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各自计量
左瞄右瞄,见外间客厅里暂时没人,夏禾赶紧猫着腰,点着脚尖窜进门,直奔楼梯。
“站住。”不轻不重的声音毫无预兆响起。
夏禾赶忙刹住脚步,端正站好,回过头笑吟吟恭敬敛首:“姑姑。”
宴姑姑肃着一张脸看她,道:“用过早膳就不见人影,现在才回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额……”夏禾噎了噎,脸上闪过讪然。
她能说她跟着俞飞璟“拈花惹草”去了吗?说出来估计会被打死吧?
好在宴姑姑没有为难她,叹了声,道:“罢了,我知你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也无可厚非,但万不可因此颓败,误了学习,不然就是因小失大了,外界如何不必计较,对女子而言,提高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夏禾忙不迭附和点头。
这边话音未落,白雀神色焦急进得门来,福身道:“姑姑,太太那边来人,唤您过去小坐。”
“这种时候?”宴姑姑微怔,望了夏禾一眼,对白雀道:“你去回话,就说我一会就过去。”
白雀应声退下。
宴姑姑稍一思索,道:“我去去就回,你已经耽误了半个早上,万不可再懈怠了,你先自己温习一下,待我回来再考校。”
夏禾恭顺点头。
宴姑姑说罢就出了门。
逃课没有被罚,夏禾乐得不行,乐滋滋上楼温习功课去了。
宴姑姑一进兰溪苑,便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见丫鬟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她忙加快脚步,进了东屋的暖阁。
暖阁内,苏氏伏在美人榻上低声啜泣,宋嬷嬷一脸痛惜站在一旁,正细细安慰她,主仆两人眉宇间都有愤怒跟无奈。
见此情景,宴姑姑心里一个咯噔,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拍了拍苏氏的肩膀,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昨儿晚上还好好的,信誓旦旦说要将罪魁祸首找出来,这才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就变这副模样了?”
一听她的声音,苏氏嚎啕一声,哭得更厉害了,拉住她的衣袖,悲痛道:“她们怎么能这样侮辱小禾,难道小禾做的还不够吗?为何她们要这样对待她,早知如此,我就该带着小禾离开,小禾也就不必受那么多委屈,吃那么多苦了……”
说着,已是哭得不能自已,泪如泉涌。
听闻事关爱徒,宴姑姑心口一紧,但顾忌苏氏的心情,未免雪上加霜,她没有立即询问,而是安慰道:“别说胡话了,你能带着小禾上哪儿去?就是你有地儿去,你丈夫也不会放你走的。再说,你真的舍得吗?”
她本意是安抚苏氏,却不想这话反而刺激到苏氏的神经,苏氏哭得愈发厉害,捶着胸口道:“所以我也有罪,我若不那么自私,不留恋那一点温情,能早早带着小禾远离此地,如今哪里还轮得到她们对小禾指手画脚,阴谋算计……”
若不是宴姑姑扶着,苏氏怕是已经瘫软在地。
见状,宴姑姑眉头紧皱,知晓是劝不住了,她也不再避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苏氏深陷在自责与悲痛中,只是连连摇头,根本无法回答她的话。
还是宋嬷嬷抹了把眼角,带着几分不忿道:“今儿去给老太太请安,也是想禀告一下昨日那事的进展,却不想听闻老太太被姜氏跟二太太拾掇得要请道士来府上做法,说什么府上有妖魔作怪,这接连出的事都是妖魔引起的。”
“还有这种事?”宴姑姑诧异。
鬼神之说一直为世人所忌惮,可越是忌惮,越没有人去触碰,不说像夏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就是民间的小门小户,轻易也不会请人上门抓鬼办法事,毕竟不是多光彩的事,容易惹人话柄。
叹了口气,宋嬷嬷接着道:“说是请来消灾祈福的,但这般匆匆忙忙,也不跟大爷太太商量一声,就由着二小姐跟姜氏去操办,若说这背后没有阴谋诡计,谁又会信呢。”
听到这里,宴姑姑却是有些不解了,道:“这做道场跟小禾又有什么关系?”转念一想,不会姜氏她们口中所说的邪祟,就是指小禾吧?
这个猜测让宴姑姑又气又好笑,当下道:“这倒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若是我没有记错,小禾昨日还帮过二太太跟二小姐吧?”
“谁说不是呢。”宋嬷嬷惆怅叹息,怜惜道:“所以说三小姐可怜,老婆子从未见过像她这样善解人意又宽容大度的孩子,可她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谁记了她一点好啊。”
说着也是泪流不止,频频拭泪。
宴姑姑心下沉重,想起早上夏禾的无故逃课,她凝眉道:“怕是小禾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你说什么?”伏在塌上痛哭的苏氏猛然坐起身,她脸庞苍白,双眼红肿,似乎下一刻就会昏厥在地。因为起的太猛,她身子晃了晃,好在宴姑姑扶住了。
“不行,我决不能让她们再伤害小禾,我要带小禾回京城!”苏氏挣扎着要站起来,一脸执拗。
在得知丈夫婚前纳妾时,她没有说过要回京城的话,在被婆婆跟妾室挑拨为难时,她也没有说这番话,在丈夫误会疏离她时,她同样没有说这番话,然而现在,她是铁了心要离开,为了她那饱受委屈的女儿。
“太太!”宋嬷嬷焦急唤道,想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劝。她也心疼三小姐,可若为了三小姐,毁了主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她实在不愿看到。
“你别冲动!”宴姑姑拦住苏氏,将她按坐在塌上,肃然道:“你走得了一时,走得了一世么?还是说你要跟夏永淳析产分居,或是合离?你别傻了,就算合离了,小禾还是夏家的人,她跟夏家是断不了的。”
“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苏氏含泪摇头,满眼无助,宴姑姑跟她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模样。
心下长叹一声,宴姑姑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先别着急,总有办法的,你听我的,不要跟老太太比硬,这件事还要夏永淳来定夺。”
苏氏似找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拽着她的衣袖,无声流泪,泣声道:“我最心疼的,还是小禾有什么委屈都不愿跟我说,我知晓她是不愿为我增加烦恼困扰,可她不知道,有时候过于体贴懂事,对父母而言反而是一种伤害吗?”
宴姑姑轻拍她的手臂,对这番话这能无声叹息。
这边苏氏哭得悲痛欲绝,那边香椿园里,老太太也不好受。
“她苏氏冲我发什么脾气?难道我老太婆就那般糊涂,连谁好谁坏都分不清了?哦,就她心疼小禾,就她对小禾好,我老婆子就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我呸!我可是小禾的亲奶奶,她算个什么东西?没生没怀的,小禾孝顺她,她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给我等着瞧吧,看谁是真的对小禾好!”
老太太涨红着脸骂了一大串,骂完气喘吁吁灌了口茶,等稍稍冷静下来了,她又有些心里没底,试探地问旁边的翠喜,道:“你说,我有没有错?”
翠喜哭笑不得,她哪敢说主子的长短啊,打着哈哈道:“老太太自然是没有错的。”见老太太的脸色因此好转,她又加了一句:“只是奴婢瞧着三小姐昨儿的神色,怕是误会老太太了。”
“真的?”老太太有些坐立不安了。
“毕竟老太太私下里没有知会一声,昨日二太太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冲着三小姐喊什么邪祟的,怕是三小姐也以为老太太是信了二太太跟姜姨娘的话,将她当妖魔鬼怪了。”翠喜道。
一听这话,老太太慌了,一拍大腿,叫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当时不便直说罢了。哎哟,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还以为以小禾丫头的机灵,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的!”
翠喜掩嘴笑道:“三小姐虽然聪明,但到底不是老太太肚子里的蛔虫啊,怎么可能事事猜中老太太的心思。”
她不说还好,她这样一说,老太太更着急了,来回走动道:“要是小禾丫头因为这事不理我了可如何是好啊?哎哟,只要想一想,老婆子就心肝疼,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老太太又是捶胸口又是跺脚的,就差把自己给转晕了。
翠喜忙上前扶住她,宽慰道:“老太太不必担心,三小姐不是个记仇的,定不会怪您的,不然也不会跟您亲了。等到时候老太太说明做道场的用意,解开误会,相信三小姐还是会待你如初的。”
老太太连连点头,心里总算是安稳踏实些了。
其实,老太太虽然答应了请道士来做道场,但并没有完全相信二太太跟姜氏母女的话,只是老太太有老太太的打算,是以才配合着演了这场戏,至于老太太真正的用意,这就要等到做道场的时候才知道了。
夏禾并不知道自己埋在心里的事,已经惹得苏氏跟老太太跟大吵一架,又各自大伤脑筋,坐在二楼窗边,望着屋外暖洋洋的太阳,想着那场缤纷的花雨,想着那人飞扬的眉眼,她撑着下巴控制不住地咯咯傻笑,摆在面前的功课还无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