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8章 是爹对不起你们
三碗水煎成了一碗水，燕歌知道顾文茵怕苦，临了又让孟徐氏取了些密饯拿碟子装了，一起放在食盒里，这才提着食盒和商黎氏往主院走去。
走了约两刻钟的样子，到了主院。
穆东明已经打发了傅六，正和梳洗完毕的顾文茵轻声说着话，见燕歌和商黎氏并肩走进来，俩人不由得住了话头，目光齐齐落在了燕歌手里的食盒上。
“你早饭也没吃，要不先把早饭吃了吧。”穆东明轻声说道。
顾文茵摇头，“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完了抬头对燕歌说道：“把药给我吧。”
燕歌打开食盒取出装着药汁的甜白釉暗刻花纹碗，小心的端到顾文茵跟前，商黎氏随后奉上装着密饯的小碟。
“夫人，药苦，你等会吃个密饯过过嘴吧。”商黎氏说道。
顾文茵点头，“好，你放那吧。”
穆东明搁在紫檀圆木桌上的手紧了紧，目光轻轻撇向了一旁。
“蔸蔸说花园养的那几盆莲瓣兰开得不错，阿羲，你去给我端一盆来吧。”顾文茵突然对穆东明说道。
穆东明目光微微一滞，却在对上顾文茵看来的目光时，点了点头，说道：“好。”
话落，起身朝外走去。
看着转身离去的穆东明背影，顾文茵莫名的一阵心酸。
那个任何时候，背脊都挺得直直像断崖的背影，这一刻，竟然微微的弯了。
目送穆东明的背影在门口消失，顾文茵端起桌上的甜白瓷碗张嘴便喝，向来怕苦的她，不过是一息的功夫，便将碗里的药喝了个一干二净。
“夫人，快吃个密钱压压苦。”商黎氏拿银签子叉了个密饯递给顾文茵。
顾文茵摆手，“不用了，不是很苦。”
燕歌和商黎氏顿时默然。
怎么会不苦呢？！
怕是心里的苦已经感觉不到嘴里的苦了。
稍倾。
商黎氏沉默的将空了的药碗放回食盒，装着密饯的盒子也被放回，她轻声说道：“我去和厨房说一声，让厨房中饭做得清淡些。”
“好，你去吧，这里有我。”燕歌说道。
商黎氏拎着食盒走了出去。
下一刻，商黎氏却突然步子一顿，僵在了原地。
屋子里，看到这一幕的顾文茵，轻声问道：“怎么了？”
商黎氏默了一默后，回头对顾文茵说道：“我看到王爷了。”
顾文茵闻言当即走了过来。
长廊的尽头，穆东明的身影一闪而逝。
“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王爷他就在那里。”商黎氏指着几步开外的隔扇说道。
顾文茵心疼穆东明，不愿让他看着自己用药的这一幕，借着要兰花把穆东明打发开。可穆东明同样不愿她独自面对，便站在门外默默的陪着她。
叹了口气，顾文茵轻声说道：“你去吧。”
商黎氏提着食盒去了大厨房。
燕歌轻声问道：“你要不要进去躺一会儿？”
顾文茵却问燕歌，“老先生他有没有说今天什么时候过来？”
“一大早王爷便让十三把人接了过来，这会子正在客房候着呢。”燕歌说道。
顾文茵点了点头，一边转身往里走一边说道：“你给我准备些干净的棉布吧，我小时候见过小产的妇人会出很多的血。”
“我昨晚上已经准备好了，今天一早拿开水烫过，晾在院子里，这会儿应该已经干了。”燕歌说道。
“那你去拿来吧，省得要用的时候找不到东西慌了手脚。”顾文茵说道。
燕歌却显得有些犹疑，“等黎氏回来，我再去吧，我走了，你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呢。”
“没事，离发作还早着呢。”顾文茵说道。
燕歌拗不过顾文茵，只得先去了。
而正如顾文茵所说的那样，药用下后，一直没什么动静，只到这天的后半夜，她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感觉肚子一阵阵的搅痛，紧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流了出来，不多时屁股上一片温热。
顾文茵自睡梦中痛醒。
“文茵。”
几乎是在顾文茵醒来的那一刻，穆东明便也醒了，确切的说他根本就没睡着，听到顾文茵睡梦中发出的痛呼，立时便翻身坐了起来，点亮了床头小几上的蜡烛，完了，伸手擦了把顾文茵头上的冷汗，颤着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好痛？”
顾文茵绻成了个虾米，但身下热乎乎粘腻腻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一只手摁着肚子，一只手掀开了身上的薄被。
昏黄的烛光下，青绿浅草纹的褥垫上暗红一片。
穆东明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一把将顾文茵抄在了怀里，跳下床铺，厉声喊道：“来人，来人，快去请淳于乔……”
刹时间，主院一片明亮。
商黎氏一边自东厢房走来，一边胡乱的扣着衣襟上的扣子，便在她抬脚踏上石阶时，一抹身影流星般自她身边窜了过去，让“砰”的一声被打开。
“爷！”
“去把淳于乔带来，快！”
十三像阵风一样冲了出来，将一只脚堪堪跨过门槛的商黎氏给撞得歪了歪。
“文茵，文茵，你怎么样？”
穆东明抱着顾文茵，一袭白色的中衣沾染上了刺目的红，商黎氏一眼对上，脚差点一软瘫在地上，狠狠咬了口舌尖，这才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王爷，你不能这样抱着夫人。”商黎氏上前，指着一侧的罗汉榻说道：“快把夫人放平，我，我去找床被子来。”
商黎氏一边说一边手脚发软的开了箱子，抱了几床棉被出来，铺在罗汉榻上，却见穆东明仍旧紧紧的抱着顾文茵不松手，她顾不得内心对穆东明的恐惧，上前掰着穆东明的手，“王爷，把夫人放平，放平血会流得少流得慢点。”
穆东明如梦初醒般将顾文茵放在了罗汉榻上，也不顾自己一身血渍，蹲在了罗汉榻一边，攥着顾文茵的手，“文茵，你别怕，我在这呢，淳于乔他很快就来了。”
顾文茵却突然想起了当日谢莲香血崩似的模样，她不想死，她也不能死，她死了，兜兜他们怎么办？顾文茵攥住穆东明的手，想说让他去把水碱和雄酒准备好。可是，才张嘴眼泪便如决堤的水一样汹涌而出。
“别怕，有淳于乔呢，有他在，不会有事的。”穆东明抬手轻拭顾文茵脸上的泪水，末了，回头厉声吼道：“人呢，为什么还没把人带来！”
“阿羲。”
顾文茵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可声音出了口才发现轻得如同呢喃，好在，穆东明听见了。
穆东明攥紧顾文茵的手，“是不是很痛？我给你揉揉？”
说着话，便抬起了手，却在看到顾文茵被血洇红的裙裾时，眸子陡然一红，紧接着眼前一片模糊，他用力咬了口舌尖，满嘴的血腥味让他混乱的思绪有着刹那的清明。他抬手轻轻覆在顾文茵的肚子上，小声的说道：“孩子，不是你们娘的错，不要为难你们的娘，如果你们不甘心，就来找爹，是爹对不起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