐渐浅淡,及至腰系已是浅杏色,绣工精致,洒金的面料更是显得流光溢彩,两人试好了衣裳各自出来,顿时看得秦丹珠眼前一亮。
就连杨凝芳都看得住了神,点头笑道:“这才对,你们年轻小娘子,就该穿得鲜亮些。”
正说着,靖王府又一次来了人。曹青亲手捧着一个盒子:“这是我们王爷指明送给纪姑娘的。”
秦丹珠早就对靖王府一趟趟往这里跑的事见怪不怪,礼数周全的接了东西送走了人,打开盒子一看,竟是一只赤金嵌宝的璎珞。
最正中嵌着的,正是和那只如同大海一般碧蓝手镯同一块料子剜出来的镯子芯,足有小半个手掌大小的镯芯仔细雕成了一朵盛放的牡丹,晶莹剔透,如同一汪碧蓝的海水,旁边点缀着小颗的碧玺和珍珠,这样的物件,质地太过稀有,不说是秦丹珠没见过,就连卫家老夫人都是头一次见,拿在手里端详一刻,便一叠声的叫过纪清歌,亲手给她戴在颈上,看着自家外孙女儿如同仙娥一样婷婷的立在眼前,老人家只觉得说不出的欢喜。
还不忘叮嘱:“外祖母记得你好似有一只一样的镯子,快叫丫头去取来。”
直到亲手将纪清歌打扮了一番,卫老夫人终于心满意足,又叮嘱杨凝芳和秦丹珠,要仔细招呼两个表姑娘,别叫人冲撞了去。
纪清歌连忙笑道:“那是入宫,哪里就会叫人冲撞?外祖母只管放心便是。”
其实这样的话,老夫人又岂能不知道,只是习惯使然,多叮咛几句罢了,直到看看就要到了时辰,这才终于放了她们离去。
这是大夏建朝以来首次大办的千秋宴席,宫门外文武百官入宫的车驾已经排了长队,夏日天气炎热,在车内就更是气闷,有的人家马车宽大,里面有安置冰鉴,还舒适一些,不少车驾没那么宽大的便各自下了马车,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闲话。
卫家如今是国公的爵位,车驾制式除了皇族宗室也就是国公府的最为宽敞,车厢内冰鉴丝丝散发着凉气,杨凝芳没有想要下车的意思,纪清歌更是与其他人家的女眷不相熟,与秦丹珠同车的柳初蝶虽然有几分想要下车加入到攀谈的队伍,但看秦丹珠稳坐如山,也只得熄了心思。
这是大夏建朝以来头一次大办的千秋寿诞,为了筹备今日的盛会,礼部众人从个把月前就开始着手忙碌,而随着一同忙碌起来的,还有靖王。
礼部繁忙,这是公务所在,所有人都见怪不怪,而靖王究竟在忙些什么,却根本无人知晓,就连纪清歌都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段铭承的面。
坐在车上,纪清歌不由自主的开始走神,指尖下意识摸着垂在胸口的那一副流光溢彩的璎珞,莹蓝剔透的牡丹在指下光滑而又坚硬,原本冰冷的质地由于贴在胸前的缘故,沾染了体温,触手微暖,半立体浮雕的花瓣打磨得圆润光洁,纪清歌有一下没一下的摸了许久,直到无意中瞥到舅母杨凝芳正含笑望着自己,才突兀的回了神,连忙放下手。
杨凝芳也不说破,只笑吟吟的说道:“今日皇后寿诞,靖王必定要赴会的。”
一语说完,国公夫人就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个双手叠放膝上,坐姿端庄矜持的姑娘,面颊一点点的飞上了红霞。
第177章
在车上等了足有个把时辰,各式马车组成的长龙终于排到了安国公府,入宫有入宫的规矩,即便是公侯的女眷也不可随行者众,国公夫人杨凝芳和世子夫人秦丹珠按规矩可以各带一名侍女,而纪清歌和柳初蝶这两个表姑娘连贴身丫鬟都不能同行,只能留在车上等候。
皇后的千秋宴设在昭阳宫,本朝男女大防并不苛刻,又是皇后寿宴,百官齐至,只按照官爵品级依次排开,男左女右,卫远山和卫肃衡等男子入了左侧席位,杨凝芳等女眷就是在右侧入席,一家彼此之间虽不同席,却同位,中间相隔殿中御道,可以相顾。
卫家如今是国公,位置相隔御座不远,大长公主府,靖王府,雍王府,英国公府,第五便是安国公府,纪清歌入席的时候长公主府已经入席,不管在人后段熙敏和段家兄弟二人如何不相往来,但这样的场合下,到底还是没有真的折了她这一份颜面。
段熙敏这些日子心事重重,导致整个人看上去精神都有些不振,燕锦薇却早就盼着这个可以见到表哥的机会,仔细装扮了一番,脸上妆容精致,眉心还贴了金箔花钿,目光在瞥到纪清歌的时候顿时带出了浓浓的敌意,直到看见卫家人的座次和靖王府并不相邻,这才带着几分得意的哼了一声。
靖王尚未娶妻,没有家眷,虽然为了整齐,对应的右侧也摆了条案,却只陈设了插瓶的鲜花作为妆点,并没有安放杯箸,虽有了盛放的花卉,却仍显得有几分空落落的。
吉时将近,百官陆续入席,六国的使臣也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之下进了殿,异国使节的现身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抛开为官者不提,女眷们几乎是头一次在这般近的距离内见到异域来客,各自都有几分好奇,而使臣之中年长之人倒还沉稳有加,却也不乏有那年轻的,初见千秋宴这般的盛会,不免有些管不住眼睛,又加上到底是不熟悉中原的礼数,竟是颇有几个人直着脖子张望女眷一侧。
这样肆无忌惮的目光顿时让女眷们不少都沉了脸色,年轻的用团扇半遮了面,年长的也不免微微侧转了身子。
今日这样的盛会,裴元鸿不论是作为鸿胪寺官员,还是作为六国使臣的通译,自然都是要到场作陪,见此情景也只能上前劝阻,虽然他的鬼方身份在这些西域番国的使臣面前实在是不受青眼,但今日到底是大夏皇后的千秋寿诞,裴元鸿作为大夏官员出面,虽然颇受了几句讥讽,却也总算是让那一群异国他乡之人安分了下来。
大夏这是首次有使节入京,更是首次番国使节参与千秋寿宴,座次顺序方面没有先例可以参考,虽然前周时期也曾招待过鬼方的来使,但彼时前周国力已微,鬼方来使无不趾高气扬,座次向来是占首位,就连正经的皇室宗亲都要排在鬼方之后,而今自然不可能再如此排布,最终是在礼部范围内单独辟出一处,由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少卿,等人作陪,论起位置,离安国公府的座次并不算远,斜向遥对的距离也足以让纪清歌一行看清那一行异国使臣。
西域番国之人不仅仅穿着打扮与中原大夏不尽相同,就连五官都带着异域风情,纪清歌也不免多看了几眼,正想收回目光时,冷不防看到陪同在一侧的裴元鸿,心中倒是有些惊讶——
之前在法严寺短暂相逢过至今不过个把月罢了,怎的好端端一个人,竟然消瘦了这许多?
裴元鸿以往的时候身形也并不算壮硕,如今短短不到一个月,竟陡然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就清逸俊秀的年轻人如今愈发纤瘦,竟然隐隐有了一丝易折的脆弱感,然而看他气色,却又不像是染病的模样,肤色虽然白皙,但唇色红润,并不苍白,眼底虽然略有一些青黑,但众所周知,近期礼部鸿胪寺是最忙的衙门,其他几个同在鸿胪寺供职的官员到也多少都有几分少眠的样子,可裴元鸿……
纪清歌隐隐总觉得他如今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她望住不过片刻,裴元鸿已经有所察觉,转头望来,看到是她,微微颔首算作招呼。
纪清歌见他神色平静,面上微微带笑,看起来毫无异状,心中疑虑多少打消了些许,便也颔首回礼,却不料这一幕正好落入番国使团中人的眼中。
身材敦实,留着一把虬髯的月氏使臣的坐席就在裴元鸿身侧不远,纪清歌冲裴元鸿的方向颔首,在此人眼中就如同那俏丽小娘子正在向自己眼送秋波一般。
达阳图都在月氏乃是国师之位,地位不低,大月氏本国男女性情奔放,他高居国师之位,也没少享用过女人,此次出使大夏,山高水远,本国队伍中并未有侍女随行,结果等到了大夏之后才发现这个国家中的女子竟是多看一眼都会马上躲避的脾性?虽然也有青楼这样的地方可供取乐,却多少总觉得有些意味不足,只是身在异邦,他也少不得忍耐一二。
今日亲身参与这大夏国母的千秋寿诞,已经被其规模和布置暗中震撼,又有右侧女子坐席放眼望去一片的云鬓花颜霓裳倩影,达阳图都早就有几分心猿意马,好在他还知道这场合不是他能乱来的地方,多少也按捺着性子,如今竟然眼睁睁看着斜对面不远处的一个天山神女一样殊丽脱俗的小娘子面带微笑的颔首示意,他不是不知道这小娘子目光直视之人并非自己,但到底是风流惯了,当即端起自己面前案几上的酒盏,执在手中冲着纪清歌遥遥的举杯后一饮而尽。
达阳图都的举动其实并未落在纪清歌眼中,毕竟放眼望去对面百官坐席人头攒动,好端端的她去留意谁有无饮酒作甚?恰逢秦丹珠轻声叮嘱她和柳初蝶席上用冰湃过的果子不可多吃,便就转开了目光。
达阳图都此时刚刚一杯饮尽,刚想炫耀似得亮一下杯底,就见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视若无睹的转了头,当下就沉了脸,一把拽了裴元鸿,指着纪清歌这边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
达阳图都手劲极大,裴元鸿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拽得一晃,等再听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不由就皱了眉。
“那一处坐席是安国公府的家眷,图都国师还是放尊重些吧。”
对于西域这些人来说,大夏的官员和公侯品阶绕得他们一头雾水,一个官职罢了,还要再去记这是几品,然后官职和品阶之外还要有公侯爵位的传承,传承就传承吧,还要逐代降爵,然后好容易记住一个代代递减,又还会弄出什么谁家子嗣有了功勋就原级袭爵……他们哪里弄得明白,反正大意是了解了,这个鬼方战败国的后裔的意思是那不是平民百姓?
所以碰不得?
感觉自己作为大月氏国师的崇高身份受到了羞辱的达阳图都当场就想发作,好容易才想起来这里是大夏,而他代表大月氏出使中原也是有着交好的使命的,喉头动了几动,重重的哼了一声,松开了裴元鸿。
人虽坐回了位置,只是脸色一眼就看得出心中的不虞,也不用身后侍立的太监伺候斟酒,自己执壶倒满一杯,又一次一饮而尽。
裴元鸿垂目掩住眼底的讥讽,他自幼在鬼方长大,自然对西域那些混乱不堪的风俗颇为了解,在那一片草原和沙漠里,女人从来都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就连王室女论起婚嫁也不过就是看男人能给多少牛羊罢了,至于兄弟共|妻、子娶父妾这类的根本就是司空见惯,这个大月氏的国师只怕从来没想过来到大夏之后看见的竟然都是不能碰的女人。
心中不屑的同时,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如果不是他的娘亲是大周公主,他从小就耳濡目染了中原人秉持的礼义廉耻这一套的话,他也不见得就比这个大月氏的国师心思干净到哪里去……
正恍惚间,无意中瞥到御座前方靖王府那空着的席位,裴元鸿猛然回过神来。
往事已矣,故人也已不在,如今不是追思的时候……
他又瞥了一眼那空着的席位。
不管那个大月氏的国师有多饥渴难耐,只要他还没彻底昏了头,也能知道今日这样的场合不是他能乱来的。
大月氏。
裴元鸿心底轻哼了一声。
月氏国一分为二,大月氏,小月氏,原本是一国同胞,如今却彼此征战,大月氏此次前来,一是为了要与大夏交好,划定边界,二么……是存了想请大夏出兵帮他们吞并小月氏的打算的。
既然有求于人,就应该明白要低头的道理……
脑中思绪尚在继续,裴元鸿却陡然抿紧了双唇。
体内正隐约泛起丝丝缕缕的酥麻的感觉,心律也开始不稳,裴元鸿尽量维持着神色不让自己露出异样,而捏着茶盏的指节已经有些泛白。
这样的感觉,自从他开始服用含墨给他的药物数次之后,便逐渐开始出现。
裴元鸿明白,这是他的身体在渐渐被药物侵染的症状,而他也随着时日渐长,开始逐渐对那种不知名的药物产生了依赖性。
短短片刻之间,隐约的酥麻已经变成了全身骨骼中无处不在的麻痒,虽然不是疼痛,但却比疼痛更加难熬,就如同有数不清的蛊虫潜藏在骨骼筋络中无休止的啃噬一般,裴元鸿清楚的知道他现如今已经逐渐有了依赖性,而这一份依赖性,目前来说还只是身体上的,但……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他会从心理上也无法再做抵抗。
就如同现在,此时此刻,纵然眼前的景象是大庭广众,他也要靠着理智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想什么时候才能曲终人散。
毕竟,只有回到宅邸,他才能从含墨手中得到这种虽非鸩毒,却比鸩毒更加恶毒的东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彻底将那些人送入地狱万劫不复的话,他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还想全身而退,只是这样的代价,也有些超出了裴元鸿自己的想象。
他原本……没有想过这种药物会这样霸道,他曾以为,只要心智足够坚韧,是可以不会真正受其操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