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跟林爱青走在一起的,正是林爱青上辈子的婆婆,齐素梅。
  林卫红下意识地躲到大树后,明明青天白天,烈阳当头,但她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冻得连骨头都在冒着寒气,牙齿更是控制不住地咯吱打颤。
  林爱青怎么可能会跟齐素梅在一起,这辈子林爱青明明下乡成了知青的!林爱青的命运难道不是一辈子在乡下种田么?即便她进到公社,林爱青难道不应该嫁在乡下,扎根在农村么?
  就算日后知青回城,林爱青也无非是舍不得公社的编制和携夫带子回城两个选择,她怎么可能又跟齐素梅站到了一起?
  林卫红是真的有些慌了,她算计了那么多,不惜和家里决裂,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难道不管她做什么,命运都不可逆转,最后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么!
  怔愣了片刻后,林卫红猛地抬起头来。
  刚刚看到林爱青和齐素梅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只是因为看到林爱青和齐素梅时太过震惊,她一时把人忽略了过去。
  她不可能看错的,那个人就是她上下两辈子都没忘记的人。
  他为什么会跟林爱青在一起,还一副十分熟悉的样子?
  但现在林卫红完全顾不得这个,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林爱青跟齐素梅说说笑笑走进家属院的画图,她觉得这天整个崩塌了似的。
  这会儿,林卫红不仅是落在了冰窖里还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依着树往下滑去,脸色更是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滚往下落。
  她这里才坐到地方,路过的人赶紧都围了上来,大家都热心得很,有人掐她人中,见她痴痴地没有反应,立马就有人自告奋勇出来,扶着她上了公交车,直接往医院去。
  好在她身上穿着的是林母旧工服改的外衫,热心的人们直接把她往棉纺厂附属的医院送了过去,才到医院没一会,林母就匆匆赶了过来。
  在公交车上没一会儿,林卫红就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到了医院好半天也没醒,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病房里的钨丝灯亮了起来,瓦数有些低,显得有些昏暗。
  林母正守在床边呢,见到她醒来,扶着她坐起来,问她要不要吃东西,林卫红摇头,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卫红也摇头。
  林卫红现在脑子根本没有办法反应过来,总是循环播放着她白天时看到的画面,心里也越发地绝望起来。
  她费尽心机也是没有用的,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母见她这样,也是急得不行,转身就要去找医生,林卫红突然拦腰抱住林母,嘶哑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妈,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妈,我撑不下去了,好辛苦啊……”
  这哭声别说是林母了,就是病房里其他病人家属,听得也忍不住心酸。
  林卫红这一病,整个人就跟不行了似的,人快速地消瘦了下去,整个人浑浑噩噩,提不起半点劲头来。
  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再回学校去上课,好在林卫红原就是给人代课,都代了这么久了,那女老师孩子都不小了,把最后这段时间的钱一结清,就自己回了学校上课。
  林爱青并不知道她回趟省城就被林卫红撞见的事,在齐教授家里吃过午饭后,她就同魏延安去火车站买了火车票。
  在火车站的时候,林爱青给厂里打了个电话,结果那边接线员告诉她,林父出去修车去了,林母不在家。
  林爱青虽然不坐火车往回赶,而是跟着齐教授坐农业大学安排的车回公社,但她也没时间回棉纺厂看看。
  票买好后,魏延安留在火车站,等着那五名学生,林爱青去了齐教授那边,跟收拾好行李的齐教授往农大实验田基地那边跑。
  这一次齐教授不仅带着学生和科学知识去,她还跟学校申请了一车秧苗。
  这批秧苗是齐教授前两年带队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主攻产量方面,今年才开始试种,林爱青到得巧,农业大学实验田也正忙着春种事宜,秧苗还没有全部种下去,不然再晚个两天,等秧苗一种下去,可不能再□□了。
  林爱青和魏延安去了趟省城,就领回来个教授,还带了五个大学生回来的事,在白滩坪村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好些社员都绞尽脑汁想着借口跑到满妞家去看西洋景。
  本来公社那边是要安排齐教授一行的,不过齐教授没同意住公社,说最好在生产队,方便她们随时记录数据,詹书记就把小刘队长叫了过去,让他负责安排。
  反正白滩坪和柳家湾是挨在一起的,白滩坪的知青点条件比较好,空房今年又多出几间,也安排得下。
  至于吃饭的问题,直接安排到社员家里同吃就行,反正他们都带了粮票和饭钱的,这个不是问题。
  技术人员一到位,实验田的春种就轰轰烈烈地开始了,那一车秧苗肯定是不够的,不过两个队上原就预备好了种苗,并不缺。
  林爱青本来是要跟着下地一起插秧的,结果才挽起裤脚,送她们回来的那台卡车在公社发不动车了,修理站的人跑来问林爱青,能不能修,不能修就得去县城请人了。
  “小林你赶紧忙去。”小刘队长担着秧苗,站在田埂上往田里丢。
  水田里,齐教授带着她的学生,还有自告奋勇过来的社员们,正齐齐插着秧呢,人手足得很,要不是小刘队长不让人来了,估计想来这边种田的社员还有多。
  林爱青只能放下裤脚重新穿鞋,趁着林爱青坐在田埂上洗脚的时候,小刘队长凑到她身边问,“这大学教授和大学生,也下地啊?他们这行不行啊!”
  “刘叔,齐教授她们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实践才能出真知,是不是?”林爱青笑着套上鞋子,“您把心放到肚子里,齐教授是有真本事的。”
  昨天开会时,齐教授讲的那些什么物质多层利用、生物互利共生,小刘队长是听不大明白,但林爱青这话他是立马就听懂了的,语录他也背了不少,大领导说的话他死死地记在心里呢。
  小刘队长有些不好意思,“这我怎么不信,我信!行行行,你赶紧忙你的去。”
  林爱青跑去公社,卡车司机正着急呢,他这车是农业学校联系的车,不是学校的,他还得赶紧回单位去报道呢,这车一坏,就耽误在这里了。
  “师傅,我不会。”杨铁蛋满头大汗地迎上林爱青,卡车打不上火,他硬着头皮检查了一下,但完全搞不懂情况。
  而且司机师傅越着急,杨铁蛋就越慌,反正就是他在这里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了,半点进展都没有。
  卡车可不比拖拉机,不管是油路、电路、气路还是机械都比拖拉机要复杂得多得多,这里头任何一项出了点问题,都会导致无法启动。
  林爱青拍了拍杨铁蛋的肩膀,“不会没关系,慢慢学,你跟着我。”
  杨铁蛋点了点头,长松了口气,跟上林爱青前,还跟忍着不好意思,安慰了司机师傅一句,“我师傅来了,我师傅肯定能帮您修好的。”
  司机师傅倒是有点相信林爱青的本事,事实上他们来的路上,卡车就抛锚过一回,当时就是林爱青帮着打下手一起弄好的。
  “排查这种大型车故障的时候,要根据故障类型,按流程一点点逐步排查。”林爱青看了眼身后的杨铁蛋,“先看油路,再看电路。”
  林爱青正准备一步步教杨铁蛋怎么排查呢,结果才开始动手,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萌晚安~
  第九十二章
  林爱青最先检查的就是油箱, 这是最基本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哪怕司机师傅说检查过油箱了,林爱青也还是再检查了一遍。
  看过油箱后, 林爱青再领着杨铁蛋开始检查油路系统, 立马就发现了问题,“师傅, 您这是自己加装了个滤芯?加多久了,有多久没清理了?”
  这台卡车采用的是筒式空气滤清器滤芯是干式纸质, 为了防止滤芯过脏及堵塞而导致灰尘进入气缸, 延长柴油机的使用寿命,一般司机师傅都会再加装一个滤芯。
  棉纺厂拉货的解放重卡, 也都是这样的。
  “有一年多了, 这东西不回不行呀。”司机师傅忙点头, 跟着凑过来, “是滤芯出问题了?要换?”
  林爱青把地方让开,指着透明的那截油管给司机师傅看, “管路密封不严, 进空气了,您仔细看这里,有气泡流动。”
  司机师傅和杨铁蛋都全神贯注地看过去, 果然看到有气泡流动。
  知道问题后, 就容易解决了,这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工具,修理站直接就能处理, 等把空气排完后,林爱青又帮着检查了输油泵和喷油器的喷嘴偶件。
  “一般柴油燃油系统的空气在静态时可以排尽,但还要考虑到柴油机运行后的情况。”林爱青边检查,边跟杨铁蛋讲注意事项。
  “有的柴油机排尽空气后再运行,一段时间后,油路还会有进空气的情况,所以得提前检查一下,看喷嘴偶件是不是存在卡死或者关闭不严的情况。”
  “如果发现异常要及时排除,不能忽视这样的小问题。”林爱青强调。
  杨铁蛋认真地点头,司机师傅也在旁边听着,这种注意事项,和一些小窍门都是十分实用的。
  这次车子是直接坏在公社里,林爱青正好能够处理,要是下回坏到大路上,不是只能等救援队的过来拖车么,要能自己处理,那才叫省事。
  等林爱青检查好,司机师傅爬上驾驶座,一发车果然就没了问题。
  司机师傅也没急着走,而是先下了车跟林爱青和杨铁蛋认真地道了谢,才重新上车离开。
  看着林爱青就在公社大院里,直接就大卡车的问题给解决了,李站长叹了口气,端着茶缸子回到办公桌前。
  怎么就不能搞个大型修理厂呢,明明林爱青有这门手艺的,他也知道这件事很困难,但有困难克服困难就是。
  当然,现在再说这事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事情没办成,还把他跟林爱青的关系给搞僵了。
  坐到办公桌前,李站长没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桌上摆着份调任文件,是今天早上局里才下发下来的,他要调到县农机局科教科去当副科长了。
  挺好的,他当初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调到县城里去么,这职位比他预想的也差不太多,就是前头的副字不好看。
  一般来讲,下属公社农机站站长,如果上调,一般都是科长的职位,要是政绩好些,资历也够,职位只怕还要高两级。
  从级别上来讲,李站长这是被明升暗降了。
  不过李站长当初被选上农机站长,也不过是因为出身清白,世代贫农,家里要地方上有点好名声才被选上的。
  多少他这样没什么文化的农机站长,都是在一个职位上熬到死,他能够去县里,已经是撞了大运了,这里头还借了林爱青的光,毕竟望江公社农机站发展得好,不是做假的。
  以前想挪动的时候,想着只要能进县里就行,现在真被调到县里去,心里却并没有想像中的高兴,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仔细想想,他这个年纪,都没多少年要退休了人了,当个一站之长,可不比去局里听年轻干部的安排要舒畅得多。
  但留肯定是不能留的了,这明摆着是詹书记要替林爱青铺路呢。
  林爱青手里做成了几件事,桩桩件件拿出来,都是功绩,林爱青现在差就差在年纪太轻,资历太浅,还需要在基层好好打磨。
  “算啦,也算是完了桩心愿。”李站长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林爱青还不知道李站长要调走的事,除了修理站或公社有什么紧要的事儿,林爱青几乎都跟齐教授她们呆在一起,研究科学种植的事情。
  齐教授一点都不是养尊处优的人,每天带着学生们,该下地下地,该上山上山,吃的方面也是有什么吃什么,一点也不挑剔。
  水稻田已经种植好了,不光是她们自己带来的稻种,村里安排的秧苗也都种到了田里。
  接下来是玉米大豆套种的事,套种还在实验阶段,听到她们要,两行玉米四行大豆复合种植,村里的老庄稼把式都是举双手双脚反对。
  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种法,尤其是老队长反对得最厉害。
  老人家虽然已经退了下来,但在村里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有时候说话比小刘队长还要管用,他不光不同意,还把齐教授骂了一顿,把齐教授从家里赶了出去。
  “……”齐教授。
  林爱青和魏延安听到信赶到满妞家的时候,老队长正唾沫横飞地骂人呢,满妞妈跟小刘队长都劝不住。
  “齐教授……”林爱青抱歉极了,她也没想到老队长会这样反对,明明种水稻的时候,老队长都是很赞同的,每天还背着手去地里转悠两圈呢。
  齐教授倒是没什么,听到老队长骂她也不生气,见林爱青这样,立马安慰她,“这才多大点事,没事没事,我不生气,老人家年纪大了,性子执拗,他也是担心影响地里的收成,我没多大事儿。”
  骂就骂呗,她这也没少块肉,齐教授笑着说话,才苦着脸道,“就是今晚没个着落了。”
  “您住我那儿去。”林爱青赶紧接过齐教授的行李,领着她往知青点去。
  林爱青的房间虽然小,但该有的都有,齐齐整整的收拾得也非常干净,一看就是很会照顾自己,会生活的那种女孩子。
  把齐教授安排住下,林爱青就收拾了些自己的东西,打算去跟张晓慧挤一挤,她屋里的床有些小,倒是张晓慧那边住处大点能住得开。
  老队长虽然把人给赶出来了,但这些都是分出来的试验田,地还得按着齐教授的来种。
  “这样种植玉米和大豆,能够解决作物在年际间轮作倒茬的问题,还能改善土壤,降低病虫害,虫害一少,产量相对就会增加。”事情一定下来,齐教授就长在了地里,她这既是给来种地的社员们讲课,又是在给自己学生讲课。
  老队长还是背着手一天三趟往地里走,每回去都皱巴着个脸,直摇头叹气,因为老队长极力反对,来上工种植的多以知青和年轻社员为主,老社员都不来这边。
  其实这样反倒是方便了齐教授她们的工作,年轻人接受能力强,执行能力也强,最重要的是,道理可以讲得通,还会举一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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