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这样的玫瑰窝丝糖价钱自然不便宜,画琴以前很少吃到。当下就从怀里拿出一只荷包来,抓了一把玫瑰窝丝糖装进去。然后将油纸包包好,若无其事一般的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怡月院,丫鬟过来开门请她进去。进了西厢房,就看到许明安躺在临窗大炕上睡着了。额头红肿着,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李妈坐在炕沿上,双颊也红肿着,正抬手在用手背抹眼泪水。
  看到画琴走进来,李妈很吃了一惊,忙放下手起身站起来。
  “姐姐来了?”李妈脸上堆着笑,忙让画琴坐。又张罗着倒茶水,“不知道姐姐过来,我也没预备什么东西。慢待了。”
  李妈虽然年纪比画琴大,但画琴是这许府里的丫鬟不说,还是许琇宁身边的丫鬟,自然不是她一个跟着姑娘少爷过来投奔的人能比的,所以还是客气的称呼画琴为姐姐。
  画琴明显很受用。她喜欢这种被人奉承的感觉。
  就在炕沿上坐了下来,将手里提的两只油纸包递过去,说了这是她家姑娘买来给四少爷吃的话。
  李妈伸手接过,满口的感激话:“哎呀你看,三姑娘出个门都念着要给我家小少爷带吃的。三姑娘真是好人呐。明儿我就带着小少爷过去,让小少爷亲自感谢三姑娘。”
  然后又说了辛苦画琴特地送过来的话。
  画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受着她的奉承话。又问李妈许明安额头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李妈的脸颊红肿了又是怎么了。
  李妈眼中掠过一丝尴尬的表情,含含糊糊的说许明安额头上的伤是贪玩撞到椅子腿了,她脸颊上的伤是不小心撞到门上的话。
  画琴撇了撇嘴,显然不相信。正要再问,就见门帘子一掀,碧桃走了进来。
  “刚刚我家姑娘看到画琴姐姐走来,就特地叫我过来,说要请你过去坐一坐,喝杯茶呢。”
  碧桃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说话轻声细语的,跟许琇莹很有些相像。
  其实刚刚她就一直弯着腰在窗下站立,侧耳细听李妈和画琴说话。
  许琇莹也没想到画琴竟然会过来。担心她问起李妈脸颊上的伤,李妈若实话实话了,画琴再回去对许琇宁,许正清和沈氏等人一说,她温婉良善的名声就没有了。是以碧桃听到画琴还想再问,连忙掀帘子进屋。
  碧桃这丫头是许琇莹的心腹,行事作风跟她一个样,李妈显然也很怕她。见她进屋,连忙起身从炕沿上站起来。目光躲躲闪闪的,不大敢看她。
  画琴也没有计较。她跟许明安和李妈也不熟悉,不过是白问一句他们身上的伤罢了。其实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到许琇莹要见她,她也只得起身站起来,跟着碧桃往外面走。
  李妈看到她们两个人走出屋,这才脱力一般的往后跌坐在炕沿上。
  大冷的天,后背竟然满是冷汗。双颊火辣辣的痛感也越发的明显起来。
  忽然一眼看到炕桌上放着的两只油纸包,又转头看看额头红肿,睡梦中依然不时会抽噎一声的许明安,不由的就觉得难过起来。
  “我的小少爷,”她喃喃的说着,“你可真是命不好,没摊上个好姐姐。唉,若三姑娘是你的嫡亲姐姐就好了。”
  画琴跟着碧桃到了上房正屋,就看到许琇莹穿着一身家常衣服坐在炕上。
  画琴对她屈膝行礼,口中称呼二姑娘。许琇莹对她点了点头,温声的叫她起来,不用多礼。
  画琴直起身,注意到炕桌上放着一只首饰盒。盒盖正开着,能看到里面放了好些首饰,琳琅满目的。
  有淡淡的日光从雕花窗子透进来,正好照在这首饰盒上,画琴只觉得满眼的珠光宝气。
  眼睛花了,心里也开始痒起来。
  许琇莹冷眼瞧见,故意伸手指拨弄了下首饰盒里面的那些首饰,叮叮咚咚清脆的声音,越发的勾人了。
  如同猫儿看到鱼鲜饭一般,画琴的一双眼睛都直了。
  许琇莹心里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而且还从首饰盒里面挑拣出一对赤金葫芦形的耳坠子,叫碧桃给画琴。
  “难得我一见你就投缘,心中甚喜你。这对耳坠子早先几年我就置办了,一直没戴过。你戴着倒合适,便赏了你戴罢。”
  画琴原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人,这会儿一双眼看到赤澄澄的金子,如何不要?连推辞的话都没有说一个字,双手接过,对着许琇宁屈膝行礼,说了声:“谢二姑娘赏赐。”
  面上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许琇莹不说话,伸手拿了手边的盖碗喝茶。
  轻轻的抿了两小口茶水,将盖碗重又放下,这才开始问话。
  “刚刚我在前面看到三妹妹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墨兰和画屏,不见你。我听得说你家姑娘素来最宠爱你,如何她这次出门竟然没有带着你?论起来你的资历在绘雅苑里可是最老的。不说画屏,就是墨兰都比不上。”
  画琴原本就因着这件事心里不得劲,这会儿见许琇莹提起来,就立刻勾起她心里的气来。
  而且刚刚许琇莹才给了她这对赤金葫芦耳坠,心里自然就觉得跟许琇莹亲近起来。
  当下就大倒苦水,极力的说了很多墨兰和画屏的坏话。连许琇宁她都抱怨了几句。
  许琇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上辈子她也听说了画琴这丫鬟爬了凌恒床的事。竟然只是为了一套绸缎衣服。
  她就知道这丫鬟是个眼皮子浅的,只要给她一点好处,什么事她都肯做。更何况只是问几句话而已。
  于是等到画琴将这些抱怨的话都说完了,她便开门见山的开口问道:“我刚刚见三妹妹手里拿着一只细长的匣子,她这是出门买了什么东西呢?要给谁的?你可知道?”
  画琴手掌心里还握着那对赤金葫芦耳坠子,一点儿要隐瞒的意思都没有,干脆利落的就回道:“匣子里面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没瞧见。不过我听姑娘和墨兰说话,好像是一幅前人写的字儿。姓什么米的好像。这个姓也很少见,不知道是什么人。说是改明儿等陆少爷搬到竹意轩,要将这幅字送给他,做乔迁贺喜的礼呢。”
  第12章 收买
  许琇莹心中微顿。
  果然是要送给陆庭宣的。而且照这丫鬟说来,那应该是一幅米芾写的字。
  许琇莹既然存了心想要嫁陆庭宣,自然要清楚他的一应喜好厌恶,这样才好讨他的欢心。
  于是前几日重生后,她便仔细的回想上辈子所知道的有关陆庭宣的所有事。
  但上辈子一来她不晓得陆庭宣后来竟然会做上那样的大权臣,压根就没有多留心过他,二来这个人也实在冷清神秘的很,好些事她都不晓得。
  只模糊的记得有一次听许明诚无意中提起过,好像陆庭宣是个很喜欢写字的人。因为他觉得写字可以静心。他最喜欢的好像就是米芾的字。
  没想到现在许琇宁竟然会买了米芾的字要送陆庭宣。
  但明明她记得上辈子许琇宁从来没有送过陆庭宣任何东西。倒是陆庭宣,只要许琇宁要,他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但现在许琇宁怎么……
  许琇莹知道陆庭宣对许琇宁的感情,心中原本就一直在担心要如何拆散他们两个的事,若这会儿让许琇宁将这幅米芾的字送了出去,那陆庭宣岂不要越发的对许琇宁死心塌地起来?
  不行。是决不能让许琇宁将这幅字送出去的。
  就安心要使坏。
  这件事自然也不能由她亲自出马,免得被人瞧见,落了把柄可就不好了。
  想了想,目光就落到了画琴的身上。
  最后画琴怀中揣着一副赤金葫芦耳坠子,还有一对金裹头簪子,一脸喜色的出了怡月院的院门。
  *
  许琇宁是个对钱财之类的东西都很没有数的人。
  她母亲出身官宦之家,嫁妆体己无数,只生了她这一个女儿,什么好东西都给她。首饰衣裳,玩物摆件,件件都是精品。父亲兄长也极宠她,无论想要什么,也只是她一句话的事所以这幅米芾的字虽然很贵重。在许琇莹看来,是她绝对买不了的东西。可在许琇宁这里,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不过因为这是要送给陆庭宣做乔迁贺喜的礼,所以她还是看的比较重的。
  放在自己的梳妆台上,晨起梳妆,晚上卸头上首饰的时候都要打开看一眼。
  每看一次的时候都要想着陆庭宣收到这幅字时面上会是如何的表情,心中不禁越来越期待起那日来。
  明日就是沈氏挑选的宜搬家的黄道吉日了,上午辰正时分陆庭宣就会搬到竹意轩去。许琇宁已经想好了,明儿她要早起,一定要赶在陆庭宣还没有到之前就赶到竹意轩,到时就将这幅米芾的字送他,好给他一个惊喜。
  心里越想越高兴。于是晚上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忍不住又打开了匣子。
  但是只看了一眼,她心中一跳,面上变色,整个人立刻就从绣墩上站了起来。
  墨兰正站在她身后给她取发髻上簪的首饰,没防备她这样猛然的站起来,手里拿着的碧玉簪子都差点儿戳到她柔嫩白皙的脸颊。
  墨兰吓了一大跳,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勉强定了定心神,忙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一抬头,就看到许琇宁正在目呆呆的看着匣子。
  墨兰也看过去。就见匣子里面湿湿的。整幅卷起来的画轴就如同在水里面泡过一般,上面的水迹很明显。
  字画,特别是古字画,是很娇气的东西,原就要放在干燥的地方保存,如何禁得住这般折腾?不消说,这幅字肯定已经毁了。
  墨兰那天是跟着许琇宁一起出去买这幅字的,银票还是从她身上拿出来的。许琇宁对银钱没有一点概念,出门身上也从来不带钱。墨兰自然知道这幅字是如何的贵重。
  但现在这么贵重的一幅字竟然就这样的毁了?!
  墨兰脸上变了色:“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幅字好好的放在这里,里面如何会有水?”
  立刻就叫画屏和画琴过来,问她们两个今日有什么人到屋子里来过。
  虽然绘雅苑里面大大小小的丫鬟加起来有近二十个,但也不是谁都能进许琇宁的屋子的。有些粗使丫鬟只管院子里的打扫,给花木浇水,给鸟儿喂食的事,一步都不得进屋。所以这件事其实若真要查也是件很好查的事。
  画屏屈膝回禀,说是昨儿她娘让人捎话进来,病的厉害,想见见她,于是她今儿早起的时候跟柳嫂子告了一日假,回家看她娘去了。日暮时分才回来。所以并不知今儿到底有哪些人进过姑娘的屋子。
  这件事墨兰也知道。
  她是绘雅苑的大丫鬟,管着这绘雅苑里的所有事和所有人,画屏要告假一日回家看望她娘,得先要经过她的同意,然后才能去跟柳嫂子说。
  对着画屏点了点头,墨兰看向画琴。
  墨兰虽然年岁上较画琴还要小一岁,但生了个长挑身材,比画琴要高上一个头。虽然面向看着是个很平和的人,但一双眼睛很亮,看着人的时候仿似能看到人的内心去。
  对上她的目光,画琴心中跳了一跳,背上也即刻有冷汗冒了出来。
  她在害怕,也心虚。
  但这份害怕和心虚只维持了一会儿的功夫,她心中忽然就腾的一下子冒出一股火气来。
  墨兰原本只是太太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罢了,以前见着她的时候还会很客气的跟她说话。也不知道到底被太太看中哪一点,就指派到绘雅苑来做了姑娘身边的大丫鬟。
  若墨兰不来,这绘雅苑大丫鬟的位子肯定是她的。
  是墨兰占了她大丫鬟的位子,但现在竟然用这样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她。
  便是她做的又如何?反正神不知鬼不觉的,谁都没法子怪罪到她的身上来。
  就扬起下巴,目光直视墨兰,回答着:“姑娘的屋子每天我都好好的看守着,等闲不让旁人进来的。今儿也只有红桃和绿柳这两个丫鬟拿了抹布,端了盆水进来擦屋里的桌椅柜子。若说这幅字被水给浸湿了,再没旁人,必然是红桃和绿柳这两个丫鬟做的。”
  红桃和绿柳是绘雅苑的三等丫鬟,平常专职负责洒扫绘雅苑正房各处。
  墨兰听了,就让人去叫红桃和绿柳过来。
  不过来的却只有红桃一个人,绿柳没有来。问去传话的小姑娘,说绿柳不在屋里。
  红桃这时已经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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