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卫南的军校日记_9
陈诺站在顾卫南和队列之间,让两边都能看到他。陈诺的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错,除了没有笑容,这简直是起床以来的最佳态度:“刚才,顾卫南同志向我们展示了立正的标准动作,动作要领掌握得不错,值得鼓励——如果出列的时候没有顺拐就更好了。”
顾卫南一愣,这才明白对面几个战友那拼命憋笑的难受劲来自哪里。大凡军训过的都知道,正常走路是上下肢交叉行进,出左手迈右腿,出右手迈左腿。所谓顺拐,则是走路时左手和左腿同时前伸,右手和右腿同时前伸,走起来十分滑稽别扭,当事人却对此毫无察觉,通常是由于精神紧张造成的。
陈诺朝顾卫南扫了眼:“既然这么紧张,大家先休息五分钟。”他说完,带着手里的东西往别的班去了。
陈维跑过来喊:“顾卫南归列,大家原地自由活动。”
顾卫南郁闷地走回队列,许守峰和于冬冬立刻一左一右蹲地上,两个人已经笑得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看得顾卫南想揍人:“草你们,有这么好笑吗?”
“本来……是没那么……好笑……”许守峰喉咙里发出闷笑。
“但是,队长的语气加表情……”于冬冬抹抹眼角笑出的眼泪,“我不行了,不要强迫我再回想一遍”。
“再配合……你的表情……哈哈哈哈……”许守峰补充完毕,又笑了一会,勉强直起腰来,肃然道,“暂时不要让我看到你,因为看到你就忍不住。”
“狼心狗肺啊你们,早上谁说这辈子笑够了啊?”顾卫南恼火地活动着僵硬的双腿。
“哎,你们觉不觉得队长刚才的态度好像有点软化啊?是不是看我们步入正轨了,所以不摆架子吓唬人了?”于冬冬旁边的徐川对战友们说。
“有可能,”许守峰接话,“不过你怎么知道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他话音一落,全班人脸上重新露出恐怖的表情。
五分钟很快,陈诺已经利用这个时间把全队训练情况看了一遍。重新转到一区一班的队列前时,他原本插在裤袋里的手上多了一叠白色的纸条,他冷静地看看许守峰和于冬冬泛红的脸:“大家是不是觉得站军姿很枯燥?为了丰富一下同志们的训练生活,我们在下面边训练边玩几个小游戏。全体都有!立正!”
学员们顿感意外,都想队长这是不是要转换策略,改走群众路线了?
陈诺在重新立正的学员们面前走过口中重复着动作要领:“两腿挺直并拢,裆部都给我夹紧了,提臀,臀部肌肉内夹上提。手指并拢,手臂自然下垂……”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每个学员两腿、腋下以及手指和裤缝之间等需要夹紧并拢的部位各放上一张薄薄的纸条。语气和态度变得轻松随意:“这个游戏叫夹纸条,是我们部队的传统游戏,能帮你们克服某些部位夹不紧和思想开小差的毛病。万一某个部位不够用力,或者分了神,让纸条滑下来,你们就输了。”陈诺放好纸条,满意地欣赏一遍,“标准多了。还是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后,我来数纸条,少一张罚一百个俯卧撑。”
呈标准立正姿势的全班学员两眼不敢翻白,却不能不面如死灰,因为每个人都在脑中隐隐预见到了自己的凄惨下场。从这天上午起,三队全票一致通过并达成对陈诺的共识:魔鬼!
第十二章 被魔鬼盯上了
虽然陈诺如此魔鬼的训练方式引起了公愤,但由于顾卫南从一开学对陈诺产生的良好印象,以及陈诺各种符合顾卫南审美的身体特征,导致顾卫南还存着点自作多情的小心思,所以他对陈诺意见不大。
不过随着这一天的训练下来,顾卫南已经不能确定陈诺到底是特别偏爱自己,还是特别看自己不顺眼了。
陈诺似乎随时随地都在自己所在的队列旁出现,而且几乎每次出现都喜欢命令顾卫南单独出列做动作,有时候夸奖几句,然而语气不善纠正错误的时候偏多。
他会在顾卫南军姿站到一半时间的时候,突然伸脚踹向他的腿弯,以验证他两腿是不是足够用力,有没有偷懒。假如顾卫南没有直挺挺跌在地上,而是打了趔趄,顾卫南就得付出做一百个俯卧撑的代价。
他还会拿着自带的直尺卡在顾卫南的脚后跟上,叫他看自己两脚站得有多偏,然后用白胶带在塑胶操场贴一个“t”形,命令顾卫南一遍遍练习,直到他每次立正两脚都能刚好在中心线上保持六十度,既不偏左,也不偏右。
享受到顾卫南这种待遇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能全面得到陈诺亲自指导的,貌似全队只有他一个。当队友们分明已经休息,他却得继续在陈诺的监督下,沐浴着正午的日光,以操场边一盏路灯的灯杆为榜样,与它并排站军姿时,顾卫南内心苦逼和悲愤的心情无以复加。
烈日之下,每个人的轮廓都无所遁形,顾卫南不得不承认陈诺连侧脸都很迷人,可是一行一动却也是真真切切地令人心里从发怵。这才是军训第一天,一切刚刚开始而已,谁知道陈诺还会想出什么花样来折腾?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自己说了“勾引纯情少男”那句闯祸的话,才遭到了这种疯狂的报复。
想到这里,顾卫南心里更加为自己抱不平,忍不住把魔鬼、精分、小人、去死这几个词脑内循环了无数遍。结果就在进行腹诽之际,纸条不慎掉了一张,又被迫做了一百个俯卧撑。
下午收操的时候,顾卫南已经去了半条命,他勉强拖着不听使唤的双腿集合吃了晚饭,然后在陈诺喊出“解散”离开之后,彻底瘫坐在了宿舍楼台阶上。他现在从心底羡慕队里那几个被晒晕后抬去医务室的战友。
许守峰见他坐下不走了,有点紧张地弯下腰,看着他脸问:“哎你怎么样啊?”
顾卫南把手臂搭在膝盖上,陈诺后来把队伍拉到了水泥路上,他的膝盖至少被磕了三次:“你们先走吧。我不行了,不上去了,直接在这等集合。”
“这离集合还有一个多小时呢,还是走吧!”许守峰说。
顾卫南摆手:“你们先走吧,我坐一会再上去,现在抬不起腿。”
随艺也过来关心地说:“要不我们扶你上去?”
“不用不用!真的,你们快上去吧,我等会就上去了。”
“那,我们先走了?”许守峰见他坚持,只好说,“过半个小时你要不来,我可背你上去啊。”
顾卫南抬手推他:“快滚吧你!”
“班长你真倒霉,被盯上了。”徐川上台阶时对顾卫南说,“休息的时候我问了陈维,他说陈队长大学期间军训就有了‘魔鬼’的外号了。”
于冬冬撇嘴说:“那他得被自己战友讨厌死了吧。”
彭志飞已经进了门厅,听到他们的话,回头看看顾卫南:“虽然队长是挺魔鬼的,也是咱们自己出错才会被抓到,再说要求严格点也不算错,没必要这么不共戴天吧。”
“你的意思,就顾卫南出错最多是吧?”许守峰不高兴了,“要不就是嫌队长操练的不是你?”
“我可没这意思。”彭志飞冷淡地说。
“那你是啥意思?”许守峰撸起衬衫袖子,“想打架不,老子今天晒了一天还没地泻火呢!”
彭志飞也不是怕事的,松着领带往回走:“来呀,别以为仗着大个就怕你。碰见个厉害教官就叨叨没完,嫌苦别上军校啊你们!”
两个人还没走到一起,分别被身边的战友拖住,旁边其他班的战友都诧异地停了脚步。顾卫南没办法,撑着腿站起来:“军训第一天班里就内讧,你俩是不是嫌我这个班长还不够杯具?要不你们等会,我先去找队长辞职你们再来行不?”
彭志飞“哼”了一声,甩开按住他的战友先走了,许守峰虎视眈眈地盯住他,一直等到彭志飞上了一楼楼梯,才对顾卫南说声“对不住”,也扭头走了。人流又渐渐恢复正常,很快台阶上只剩了顾卫南一个。
顾卫南重新坐下,再次放松地把手臂搭在膝盖上。他偏头看向学校的围墙外面,上身却还习惯性地保持正直,在傍晚金色的阳光里,少年清健挺直的身影透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身体的疲惫让他的大脑有点空白,顾卫南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呆望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脸上有点荫凉,一道斜长的影子挡住了直射的光线。陈诺微笑着站在他面前:“怎么坐这里?难道还没晒够太阳?”
草,你还来笑我!顾卫南很有摘下军帽扔他一嘴巴的冲动。被非人对待了一下午,他不能不对这状若关心,实则是对战俘炫耀胜利的态度极度反感。
他好容易才压抑住内心对陈诺的恼火,硬邦邦地说:“报告教官,我有点累,暂时不想爬楼。”
陈诺的嘴角还是那抹讨厌的微笑:“报告教官的时候,不应该立正吗?”
顾卫南偏头不说话,他觉得自己快忍不了了。
陈诺察觉到他的不良情绪,居然还有心情调侃,轻声说:“纯情少男逆反了啊?”
顾卫南终于忍无可忍,不管不顾地说:“教官,如果因为我背后说的话你不高兴,那我郑重向你道歉。我动作做不好活该受罚,可是今天你当着全队把我喊出列特殊对待,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我背后议论人确实不对,教官起码也要做到公正严明吧。”他说完立刻知道自己干了大逆不道的事,把心一横,索性扬起了头与陈诺对视。打报告退学就退学吧,反正全校学员加一块,也就自己是被这么稀里糊涂弄进来的。
本来只想说句玩笑话,却换来顾卫南一顿不知死活的顶撞,陈诺的脸色毫无疑问地由晴转阴了,他低声说:“有怨言是吧,那你跟我来。”他说完转身走下台阶,向着教员办公楼方向走去。
顾卫南看陈诺那脸色,还以为自己会被劈头臭骂一顿,然后罚一千个俯卧撑,就此卷铺盖滚蛋。没想到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并且十分平静,完全没有训练时的火爆,顾卫南反而有些不安,觉得自己说得太直接了。见陈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向前走,他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拖着疲惫的步子跟在后面。
第十三章 勾引纯情少男
虽然顾卫南已经抱了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无奈当学生十几年也当出了职业病,一进办公楼,他就情不自禁地开始紧张了。当跟着陈诺在走廊里经过一间间的办公室,偶尔从敞开的门里望过去,视线里清一色全都是身穿军装、肩佩军衔的学校教官和领导,这场景更增添了他的紧张感。
顾卫南一路上忍不住脑补了无数杯具下场,最先想到的是被学校勒令退学后,得知自己考上军校差点高兴得住院的爷爷会不会真的住院,接着他又想自己固执的老爸是会气死,还是把他揍死。等到陈诺停住脚步,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顾卫南的脑补已经走火入魔,他正幻想自己站在军事法庭上接受审判。
陈诺打开门看着顾卫南:“愣着干什么,进来。”
被这声音的主人操练了一整天,顾卫南的条件反射已经趋于根深蒂固,他迅速扯回已经飞到外太空的思维,不忘标准答复:“是,教官。”接着走进了陈诺的办公室。
与其说这是间办公室,不如说是单身宿舍,房间里的摆设意料之中的简单整洁,带着浓厚的军队风格。迎面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床上的被子猛一看像个刷了漆的木板箱,这种叠被子的水平让顾卫南望尘莫及。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定格的镜头里硝烟弥漫,似乎陈诺正在看什么片子。
“坐吧。”
顾卫南看看平整的床单,拘谨地坐在了桌边唯一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