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

  传达室里坐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爷,小秋主动上前打招呼,说明来意,大爷很热心地替她去拿镰刀和铁锹,还说:“锄草有锄头才好,可惜,咱们这里不种地,没有那些家伙事儿。”
  小秋答应着,目光却落在老人左侧空空的袖管上。她想起秦大妈说的病残人员,这位大爷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察觉到小秋落在他空袖管上的目光,老人见怪不怪地笑笑,把镰刀和铁锹递给她:“五一年援朝时炸掉了一条胳膊……呵呵,年岁多了,大家伙儿早就习惯了。小丫头第一次见我,害怕吧?”
  小秋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摇摇头,歉意地笑笑,道:“谢谢大伯,我用完就给你送回来。”
  “拿着用,用完了拿回来就行,我们平日里也不大用。”老人很和蔼,又叮嘱小秋,“你找块瓦片把铁锹和镰刀磨一磨再用,多时候不用,刃口都钝了。”
  小秋再次道谢,这才拿着镰刀铁锹回了纸盒厂。
  正如老人说的,镰刀和铁锹常年不用,都比较钝,铲草会比较吃力。小秋寻了块瓦片打磨得刃口铮亮,这才动手。先用镰刀将茂盛的野草割下来丢到角落里,再用铁锹将结实的草根铲下来,然后把地面平整一番。让她庆幸的是,原来的纸盒厂条件有限,院子里没有铺地砖,泥土地面尽管杂草多,但清理起来比铺了砖的地方还是容易得多。
  看着不多的活儿,干起来却比想象的困难辛苦。一院子的草还没割到三分之一,小秋的两只手掌手指都已经火辣辣的,对着光看,磨得通红发肿的手指手掌上,隐隐有几处点状的半透明的存在——竟然打了水泡,还不止一个!
  小时候天天打草挖菜,还跟着爹娘割过麦子,也没这么娇气。日子好起来也不过一两年功夫,她不用打草挖菜,也不用再跟着割麦下田,没想到,手掌皮肤就养回来,重新变得娇嫩非常,一点儿活都干不了了。唉!
  看着干了半拉的活儿,小秋不甘心放弃,把手帕缠住手掌,咬牙坚持。
  不等她把中间的一条通道平整完,秦戎就领了两个身穿军装,却没有佩戴领章 帽徽的青年转了回来。
  一看小秋热的脸庞通红,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湿了,贴在脸颊上,秦戎就变了脸色,疾步走过来,拉起小秋的手掌,却见她包裹手掌的手帕已经隐隐有血水洇出来。
  “谁让你干这个了?这哪里是你干的……”秦戎一句谴责没说完,对上小秋乌黑的眼睛,竟说不下去了,只能拉着她,让她到屋檐下阴凉里的台阶上坐下:“你在这里等着,我带着两位大哥看看房子,然后再带你去包扎伤口。”
  小秋心里不觉得有包扎伤口的必要,但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只乖巧地坐在阴凉里,等着秦戎。
  秦戎带着那两个人看过坍塌的房顶,还有各处需要维修的门窗、墙皮之类,然后才绕回来,招呼小秋,给她介绍两个年轻人。
  “这位是李长江,这位是陈东方,他们都是刚刚退伍的老兵,碰巧被我遇上,他们俩会木工和瓦工,我就请他们回来维修房子。”
  秦戎没细说,这两位是他和戈子之前下连队时认识的,对两人比较知根底,这次出去找修房子的人,遇上他们也是巧合,也算是惊喜。
  看这两位的帽徽领章 都去了,小秋就知道他们应该是已经办理完了退伍手续,于是问道:“两位大哥现在还住在连队么?”
  秦戎没有回答,个头稍矮的李长江看看陈东方,略显没落地回答:“没有了……我们其实想在城里转转,找个活儿,没想到遇上了戎子。”
  秦戎替他们回答:“两位大哥的行李寄存在一位战友家里,这两天,他们就在火车站将就了。”
  小秋愕然一瞬,随即就对秦戎道:“那就先去买两张床回来,先给两位大哥安排个住的地方儿。”
  秦戎没意见,倒是李长江和陈东方不太好意思,连忙推托:“不用买床,我们的行李里有凉席,打个地铺就行。”
  相对于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狭窄局促的木长椅,能有个房间让他们打地铺已经很好了。他们的家庭条件都不好,离开部队后都不愿意回家挣每年的几十块钱工分,既然打算留在城里找活儿干,就早做好了吃苦的心理准备。
  第二百九十三章
  他们两个人都没读多少书,不敢想上军校提干的美事,又没能被选拔上前线,年龄到了只能退伍……不过,他们不后悔当了四年兵。若不是当兵,他们还走不出贫瘠落后的村子,不知道外边的世界如此宽阔,大概早就与父辈们一样,求媒人说个婆娘,娶妻生娃,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他们在城里逛了两三天,也没找到活计。即便是火车站扛大包,也不是随便能干上的……就在他们丧气灰心,准备放弃的时候,没想到遇上了秦戎,对方还正好找人修房子。
  不管能干几天,这也是他们留在城里找工作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已经顾不得计较,只想着先抓住再说。至少,在这里能有个暂时的容身之处。
  小秋看了秦戎一眼,笑笑道:“两位大哥不用太拘束,我们这边准备收拾几间库房存货,你们不来,我们也要买床,准备给值班守夜的人住呢。”
  说到这里,小秋与秦戎走开几步,小秋拿出写好的清单给秦戎看,又道:“桌椅床之类的家具,去旧货市场看看,买些相对整齐的旧家具先用着……既然两位大哥在这边住下,还要给他们准备一套煤炉和餐具,自己动手做饭,吃的舒坦也节省。”
  秦戎连连点头应着,回头看向陈东方和李长江,道:“两位大哥认识了地方,就去把行李拿过来吧。骑我的车子去。”
  李长江和陈东方刚刚也低声的商量了几句,听秦戎这么说,李长江就道:“让东方自己去拿行李就行,我留下来,先将这院子平整平整。等咱们运了材料来,也好进车。”
  “李大哥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小秋下意识地想客气一下,却被秦戎拦住。
  他笑笑道:“两位大哥跟我的亲大哥也没多大差别了,咱们也别跟他们客气……既然这样,李大哥就留下照看着,我和小秋去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顺便把床什么的买回来。”
  商量好了,大家分头行动。
  陈东方骑了自行车去带行李,秦戎则与小秋走着去不远处的医院急诊清理包扎了伤口,又熟门熟路地坐车去了旧货市场。
  这边离藻井胡同那边比较远,需要做半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不过下了车,绕过一条小胡同,就看到一溜儿几个旧货商店,里边堆放着废旧书籍、报刊纸张,又有旧家具旧衣裳旧被褥之类。
  旧家具旧被褥之类的物件儿随便买卖,往里走,店铺里边摆着些旧瓷器旧书画之类的,却需要证件,必须是高级干部、行政人员,才有权利购买这些东西,以便进行‘学术研究交流’。
  秦戎与售货员熟练地打招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墨绿色皮面的小证件来向那人一晃,那人就不再阻拦,任由小秋和秦戎走进去,随便看随便挑选。
  离开那人五六步远,约摸说话不被人听到了,小秋才小声道:“看样子你们很熟悉,是不是常来啊?”
  秦戎回头看看那人,点点头道:“我们经常过来搜罗些旧零件儿,有时候也搜罗些旧书……走,咱们去那边看看旧家具。”
  小秋却对后边店铺里摆放的东西更感兴趣,又不好当着秦戎买什么,只能先听秦戎的建议,走到旧家具的区域挑选。
  这些旧家具,有一些是家庭用的残旧木器,也有一部分是单位工厂里替换下来的旧办公家具,桌椅板凳写字台书桌都有。小秋和秦戎也不挑拣款式,只捡着相对完整的,木质结实,没有太大残缺的,挑了两张三抽桌,两把椅子,一张长条木长椅,还有两张床和一个矮柜。转到铁器那边,小秋又找了一只旧蜂窝煤炉子。
  两张单人床和矮柜是给李长江、陈东方宿舍里用的。桌椅则是暂时放在办公室里的。
  这些旧家具大都有小残缺,漆面也斑驳不堪了,只木质结构还相对完整。小秋就琢磨着,运回去之后,打磨掉斑驳的旧漆面,买点儿漆料重新刷一刷,也能将就着用了。
  旧货市场这边有专门拉着板车送货的,根据东西多少、距离远近收费。小秋和秦戎挑选的这些,人家一车就给装了,开口要两块钱。小秋没有迟疑,付了钱,将地址告诉给送货的人,那人也没二话,拉着车子匆匆去了。
  这边小秋回来付钱,好几件大家具,统共才要八块五毛钱。就这,秦戎还不满意呢,跟人家讲究了一回,最终对方只收了七块钱。
  付了家具钱,小秋就想着去里边看看。
  秦戎没有异议,那售货员却开口将他们拦住:“想看旁的物件儿明儿起早吧,今儿我们到点儿下班了。”
  得了,这会儿旧货收购也是国营单位,也按点儿上班下班,可没有顾客就是上帝一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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