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后山村这样封闭的地方,村子里有一点点新鲜事就会飞速传开,引来一群围观者。如果有人看见了殷秀成,不可能一晚上都没有一个人来殷家打听。
  赵丽芳蹙起眉头,甚至可能李大牛都没有看见殷秀成?可是明明他们俩是先后脚的顺序,李大牛离开殷家不到一分钟,殷秀成就出现了。
  殷家门口是一个死胡同,殷家就位于死胡同最里面的位置,按照时间,李大牛很可能和殷秀成迎面遇上。
  李大牛就是后山村人,不可能不认识殷秀成。他要是看见了殷秀成,不应该没有任何反应吧?
  “我一个同事到前山村有事,我让他把我捎到那边,自己走回来的。”殷秀成回答。
  赵丽芳:“累了吧?早点休息吧。”
  她无法从这样的问题中得到什么线索,只能猜测原来的剧情里,殷家太过凄惨,只剩下殷老太和瘸了腿的殷小虎,所以殷秀成闻讯之后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而现在殷家人都好好的,殷秀成虽然思念家人,却还稳得住,所以没那么着急?
  “公安局分配了房子给我,过两天你带着孩子搬过去吧。”殷秀成拉开小床上的被子躺了上去。
  赵丽芳刚刚升起的一点睡意一扫而空。她早就想离开后山村了,农村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很多人思想僵化保守,最喜欢对别人指手划脚。
  如果到时候她跟殷秀成离了婚,她是绝对不会回到原主娘家赵家庄的,可是留在后山村的话,绝对也会被人议论到死。
  可是到了县城就不一样了,人和人之间相对距离较远,能够保留一定的隐私空间。她弄个小房子,关起门来过日子,轻轻松松复习备考,多好。
  “那爹娘怎么办?”
  “我估计他们不习惯,在城里住不了太久。到时候我带爹到医院看看腿,他们要是不愿意在城里住着,就把他们送回来。”
  殷秀成翻了个身,面对着赵丽芳:“主要是冬雪已经六岁了,能上育红班了。小凤和小虎也四岁多了,也能送去机关保育院去,你也可以抽出时间去上班。”他停顿了一下,“你想去上班吗?”
  作者有话要说:  殷秀成掏出小本本:
  一,媳妇的脸是真的,没有问题,而且很滑嫩,手感很好。
  二,下次要找机会,检查一下媳妇身上的标记还在不在。
  三,媳妇嘴里说心里只有我,可是她看见我突然出现的时候, 眼里只有惊讶,没有爱恋,没有喜悦。媳妇是个大骗纸。
  第6章
  育红班相当于学前班,是上小学之前的一个学前教育机构,学制一年。后山村没有育红班,更没有幼儿园,要到前山村前面的水屯镇上才有。所以后山村大部分学龄儿童都在家里,平时要么漫山遍野地乱跑,要么给家里帮忙做事。
  赵丽芳不想让三个孩子和村里的孩子一样,所以已经开始教殷冬雪识字了。
  原主不识字,但是赵丽芳早有防备,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主动加入了村里的扫盲班,为自己后来的变化准备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尽管赵丽芳有意控制自己的表现,可是在那些根本就没有用心的妇女们衬托下,她就像是一个天才。负责扫盲的妇女主任和知青简直把她夸成了一朵儿花,通过他们的嘴,所有后山村社员都知道了,殷家那个儿媳妇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很聪明,认字写字都学得很快。
  后来赵丽芳还故意在大队开会时,抓了队长面前的报纸看了好半天,给几个好奇八卦的妇女念了一段新闻,证明了自己的水平。
  所以赵丽芳教殷冬雪识字,殷青山老两口根本不觉得奇怪,还十分庆幸。
  听到殷秀成准备安排三个孩子上学,赵丽芳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三年的时间,她和三个孩子之间是真的产生了感情。她真心实意的希望他们能够过好,哪怕是她离开,也想要他们成为优秀的人,拥有美好的未来。
  至于上班,赵丽芳当然想去。虽然现在殷青山老两口已经把财政大权都交到了她手中,但是这毕竟是殷家的钱。如果有个稳定的工作,以后离婚了她也有经济来源。
  赵丽芳坐起身子,把床头上的煤油灯拿了过来,吹熄了又放回去。
  这还是殷老太从赤脚医生那里要了一个空瓶子,把瓶盖子钻了个洞,拧了两股棉线当灯芯,亲手做出来的煤油灯。
  煤油现在可是好东西,凭票购买,大家都不舍得多用。
  殷秀成躺在小床上,糊着毛边粗纸的窗户上隐隐透出光亮,那是今晚的明月,被这粗劣厚糙的纸张阻拦在外。他背对着这点微光,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睡到半夜,赵丽芳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伸手一摸,果然是殷小凤在蹬腿。这是想要尿尿。
  殷小凤和殷小虎年龄小,憋不住,赵丽芳也习惯了随时关注他们的动静,给他们把尿。赵丽芳把殷小凤抱了起来,抓起床头的外衣裹住她,踩着鞋子走到床尾,那里放着一个陶罐。生活了三年的房间,不用点灯她也知道位置。
  把殷小凤放回被窝,赵丽芳又半跪在床边,想把殷小虎抱出来。这对龙凤胎晚上只要一个尿尿,另一个绝对也有同样的需求。不过隔着殷小凤,赵丽芳的动作有些吃力。
  身边伸出一双手臂,轻松地把殷小虎抱了起来。
  隔着薄薄的衣物,男人的体温和发力时候的肌肉变化传递到赵丽芳身上,让她瞬间紧绷。这人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出现在了她身边?
  屋子里很暗,赵丽芳只能隐约看见男人的身影走到床尾,听到殷小虎无意识的哼哼声和水声,然后男人又走了回来。
  赵丽芳这次是专门留意了,殷秀成走路真的没有声音!当兵的难道还训练这个?
  鸡鸣两遍,赵丽芳醒了。
  她检查了一下几个孩子的被子,给他们掖了掖被角,就开始穿衣起床。
  窗下的小床上没有动静,赵丽芳走近一看,才发现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而人已经不见了。
  她梳了辫子,走出房门,就看见厨房灶台上已经冒出了火光。而院子里,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在——练拳?
  赵丽芳和平常一样洗漱后,给殷青山老两口送了热水。
  殷秀成已经切了红薯下锅,赵丽芳准备炒两个菜,毕竟大反派活着回来,对这个家是件大喜事,她既然顶着深爱殷秀成的标签,也不能无动于衷。
  赵丽芳转身出了门,穿过胡同走到村子中央,去专门做豆腐的李长根家买了一毛钱的豆腐,用高粱杆编成的托盘端了回来。
  豆腐的做法,赵丽芳至少会十种。可是现在的条件下,肉没有,油不多,各种调料都不齐全,她也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从院子一角的菜地里掐了两根蒜苗,准备了一勺自家做的酱,简单地烧一烧。
  虽然调料匮乏,但是好在她还有灵水,加上之后,整体味道都不错。
  又炒了一盘白菜,拌了一个萝卜丝,炒了三个鸡蛋,算是凑够了四个菜。
  等赵丽芳炒完菜,殷秀成也已经把三个孩子收拾好带了出来。只是两个小丫头都有点不开心,噘着嘴看着赵丽芳。
  赵丽芳一抬头看见她们俩,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在她看见了那两双相似的凤眼中的不满,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三年她用灵水给三个孩子改善身体,三个原本干瘦黢黑的孩子,都一点点变成了白嫩的小天使,尤其是三双漂亮的凤眼,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谁看见这姐弟三人,都忍不住想要夸夸逗逗。
  这也养成了三个孩子爱美的习惯,尤其是两个丫头,每次看见赵丽芳给她们做发卡、头绳头花,梳花样翻新的辫子,改衣服,都会眼睛发光。
  可是这会儿两个白嫩嫩的小姑娘头顶上的辫子却歪歪扭扭,前面松后面紧,也难怪她们满脸怨气。
  殷秀成俊秀的脸上有些尴尬,连忙加快脚步走进厨房,端着饭菜往堂屋送。他能拿枪,能打仗,能入龙潭虎穴,可是给两个女儿梳头,还真是头一回。
  赵丽芳笑着从窗台上拿起木梳,把两姐妹头上的辫子拆开,重新梳通,从中间分开,分别给两个人都编了两个漂亮的辫子。然后把自己做的蝴蝶结花布头绳给她们绑在辫子尾部,拿出半个镜子分别给她们照了照,果然,两个小姑娘立刻喜笑颜开。
  她脑海里有很多漂亮的发型,但是现在这个时代,农村梳马尾辫的都不多,赵丽芳也不敢让她们太与众不同了。
  殷冬雪拉着殷小凤的手迈进堂屋时,殷小虎已经坐在了殷秀成腿上。看见两个姐姐进来,他得意地抓紧了殷秀成的衣服,对着她们做鬼脸。
  殷冬雪对着殷小虎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挨着赵丽芳坐了下来。殷小凤却给了双胞胎弟弟一个鄙夷的眼神,都快五岁了,还要人抱着吃饭,丢不丢脸?
  殷青山也被安置在椅子上,坐在桌边,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一家团圆的画面,他这几年从来都没敢想过,没想到梦里都没有出现过的奇迹,竟然会变成现实。
  殷秀成把接下来的安排跟殷青山老两口说了,老两口也很支持让赵丽芳带着孩子搬进城里。
  能把户口迁到城里,那可是大好事。城里人吃供应,每个月都发各种票。凭票供应,粮油肉蛋什么都有,价格也比农村人买的便宜不少。再说了,有了城市户口以后招工也方便。要是当了工人,一个月怎么也有几十块工资,铁饭碗还能传给下一代,怎么都好!
  多少人掏钱求人农转非都找不到门路呢,儿子就这么轻松一句话,一家四口就都能跟着迁过去,殷青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殷秀成说要带他去城里看腿,殷青山先是拒绝,说自己的腿快好了,根本不用浪费时间和钱。不过殷秀成根本不管他,径自决定:“等会儿我就回县城,下午开车来接你们。”
  “你不用上班吗?”殷老太担心地问,儿子刚回来,就只忙着家里的事,上面的领导会不会不高兴?
  “娘,你放心,局里给了我一个星期的假,安排家事。”
  吃了早饭,殷秀成要去村里几个干部和一些亲戚家里走一走,把事情都交代一下。赵丽芳想了想,追了上去:“你去队长支书家里,要不要带点礼物?”
  现在管得宽松了,家里也养了一些鸡,攒了十几个鸡蛋。赵丽芳自己做的酱,放了灵水,看起来不起眼,味道其实很不错。这些都可以拿去当礼物。
  这几年村长李土根对殷家还是挺照顾的,虽然殷青山坚持不肯吃补助工分,一家人都正常上工,但是到了年底算账的时候,李土根都是把补助工分跟殷家算上,家里就宽裕了不少。
  这回头转户口还有各种琐事,也要劳动村长他们,送点礼物,也是人之常情。
  殷秀成回头一笑,神情柔和:“我带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两盒香烟对着赵丽芳摆了摆,“别担心。”
  赵丽芳对香烟不了解,只看见盒子上写着“茶花”两个字,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档次的烟。不过既然殷秀成觉得这样就够了,应该就没问题了。
  殷秀成一出门,赵丽芳就开始收拾院子。果然,不到十分钟,就有人不请自来,高门大嗓地在门口吆喝:“他婶儿,你家秀成回来了?”
  不过半个小时,殷家院子里就站满了各家妇女。她们抢在上工之前这一点时间里,尽量多地收集着信息。
  殷老太被一群人围在中央,一遍遍地回答着问题,脸上的喜色都不曾消减。
  直到上工的钟声响起,大家才一窝蜂地从殷家离开。
  而被围在人群中追问不休的,就变成了同样去上工的赵丽芳。
  殷秀成从天而降:“赵丽芳同志,家里有事,我给你请假了。”
  殷秀成一身藏蓝色警服整整齐齐,大檐帽威风十足,赵丽芳归还了工具,跟在他身后离开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妇女们大笑起来,有人在学殷秀成说话:“赵丽芳同志……”笑声更大了。
  第7章
  赵丽芳在家里收拾行李,殷秀成就离开了后山村。
  后山村往南走两三里山路,下了山就是前山村。殷秀成在下山的路上走了一会儿,注意到前后无人,就一个闪身跳到了路边斜坡下的树林中。
  向树林深处走了几步,殷秀成看见了他昨天藏在这里的偏三轮警用摩托。他并没有急着靠近,而是仔细检查了周围的环境,再细微处都不放过。直到确定没有任何人出现的痕迹,他才走到近前,戴上白手套把盖在摩托上的几根树枝挪开,启动了摩托车。
  摩托车从树林中穿过,绕了一个圈,出现在后山村山脚下。
  突然,一个人影从前山村跑了出来,看见一身警服的殷秀成,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直直地冲了过来:“警察叔叔,救命啊!”
  殷秀成刹住车,面色淡然地看着一个女孩扑过来,七手八脚地爬到了车斗中。
  在她身后,一男一女满脸怒色追了过来。男人手中还提着一根树枝,一边跑一边骂,直到看见殷秀成身上的警服,才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怎么回事?”殷秀成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女孩。
  她穿着黑布上衣,蓝布裤子,衣服上补丁摞补丁,袖口磨损严重,而且袖口裤口都短了一截,这副打扮在农村里太常见了。
  女孩瘦瘦小小的,头发稀疏发黄,皮肤微黑,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像是跳动着两团火焰,让她和很多农村女孩区分开来。
  “警察叔叔,他们要逼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就是为了收彩礼,卖女儿!现在是社会主义时代,早就不是解放前父母包办婚姻的封建社会了!卖女儿是犯法的!”瘦小的女孩声音响亮,抢在这对男女开口之前一口气说了一串话。
  “公安同志,恁可别听她瞎说。”穿着发黄的线衣,衣服上已经有好几个破洞的男人连忙向殷秀成解释,“俺是这前山村的,俺叫童友良,这是俺亲闺女童三妮。俺是她亲爹,咋会害她哩?你看,这是她姑姑,俺亲妹子,专门上门给她说亲哩。俺们都是一家人,谁会卖她?”
  殷秀成看着瘦骨嶙峋的童友良,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童友良,我知道,你爹童大明是吧?”
  童友良一听这公安都知道自己,顿时觉得面上有光。他堆起了笑脸,从裤子口袋里掏了半天,只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想要递给殷秀成。
  殷秀成对他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你女儿虽然年龄小,但是说的话却是对的。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保护妇女,婚姻自由,绝对不允许包办婚姻。说亲可以,但是必须当事人同意。如果违背当事人的意愿,甚至触犯法律,政府是要处理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