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不过现在她既然决定了留下,心里至少不会再痛苦挣扎,让她把憋着的这些情绪发泄完就好了。
  薛筱筱好不容易才把打嗝止住了。她揪着他的衣襟,纤白的手指因为用力,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殿下, 我会陪着你,直到最后。”薛筱筱神色郑重,“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裴无咎长眉一挑,“说。”只要她肯留下,不管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更何况她既然是真心实意地要陪着他“走到最后”,自然也就不会提什么要他性命的条件。
  薛筱筱正色道:“你要保重自己,活得长长久久,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裴无咎失笑:“这算什么条件,我自然会保重自己,自然要活得长长久久,”他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低声呢喃道:“我还要跟筱筱白头偕老呢。”
  薛筱筱:“……”这人是怎么一夜之间就点亮了情话技能的?分明原来是一个高冷矜贵的世家公子。
  “殿下!”她扯了扯他的衣襟,让他严肃一些,“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
  裴无咎黑眸中满是愉悦的笑意,手指在她的眼尾点了点,因为刚刚哭过一场,她的眼尾染上了一抹绯红,明艳娇媚不可方物。
  分明是做了男子妆扮,穿着他改小了衣衫,头上学着他梳了发髻用玉冠拢着,还故意把两道柳叶眉画得粗了一些,可在他的眼里,他的小王妃是那么得好看,令人惊艳,恨不得立刻拆吃入腹。
  “我也是在说正经事啊,最要紧不过的。”裴无咎笑道,对他来说,能跟她白头偕老,可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了。
  薛筱筱小脸泛红,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娇媚横生。
  她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嗔道:“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话?!”
  “听听听。”裴无咎见小王妃发怒,态度立刻谦逊。
  薛筱筱板着小脸,“殿下,对我来说,你要是能站起来固然好,但也没重要到用性命去交换。你不能为了站起来就服下虎狼之药,将自己的性命缩短到只要三年。”
  她已经顾不得他会不会怀疑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反正如果他只有三年性命,她真的不能留下来陪他。
  他们不过是相处了三个月,她要离开的时候就肝肠寸断。要是相伴三年时光,他撒手而去,她都要怀疑自己有没有独活的勇气。
  相爱的两个人,要一起走到最后才是幸福。中间要是出了事,被留下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
  裴无咎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我知道殿下想解毒,想重新骑在马上。”他还说过要教她骑马,要一起骑马去看西山的白雪红梅,“可是对我来说,三年时间太短了,我、我不能……不能接受三年之后殿下就要抛下我,将我独自留在这个世上。”
  “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裴无咎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额头,似乎想研究一下她的小脑袋瓜里是怎么冒出这种奇思妙想的,“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把自己整得只有三年寿命?”
  薛筱筱想了想,她不能跟他说这是一本书的世界,但书里,他确实是服下了虎狼之药,害得自己只有三年寿命,虽然她没能看到最后的结局,但想必他是死了的。
  一想到他会死,薛筱筱的脸就白了几分。
  “好好好,我答应你。”裴无咎可不想看她难受,再说这根本就不算是条件,他是疯了不成会自己寻死?
  “筱筱,我会站起来的,但不是用性命去交换。”
  薛筱筱茫然地眨了眨睫毛,猛地抬头去看他,杏眸亮得好像燃起了火焰,“真的?怎么做?”
  “寒毒是能解的,只是那解药非常难得。”裴无咎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了她头上的玉冠,将那满头柔顺的青丝放了下来,手指在发丝间穿过,慢慢地顺开,“在大雍极北之地,有一座雪龙山,山上有一种花,名叫火莲。”
  薛筱筱仔细地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非常确信,这个火莲在书中并未提到。“那火莲就是解药?”
  裴无咎点点头,“对,但这火莲非常难得,据传那火莲开在雪龙山的山顶,仅有一株。而且每三年才开一次。”
  薛筱筱暗暗盘算,他中毒已经两年多,显然前两年火莲并未开放,那岂不是意味着一年之内,他就能拿到解药?不知为何,书中竟然没有提到这样重要的事。
  “殿下,咱们要不要把火莲挖回来养到冰窖里?如果不行,至少也该派人去看守着才是,又不知道火莲开放的具体日子,总得时时刻刻地观察着。”
  裴无咎笑了一声,“没用。雪龙山常年积雪,火莲虽然就在山顶,但深埋在雪下,谁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没有办法挖掘。再说,火莲如此珍贵,想必生长的条件非常苛刻,移到冰窖未必能成。”
  “对对对。”薛筱筱连连点头,“那还是不要乱挖的好,那有没有之前开过的花?”这花太过稀罕,竟然只有一棵,还三年开一次。但既然三年能开一次,那前面应该有成品才是。
  裴无咎摇摇头,“这花采摘下来,必须放到冰匣子里,即便如此,也只能保存三天。”
  “唔……原来如此。”薛筱筱有些失望,那咱们要不要提前过去守着?”
  “不用。”裴无咎道:“火莲只在每年的冬至那天开放,到了那天午时,火莲会从积雪下冒出枝杆,仅有一个花苞,在正午盛开,如果无人找到采摘,就会在太阳落山时凋谢。”
  薛筱筱:“……”可以说是一朵非常任性的花了。
  “这火莲如此珍贵,会不会有人跟咱们抢?”薛筱筱问道。
  裴无咎沉思片刻,“兴许。”不想让他拿到火莲来解毒的人太多了,到时候一定会有人明里暗里地阻止。
  薛筱筱沉默了一会儿。书里可能真的有火莲,但裴无咎绝对没有拿到。她抿了抿唇,态度坚决,“殿下,这火莲,我们势在必得。”既然火莲采摘下来只有三天时间,那他肯定是要亲自去雪龙山的,不然等把花送回京都已经不能用了。到时候,她也要跟着去,也许能助他一臂之力,这一次,她想得到一个跟书中不一样的结局。
  裴无咎笑道:“好。”
  为了她,他也要得到火莲,治好自己身上的寒毒。要知道,这寒毒只是被他压到双腿,但他全身其实都受了影响。
  带着这样的毒,他都不敢跟她圆房。
  女子身体最要保养,他不能害得她宫寒,更何况,她这柔软的小肚子,将来还要孕育他们的孩子。
  火莲一日不得,寒毒一日不解,他就不能真正地拥有她。
  裴无咎这样想着,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摸到了她的肚子,小小的肚子,他的一只手就能完全覆盖,摸起来很是柔软,跟他的大不同。
  “殿下……”薛筱筱脸红了,眼神也开始飘忽,看床帐看金钩,就是不敢看他。
  心底里的火又拱了上来,裴无咎自然也想这样那样翻来覆去地做些什么,可是,他现在最多只能亲亲她。
  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裴无咎没敢亲她柔软的唇,只在脑门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太晚了,睡吧,我去净房洗个手。”
  他翻身坐起,摇着轮椅去了净房。
  薛筱筱呆呆地在床上躺了片刻,突然想起自己搁在书房桌上的留言。
  她既然不走了,那留言自然也没用了,让裴无咎看到反而不好。薛筱筱连忙蹬上软底绣鞋,轻手轻脚地去了西次间。
  她得趁早把留言收了,裴无咎从来都比她醒得早,今晚不收,明天他肯定会看到。
  大书案上,镇纸还在,那留言的宣纸却不见了。
  薛筱筱惊呆了,用镇纸压着呢,不可能被风吹掉,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不死心,看看桌子底下、椅子底下,书架旁边,甚至连软榻都翻着看了看,把软榻上绣着苍翠松柏的大迎枕拿开,小毯子抖了抖,到处都没找到她的留言。
  薛筱筱呆了片刻,突然看了看净房的方向。
  对了,他既然早就知道自己要逃,那是不是他把留言……
  还没想清楚,突然听到裴无咎喊她的声音,“筱筱!筱筱!你在哪儿?”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急,薛筱筱立刻答道:“我在呢!殿下,我在呢,我这就来了。”
  算了,不管留言了。裴无咎估计被她要逃离的事情刺激到了,从净房出来没看到她就这么着急,接下来,她怀疑他又要进入死宅模式,窝在她身边哪儿都不去了。
  薛筱筱一边想,一边快步出了书房,穿过堂屋,进了东次间的卧房。
  第065章
  没找到自己压在镇纸下的留言, 薛筱筱想了想就放开了,她估计是裴无咎派人拿走了, 反正她试图逃跑的事已经被他知道,那留言上也没有写什么不得了的话,拿走就拿走吧。
  倒是裴无咎显然被她试图逃跑刺激到了, 一会儿不见就要喊人,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也比平时揽得更紧, 薛筱筱想翻个身都不行。
  折腾了一晚上,睡的时候已经快到丑时,薛筱筱哭了一场,这些天折磨内心的情绪全都发泄出去, 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
  她慢吞吞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滚了两圈, 这才睁开眼睛。
  跟往常一样, 裴无咎已经不见了。她醒了会儿神, 看看进屋服侍的朱槿碧桃, 两人行动自如,脸色红润,看起来没有受过刑,薛筱筱抿着唇一笑,“以后我不逃了, 咱们安安生生地在这王府里待着。”
  听她这样一说,两个丫鬟长舒了一口气。昨晚她们可是吓得魂儿都没了,幸好是王妃先翻过墙的,还能出声提醒她们,要是她们两个中的一个,要是看到墙外的巷子里是王爷,非得当场吓晕过去。
  碧桃手脚麻利收拾着床铺,朱槿一边帮薛筱筱系上樱草色的半臂,一边低声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王爷这一次虽然没发怒,但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反复磋磨,你跟王爷都好好的,奴婢们心里也高兴。”
  薛筱筱问:“王爷呢?”她还以为这家伙要寸步不离,没想到一起床就看不到他了。
  朱槿想了想,“王爷辰时就走了,去了外院。”
  薛筱筱一愣,辰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四个小时,裴无咎一整个上午也没回来。她昨晚不过去书房找了下留言,裴无咎都不放心,这一个上午了,他竟然也不回来看看?或者他派了人盯着她呢?
  总觉得这事有些怪,洗漱完,薛筱筱带着两个丫鬟,撑着油纸伞,去了外院。
  夏日的正午,阳光暴烈。
  即便撑了伞,薛筱筱还是热得脸颊泛红。
  外书房门窗紧闭,永吉站在院中,抱拳躬身,“王妃,王爷正在议事,吩咐了谁都不能进。”
  薛筱筱:“……?”
  这一幕有些熟悉,曾经她也被多次拦在这书房外。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裴无咎一直在躲着她,直到她落水险些丧命,他在她耳边念叨着许诺了很多好处。她醒来之后他没有再疏离她,反而连匕首小弩都送她了。
  现在这是又闹哪样?
  难道是在生气?昨晚把逃跑的她给截了下来,虽然当时脾气压住了,但终究是气不过,打算跟她冷战一场?
  薛筱筱沉吟片刻,这确实是她的不对,毕竟她已经嫁进王府做了王妃,没听说过那家王妃跑了的。要是他还在生气,她愿意哄哄他。
  没理会拦路的永吉,薛筱筱直接到了门外,柔声道:“殿下,我给你送些酸梅汤,你喝几口润润喉咙吧。”酸梅汤是大厨房做了送到她屋里的,被她拿来借花献佛。
  书房里没有任何声音,薛筱筱一听就知道所谓的“议事”根本就是骗她的。
  “好吧,殿下不肯喝,那我拿回去了。”薛筱筱说完,原地踱步,故意放得脚步声音重一些。
  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薛筱筱:“……哼!”
  她一把推开了房门,永吉手臂一抬,颇为敷衍地做了个阻拦不及的动作,就眼睁睁地看着薛筱筱进了屋。
  因为没有开窗,屋里空气有些沉闷,薛筱筱找了一圈,才在东次间找到裴无咎。
  长安侍立在屋里,给薛筱筱行了礼退到一旁。
  裴无咎躺在床上,严严实实地盖着锦被,双眸紧闭,脸色雪白。他的肌肤向来是好看的冷白,现在却白得毫无血色,那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长眉微蹙,显然很不舒服。
  “殿下?”薛筱筱轻轻唤了一声,手贴着床褥摸到了锦被下,摸索着找到他的手,握住。
  触手冰寒。
  她刚在大中午的太阳底下走了一大圈,正热得难受,被他的手一冰,非但没觉得舒服,反而打了个寒颤。
  太凉了。
  薛筱筱皱眉看向长安,“他……”她犹豫了一下,想着长安永吉是裴无咎的心腹,那他身中寒毒的事这两个侍卫应该是清楚的,“殿下的寒毒发作了?”
  长安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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