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尤晏:“男人的直觉。”
  冯师延的眼神像在说:还自称男人,你不就一小毛孩。
  尤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过年的舍弃家人陪美人,没点意思说不通。”
  冯师延想了想,“你不也是?”
  “……”
  尤晏推着三人的行李推车,忽然一把将她揽过来,把她圈进推杆和双臂之间。
  “我名正言顺。未婚妻,是不是?”
  半句正经,半句戏谑,中和在一起,洗掉他掏心掏肺的羞涩感,泛红的耳廓却悄悄泄露痕迹。
  冯师延拉开堆在近手的背包外侧,掏出一颗奶糖剥开送他唇边。
  “奖励。”
  尤晏吃了才说:“奖励哪句?”
  冯师延说:“比较动听那句。”
  “……”
  甜奶味在口腔扩散开,每一个细胞都在躁动,尤晏也想糖渍她。
  但有“外人”在,想想作罢。同时放开冯师延,与她并肩而立。
  绝对不是他太害羞。
  庞姣姣从容介绍两边关系,简正阳朝尤晏伸手,“听姣姣说你也是h科大,我跟你正好校友。”
  尤晏挺疑问,简正阳人如其名,一股正气,没有半分油腻。“校友”一词还是恭维了,他本可以用“师兄”来倚老卖老。
  尤晏与他简单握手。
  简正阳问:“读什么专业的?”
  尤晏报出家门。
  简正阳笑:“巧了,我也是,毕业后留学混了几年,不过现在基本丢光了。”
  庞姣姣插话:“这人回家继承家业去了。”
  简正阳:“你又揶揄我。对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你闺蜜的男朋友跟我同专业呢?”
  庞姣姣说:“……我有点记不清你那专业名,那么长。”
  简正阳只淡淡一笑,示意尤晏问她:“你问你闺蜜记得他的么?”
  庞姣姣咕哝:“……人家记得是当然。”
  简正阳并不显露失望。
  简正阳落落大方的做派很容易收拢人心,尤晏问:“学长去的哪个国家?”
  “德国a大,听说过吗?”
  尤晏双眼有光,“学机械的有谁不想去,师兄是哪一届的?”
  学长陡变师兄,其中的微妙很难忽略。在尤晏看来,叫学长不一定想跟着对方“学”,塑料称呼而已,叫师兄则有一种师门同袍的情谊在里头,更为亲切。
  一摊开来,简正阳比他还高八届。
  简正阳说:“师弟毕业后也有意a大吗?”
  尤晏难掩雄心,“有这个打算。”
  冯师延一直沉默,此刻像乍然回神,望向尤晏。
  庞姣姣留意到她的反常,结合两个男人的议题,不难猜知原因。她挽着冯师延臂弯向前走,两个人像自带吸力,一迈开脚步,后面两个虽热火朝天,也自发跟上。
  庞姣姣悄声问:“尤晏没告诉你要出国?”
  冯师延苦笑,“其实像他这种家境的小孩,出国留学是常态,反而本科还在国内读,我有点意外。”
  庞姣姣点头,“路弘磊以前提过,他们父母不想太早放他们出国,怕在外面学坏,你知道,有些国家吸食大|麻合法,懂吧?”
  冯师延语带嘲讽,“那他们长到现在没长歪,挺不容易。”
  庞姣姣:“……”
  冯师延情绪失控,无意把庞姣姣也圈进来炮轰,毕竟她也是名副其实的二代。
  “对不起,我不是说你。”
  庞姣姣改成揽她肩头,抚了抚,“我认可你的看法。像我们这些人,被描述成‘含着金汤匙’出生,要啥有啥,犯错了还有长辈帮忙撑保护伞,挺容易没有界限。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得看家庭教养氛围,尤晏和路弘磊家,都还好。”
  冯师延喃喃,“‘要啥有啥’……你的口音被简正阳同化了。”
  她挑了一个轻松的话题岔开,庞姣姣也乐意跟随。
  “……有吗?啥时候的事?我没注意到。”
  冯师延说:“你以前说‘什么什么’,不会‘啥’啊‘啥’的。”
  “……嘿,你不觉得他这个人说话发音特好听吗?听久了,总忍不住去模仿呀!——别说我,尤晏也把你带歪了。”
  冯师延:“哪里带歪了?”
  庞姣姣笑,“也不说歪了,就是感觉,变活泼了。果然爱情的力量。”
  简正阳在度假村有一栋别墅,挨近雪场。
  他边开门边说:“本来邀请姣姣和她闺蜜一起来,她们死活不愿。后来师弟加入,我沾了光,这两个人才同意过来。”
  庞姣姣抱臂咕哝,“你们两个师弟来师兄去,也不嫌肉麻。——单我和延延两个女人,当然不会去,谁知道是不是羊入虎口。”
  简正阳爽朗而笑,转头朝尤晏说:“这两人防范意识还挺高。——不过挺好。”
  简正阳给冯师延和尤晏一间大床房,和庞姣姣的客房同在二楼。简正阳自个儿呆一楼,让他们不必客气。
  吃过酒店订来的年夜饭,一起跨了农历年,四人互道晚安。
  尤晏洗漱出来,坐在床边看手机。
  冯师延半躺床上,被子拉到腋下,举着一本专业书几乎遮住脸庞。
  尤晏已经习惯她到外地都备上一两本书,“万一没电没wifi呢”,她收拾的时候说。
  屋外白雪苍茫,像霜冷冰箱忘记除冰后结出厚厚冰阵,别墅是没来得及吃掉的巧克力雪糕。
  尤晏想起有一年去和晏茹过年也是这般情景,只有他们母子二人,靠着积雪的窗户对饮,不过他杯子里是可乐,晏茹的是醇正啤酒。
  未成年禁止饮酒,晏茹这个没什么传统妈妈气质的女人,在某些事上却有着严格的限定。
  尤晏回忆起来,不知不觉告诉冯师延。
  她问:“什么叫‘妈妈气质’?”
  尤晏思索片刻,“大概因为离婚且单身,脱离普通妈妈自我牺牲和奉献的命运,她对我来说,仅仅是一位女性长辈。”
  冯师延想起师琴,缓缓翻了一页书,脸还藏在后头。
  她说:“我觉得‘长辈’一词也不准确,她就是比你我年长的女性,辈分不存在,自然就有平等的轻松感。”
  冯师延不愧为同性,感触更深,替他纠正一些似是而非的细节,尤晏想握住她的手,但她还端着书。
  尤晏掀开一缝被子坐进去。
  “你也想去a大吗,毕业后?”
  声音从书缝上方飘出来。
  尤晏扭头,书本墙壁一样挡着她的表情。
  “这样也好……”
  冯师延喃喃。
  出国比约定分手时间——他22岁——早半年,冯师延得承认,当初设定一个终点,不过是给自己预设一个保留尊严的退场仪式。所以,前提条件是尤晏不会喜欢上她,她也可以在一个时间区域里释放自己,用约定粉饰自尊。
  现在,不但“前提条件”明显变化,连“终点”也微妙改变。
  尤晏是不是一直有一个坚定的“终点”,摆在她设定的之前?到得那时,他会比她抽身更早,更利索干净。
  这样的苦恼无理又矛盾,她先设定规则,尤晏只不过悄悄藏一手,并不违反规则。
  但她也没生气,就是……最有趣的专业书也成了无意义的黑色方块阵。
  一根手指卡着书本翻开的位置,一会还回去她还能接着看,尤晏把书轻轻抽开。
  “干什么?”
  冯师延把书拉回来,尤晏没跟她扯。
  书本回到原位,阻挡眼神。
  尤晏没有再抢。
  房间里静了一会,冯师延立起柏林墙,也不好自个先推倒。
  身旁温度一空,尤晏不知要干什么,窸窸窣窣一阵。
  片刻后,清清嗓子的声音悬浮在有点距离的半空中。
  “我给你开演唱会。”
  “……”专业书的文字变成省略号矩阵。
  尤晏唱的是法文歌,老歌,但最近在短视频平台二度火爆。冯师延即使不爱看短视频,偶尔也碰上同学刷到,超市用作bgm,或者从路边等送餐的外卖员手机里传来。
  原声女声,尤晏嗓音立体而性感,冯师延不懂法文,不知道他发音是否准确,一个个单词被他裹圆了送出,带着喜悦的俏皮。
  冯师延很难拒绝一个善意讨她欢心的人,书本下拉,悄悄露出额头,然后眉毛、双眼——
  整个尤晏跳入眼帘。
  头上戴着一个粉红的东西,陌生又眼熟,再一瞧,竟然是她的兔子发带。刘海束起,额头光洁细腻,如新拆封的面霜,两只粉红的耳朵挺挺撑起。
  手中还握着她的卷发梳当话筒。
  每一个动作都能精准卡点。
  她的窥视无形变成强化物,尤晏还即兴插入一段beat b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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