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他摸了摸被衾里塞着的汤婆子,发现凉了,干脆把它拎到了床下,然后将沈令蓁搂进怀里。
  沈令蓁将醒未醒间挪了挪身子,也像前夜那样去抱他,结果手一伸出去,没抱着他的腰,不小心往下了些。
  霍留行猛地一个激灵头皮炸麻,一时竟也忘了挪开那只压着他的胳膊,直到很久之后,沈令蓁迷迷糊糊地察觉不对劲,睁开眼来,低头要往那奇怪的地方看去。
  霍留行下意识一把推开她。
  沈令蓁整个人滚向床角,“哎哟”一声呼痛,彻底醒了。
  霍留行立刻惊坐起:“撞疼没?”
  沈令蓁揉着本就坠胀难过,又受到致命一击的腰,欲哭无泪地挡开他伸过来的手:“郎君不愿我抱可以直说,怎么还打人呢!”
  “……”霍留行摇头,“不是,我……”
  他迟滞半晌,哀叹一声:“我不小心的,你过来,我看看哪儿伤着没。”
  沈令蓁缩头缩脑地躲在床角,义愤填膺地看着他,摇头示意不过去。
  霍留行有心上前,一离开被衾的遮挡,又怕被她瞧见不太合适的场面,左右为难之下,决定走为上计,唤来蒹葭和白露给她检查有没有磕着,自己则转头去了净房。
  一大清早来了这么一出意外,蒹葭和白露一头雾水地问沈令蓁,姑爷是不是欺负她了。
  沈令蓁也是莫名其妙,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委屈道:“我就是被汤婆子烫醒了,想把它拿掉,结果中了郎君一招。”
  “汤婆子?烫醒了?”蒹葭奇怪地拎起床下已然冷却的汤婆子,“少夫人,您的汤婆子在这里,而且早就凉了呀。”
  沈令蓁一愣之下伸手去探,“咦”了一声:“那我刚才是摸着了什么?”
  蒹葭和白露愣了愣,迟缓地眨了眨眼,彼此对视一番,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蒹葭:要不要说啊?
  白露:不说吧?
  蒹葭:可是少夫人迟早要知道这些的。
  白露:那要不……你说?
  蒹葭吸一口气,张嘴又顿住。
  沈令蓁怪道:“怎么了?你二人可是有事瞒我?”
  “少夫人,”蒹葭眼一闭心一横地道,“您说的,那可能是圆房的用具……”
  沈令蓁听她来来回回解释了一通原理,脸颊生红,只觉方才碰着霍留行的手都烫了起来,左一声“哎”,右一声“啊”。
  “这……你的意思是,那样郎君会很难受吗?”
  “通常是的,少夫人。”
  沈令蓁一想起方才自己错怪了霍留行,顿觉惭愧起来。
  待两炷香后,霍留行装得若无其事地回来,便从她的眼中,再次看见了当初那种慈母般的怜惜之意。
  沈令蓁语不惊人死不休:“郎君,我才知道,原来你因为没有与我圆房,一直默默承受着本不必承受的痛苦,我……我对不住郎君。”
  “……”
  见他噎住,她支支吾吾地说:“都怪我一直不懂事……郎君,你还难受吗?要不我们把这房圆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对方向你发起了圆房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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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沉默良久的对视之后, 霍留行露出了“我很好”的微笑:“怎么还道听途说上了, 谁跟你讲我难受?”
  “郎君就不要扯谎逞强了。”沈令蓁叹息一声,“郎君翻花绳时答应过我, 只跟我说实话的。”
  这怎么还摁着人头,逼着人承认呢?霍留行重承诺不错,但也是要面子的。
  从翕动的鼻孔到欲语还休的嘴巴, 他几乎用所有的五官在守信与脸皮之间挣扎。
  这有苦难言的样子落进沈令蓁眼里,叫她立刻意识到, 自己似乎太过咄咄逼人了。有些事,也许看破不说破就好。
  沈令蓁沉吟片刻,摆摆手解了他的围, 十分善解人意地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哦,那郎君没有想圆房,是我想圆房了, 郎君现在方便吗?要是方便的话,我们择日不如撞日……”
  “……”
  这不懂事其实未必是坏事, 坏的是懂一半, 不懂另一半, 就像此刻眼神真挚, 神色坚定的沈令蓁。
  霍留行咬咬牙:“懂怎么圆房吗, 你就择日不如撞日?就知道点皮毛还煽风点火上了。”
  她给他一凶,气势弱下来:“方才蒹葭大致,大致与我讲了几句……”
  “那她没跟你讲,这月事期间圆不了房?”
  沈令蓁低低“啊”一声:“还有这讲究?我不知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垂垂眼,又瞅瞅他,“那等过几天,我再与郎君约定圆房的事?”
  按沈令蓁的性子,怕是说到就会做到,过几天又要殷切地询问他,什么时候与她圆房。
  但霍留行没有抓紧办这事,其实有他自己的考量。
  当初新婚时,他没打算跟沈令蓁圆房,是因视她为仇敌,如今虽早已改变了心意,却改变不了两家人之间最根本的矛盾。
  进京以来,他对她不是从未有过旖旎情动的想法,却不曾像去年在定边军的破茅屋里那样,放任自己的冲动。
  因为他始终记着,在东谷寨的那一夜,霍起说,只要他活着一日,就永远不可能接受这个儿媳。
  假如当下,他与沈令蓁有了夫妻之实,让她怀了他的孩子,不论是他的父亲,还是英国公与长公主,必然都无法轻易对这样一个结合抱以欢喜疼爱的态度。
  一个生来就不被祝福的孩子,这样的存在,一定是不幸的。
  因此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好时机。
  他在等,等汴京的局势稳定下来,等两家人在朝堂上的合作有了一定的进展,等他父亲与长公主有机会当面对谈,到时候,再考虑这些私事。
  而既然眼下不打算要孩子,他也就不会与沈令蓁有夫妻之实。这闸口一旦开了,恐怕就再难关上了,他不希望往后,沈令蓁一面要满足他的**,一面又要避免怀上孩子,不得不喝伤她身体,也伤她心的避子汤药。
  相比这样的后果,如今偶尔的心痒真算不了什么。他本就是擅长忍耐的人,情动时,想想大局,也就一盆冷水把自己浇熄了。
  但他此刻不晓得怎么跟沈令蓁解释这些。
  原本她什么都不懂,也不会主动提起圆房,自然是最好的。这下她有了意思,他去推脱,那也要伤她的心。
  面对沈令蓁真诚的提议,他只得含糊道:“医士不是说你身体里有寒气吗?这事伤筋动骨的,等你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这么严重吗?”她惊讶道,“那人家都是怎么过来的?”
  霍留行“啧”一声:“人家是人家,你这身娇体弱的,跟人家比什么比?”
  沈令蓁“哦”了一声,隐隐觉得他这态度不太对头。
  方才蒹葭与她说时,并没有提到这么严重的后果,而且她那两个贴身婢女向来当她是宝,若真像霍留行说的那样,这是不适宜她做的事,她们根本不会与她提。
  想到这里,沈令蓁又恍惚记起,当初新婚当夜,霍留行对圆房一事的态度。当时她不明白,现在回头一看,便发现他很明显是找了个借口在回避。
  她隐约明白过来,霍留行到底在考虑,为难什么。
  沈令蓁方才当真没多想,只觉这本是夫妻应当完成的礼仪,举手之劳罢了,何必让霍留行难受呢,当下回过味来,一时又觉得尴尬,又觉得堵心。
  但这次,她是真的应该看破不说破了。真说破了,霍留行顾忌到她的情绪,只会更为难。
  她呵呵干笑着,打马虎眼,说:“那我就先好好养身子吧。”
  但沈令蓁不会演戏,霍留行从她这不自然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皱了皱眉头:“你别多想,我……”
  “郎君昨夜都没睡吧,”她直接打断了他,拍拍床榻,“快上来歇歇,我已经睡够了,这就先起了。”
  沈令蓁说着便下了榻,唤来蒹葭与白露替她穿戴洗漱。
  眼看她若无其事地与婢女说说笑笑,打定主意不再讨论这事,霍留行摁摁酸胀的太阳穴,只得叹了口气,上榻补眠去了。
  *
  这一觉睡到大中午,霍留行再次醒转,是听见沈令蓁在叫他“郎君,郎君”。
  他睡觉前一直惦记着这小姑娘是不是伤心了,做了个浑梦,梦到她难过得跑了,一睁眼看到她坐在自己床沿,迫切地看着自己,倒是莫名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慰。
  “郎君醒了?”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霍留行抓住她的手,“嗯”了一声:“怎么了,一个人无趣了?”
  沈令蓁因他这热切的举动,联想到早上的事,一时有些不自在,被他揉在掌心的手略微僵了僵,又很快掩饰过去,由他握着,笑道:“不是,是早上郎君睡着以后,太子殿下那边托人送了一张请柬来,说邀请郎君与我下午去皇家猎场观赏围猎。我看现在时辰差不多了。”
  虽名为邀请,说叫他们夫妇有空可以去观摩观摩,但这太子的邀请,说到底也是谕令,真要不给面子,那哪里行。
  所以沈令蓁再有心让霍留行多睡一会儿,也不得不叫醒了他。
  霍留行一听正事,收敛了与她温存的心思,放开她的手,撑肘起来:“说的几时?都有谁参与围猎?”
  “未时开始,说是太子殿下为表达此前缺席接风宴的歉意,这回做东,让几个世家子弟陪着嵬名王子与野利将军一道猎上一场。郎君要去吗?”
  赵琛体弱,本身不擅长骑马打猎,特意安排了这一出,必然有目的。
  既如此,霍留行自然要看看赵琛想做什么,而那位可疑的野利将军又会否耍出什么花样来。
  他点点头:“去。”
  “那我这就去准备。”沈令蓁正要唤人来伺候霍留行洗漱,又记起一桩事,“不过太子殿下好像晓得郎君昨夜应召入宫的事,所以刻意交代了,说这只是私宴,郎君若在歇息,不出席或晚些出席也无妨。郎君觉得,太子殿下这是单纯体恤郎君,还是在暗示郎君什么?”
  霍留行想了想,笑着点点头:“这位太子殿下倒是有点意思,那我就听他的,晚些到吧。”
  *
  未时开场的围猎,霍留行与沈令蓁晚了半个时辰才到皇家猎场,入场时,正见观赏席的上首,太子与太子妃说说笑笑地眺望着远处围场内,几位世家子弟与野利冲、嵬名赫一起策马猎杀群狼的场面。
  底下几位受邀来此的武将及女眷吃着茶果,议论着围场内的情形,时不时鼓掌叫好。
  霍留行领着沈令蓁,上前与太子及太子妃请罪,称因身体不适,来晚了。
  赵琛摆手示意无妨,好像也不在意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叫宦侍领他入席,而后便看似津津有味地继续观赏起了围猎。
  沈令蓁从前极少出席这样的血腥场合,但嫁了个将军,也不好在外表现得太过柔弱,尽管心有不适,入席后,还是瞄了一眼围场。
  这一望去,便见每个人背上的箭支,箭尾部分都涂着不同的颜色以作区分,众人像是在比赛谁打到的狼只多。
  四面传来又一声叫好,有女眷夸赞道:“小殿下骑射之术如此了得,今日可要拔得头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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