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第77章
  王慎是刚从宫里出来。
  这一个月来,他日日待在宫里,说是替陛下编纂史册,其实也是想离开家里一段日子,好好让自己冷静下。
  此次也是陛下实在看不过去让他回家,何况中秋在即,他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温有拘,更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大胆。
  如今他整个身子被人挟持在这逼仄的方寸之地,甚至连呼吸也变得有些艰难,或许是见惯了在朝堂上行事有度的荣安侯,倒让他都有些忘记这个男人在战场上的赫赫名声。
  边陲之地,没有丝毫背景,仅凭自己的一人之力做上如今这个位置,这个男人,靠得不是其他,而是真正的实力。
  安泰已经重新持剑过来,而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众侍卫,王慎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先行退下。
  而后才又重新朝眼前这个男人看去。
  男人往日温润的面容,此时是没有遮掩的阴沉,那双眸子更是带着止不住的冰寒。
  眼看着他这幅模样,又念及他先前所说的那番话,王慎也明白过来他今日为何会过来,又为何会做出如今这样的举动。他的手按在温有拘的手臂上,而后是看着温有拘,有些艰难得沉声说道:“荣安侯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她是我的妻子,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言罢,他是顿了一顿,跟着才又继续与人说道:“荣安侯今日找上门来闹事,不怕有心人知道后参你一本?纵使你不怕,可你难道不怕阿柔知道?”察觉到眼前人微怔的神色,王慎把人的胳膊往前一推。
  等到重新得以自在的呼吸。
  他一面抚着微乱的衣摆,一面是抬了一双眼看着人,无波无澜得说着:“你说,若是让她知道,你对她竟有这样的情意,你以为,阿柔日后可还会再见你?”
  这话一落——
  温有拘的神色一僵。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脚也还踩在车辕上,眼看着王慎望着他的目光,而他脑中萦绕得只有他先前所说的那番话。
  若是阿柔知道你竟对她有这样的情意,你以为,阿柔日后可还会再见你?
  不会。
  温有拘心中,无比肯定。
  崔柔本就是个知礼教重规矩的人,平日他们每回偶遇,周遭都是有人的。而她如今除了因为年少时的一段光景,也是因为他曾经救了崔长岂一家的缘故,才会对他和颜悦色……可若是让她知道,让她知道的话。
  温有拘的呼吸一乱,就连神色也忍不住一变。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直了身子,负在身后的手握紧而又松开,等到心下的情绪渐渐变得平静之后,他才垂眼看着王慎,居高临下得说道:“王慎,你最好庆幸她能顾一辈子无怨无悔得待在你身边,倘若……”
  温有拘说到这的时候,神色和语气都已开始变得平静。
  他的手负于身后,身上那袭看不清颜色的衣裳在这八月的天地间随风拂动着,而他说话的样子,看似轻描淡写,却又好似在许下什么极重的诺言一般:“倘若有一日她动摇了,那么我一定会带她离开。”
  等这话说话——
  他是最后看了一眼坐在马车中的王慎,而后才转身离开。
  安泰等众侍卫如今还都持着剑以包围的形式侯在不远处,见识过温有拘先前的厉害,如今见他过来,自是各个都严阵以待。
  温有拘看着他们,脚下步子没停,就连神色也未改。
  “让他走。”
  身后传来王慎的声音。
  众侍卫在互相对望一眼之后,把目光投向了安泰,等到安泰先收回了剑让开了路,其余人等自然也都纷纷跟着让开了。
  直到温有拘离开,安泰才握着剑快步朝马车走去,在瞧见背靠着车璧合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王慎时,他不免有些担忧得问道:“国公爷,您还好吗?”
  王慎闻言却没有说话。
  他的脑海中一直萦绕着,先前温有拘离去时说得那句话,“王慎,你最好庆幸她能一辈子无怨无悔得待在你的身边,倘若有一日她动摇了,那么我一定会带她离开”。
  无怨无悔……
  以前的崔柔,无论他是富庶还是低贱,都一定会无怨无悔得跟着他。
  可如今呢?
  他有些不确定了。
  想到这,他撑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又收紧了些。
  “国公爷?”
  安泰见人一直不曾说话,便又朝前一步,担忧得喊了他一声。
  不过这回,王慎倒是开口了:“我没事,走。”
  “是。”
  马车继续往前驶去。
  等到进了府,王慎便如往日一样朝东院走去。
  虽然不知道崔柔肯不肯见他,可他还是想去看一看她,只是刚走进东院,便看到院子里几个丫鬟怔怔得望着他,等到受了她们的礼,他便负手朝那块银朱色的鲛绡布帘看去,问道:“夫人呢?”
  “夫人她……”小丫鬟的声音有些轻,见他循目看去,忙又低了头轻声回道:“夫人和郡主去莱茵阁了。”
  莱茵阁?
  崔柔和娇娇去那做什么?
  王慎不自觉皱起了眉,刚想问话,便又听到原先回话的丫鬟继续说道:“先前莱茵阁的下人来回话,说是周姨娘见红了,夫人和郡主担心出事便过去了。”
  耳听着这一句,王慎的脸色骤然就是一变,步子也忍不住往后一退。
  见红?
  周慧她……
  怎么可能?
  只是想着一个月前的那一夜,王慎负在身后的手便又握紧了些,他合了合眼,而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迈步朝莱茵阁走去。
  ……
  而此时的莱茵阁。
  冯婉耳听着崔柔的话,微微楞了一下。
  其实不止是她,场上所有人在听到崔柔说“报官”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置信。
  若是真得报了官,那就代表着是要把这内宅里的阴私摊到明面上去说了。倘若不是真得清白,谁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这内宅里的事,你私下怎么处置都是由着你去,可若是摊到明面上交由官府处理,便是真要一个公道和答案了。
  一时间……
  原本对崔柔有所怀疑的丫鬟、婆子纷纷把那抹念头从自己的心中摘除了出去。
  只是这桩事真得容易查吗?
  经手糕点的只有那么四个人,偏偏这个朝暮不仅出过门还从她屋子里找出了红花,又和厨房的李管事是母女关系,这一桩桩一件件倒像是一环扣着一环,纵然她们心中相信崔柔清白,可这事看起来也委实太巧合了些。
  冯婉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她也相信崔柔是清白的,妯娌这么多年,崔柔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她最清楚不过。
  这个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内心最是矜傲不过,内宅妇人的那些手段和心机,她不是不会,只是不屑。
  可同样,她也知道。
  即便她是真得清白,要想洗脱冤屈却也不易。
  她想说些什么,或是讥嘲些什么,可目光在落到崔柔脸上那种温柔而又孤傲的神情时,一时倒有些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静寂无声的时候——
  王慎倒是已经走了过来,眼看着院子里这么一副光景,便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众人耳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便循声看去。
  瞧见是王慎的时候都微微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也不怪她们,实在是王慎已经许久没回家了,因此这院子里的一众人都是愣了有一会功夫才忙起身朝他行礼。
  而后是冯婉先开了口,她自顾自由丫鬟扶着走了过去,抢在崔柔和王珺前,率先添油加醋得与王慎说道:“二伯,你来得正好,先前周姨娘吃用了带有红花的东西,现在见了红,好在她福大命大保住了孩子,要不然可真是一尸两命啊。”
  林雅耳听着这话,也忙上前几步,跟着说道:“父亲您可要为母亲做主。”
  她一面说,一面抹着泪:“您都不知道,母亲先前那副样子有多可怕,要是再差一点点,她,她就真得没命了。”
  伴随着冯婉的话,以及林雅止不住的哭泣声。
  王慎的眉头拢得是越发深了,他皱着眉看着两人,目光也没有停留,却是朝仍旧立在廊下的崔柔看去,眼看着她神色淡然得站在那儿,即便瞧见他看过去也依旧目不斜视。
  他也不知怎得,突然就想起了先前温有拘的那番话。
  王慎心下一滞,袖下的手也紧握成拳,待过了有一会功夫才开口问道:“可查到了什么?”
  他问得是崔柔。
  回答得却是冯婉。
  “现在查出来,是这个名叫朝暮的丫头屋子里藏有红花,她娘又是厨房的,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在,偏偏……”冯婉说到这,目光是朝廊下崔柔母女递去一眼,跟着一句:“偏偏二嫂和娇姐儿一直不肯处置,还说要报官,交由官府来处置。”
  似是为人打抱不平,冯婉的语气也添了些愤愤然:“二伯,不是我说什么,这满屋的丫头、婆子偏向得是谁,您不是不知道。周姐姐孤苦无依得进了府,又怀了您的孩子,您可得为人家做主啊。”
  林雅和那个名叫西窗的丫头也跟着哭了起来。
  林雅更是抹着眼泪,抬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人委屈道:“父亲,您可得为母亲做主,要不是母亲今日胃口不好,您可就真得见不到她了。您都不知道,您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我和母亲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越说,她心里便越委屈,就连眼泪也是止不住一串串往下掉:“有人,有人成心不想再让母亲见到您呐。”
  王珺起初是不想管。
  可听着冯婉和林雅越说越不着边,她的小脸也彻底沉了下来,只是不等她上前说话,就被崔柔握住了手。
  “母亲……”
  王珺扭头朝人看去,虽然压低了嗓音,脸上却还是有些不高兴。
  崔柔看着她这幅模样,却只是朝她摇了摇头。
  王慎听着冯婉的话,又看着林雅并着几个丫头的哭啼不止,又岂会不知她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没说话,却是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不必报官了,不过是个意外,既然人没事就罢了。”
  话音刚落,众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得看向他,林雅更是止住了哭声,她的眼泪还在眼角坠着,握着帕子的手停在半空,似是不敢置信,又好似没听清一般:“父亲,您,您说什么?”
  她是不是糊涂了?还是听错了?什么叫做是意外,人没事就好了?
  难道母亲筹谋了这么久,等来得就只是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想到这,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尖锐起来:“父亲,您怎能如此黑白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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