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虽然杜芊芊嘴里说着不太懂,不过钱掌柜见她先是观茶后才品茶,便知她懂茶,算是自己这雨前龙井没白泡。
  又让杜芊芊尝桌上的糕点,装在两个精致的掐丝盒子里,一个里面是菱角并鸡头果两种鲜果,另一个里面是芸豆卷,色泽雪白,馅料爽口香甜,几乎嘴抿则断,柔软细腻得紧。
  今时不同往日,杜芊芊虽年纪小,但现在的钱掌柜不存在一丝一毫的轻视或怠慢,这棒棒糖若是往省城里送去,又新鲜又没有同样的商品竞争压价,也更可以要得上价,自己不过是微末的送货成本,这笔生意很是划得来。
  于是二人边喝茶边品着点心,商议定了每五日送的量增加两倍,杜芊芊聪明地并没有问钱掌柜去省城里是卖什么价,不管什么价那也是别人的人脉和本事,再者县里往省城里来回哪怕运货的马车紧赶慢赶也得一天的功夫,这差价就该别人赚。
  回村的路上杜芊芊的心情简直可以用雀跃来形容,秋日里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熏人欲醉,渐至村里的路上铺满了落叶,经太阳的蒸腾,又松又脆,驴车的车轱辘压在上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天上一片青而地上是一片赭,映衬地天空越发显得高远旷达。
  本来每日里大概能净赚个四十多文,现在多了两倍,一日就是一百二十文,一个月就得快四两!杜芊芊坐在驴车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心里默算这,一个月四两,想着心里都美得冒泡泡,不自觉地轻哼着歌。
  张正生在前面赶着驴,听见身后杜芊芊哼着不知道什么歌,看来心情很不错,应该是有什么好事,想着到底是和自家妹子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说来还真没见这妹子愁眉苦脸过。每次都是搭自己的驴车送货,现在好些,几日里才送一次,前阵子大毒太阳底下每天来来去去,有几次半道上大雨都没处躲,躲在随车带的盖果子的雨披里,狼狈异常,哪怕那时候也没见她怨天尤人过,仍旧笑盈盈的。
  本打算问问为了啥事这么高兴,想着这些,张正生到底没忍心打扰她的兴致,一路听她哼着小曲儿到了村里。
  到了家便和自家哥嫂商量房子的事情。
  杜大山和季桂月还没从自家妹子以后每月可以赚上四两银子这突来的好消息中缓过来,就紧接着又听杜芊芊说要盖房子。季桂月还在想着一个月四两,这莫不是在做梦?这两年岂不就是百两?反复和杜芊芊确认了好几次,杜芊芊也不急也不躁,季桂月问一次,杜芊芊笑着点头肯定一次。
  “青天大老爷,妹子,你这是真出息了!”
  杜芊芊见嫂子终于相信了,便将想要盖房子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妹子,不说别的,咱家里现在也有个十来两了,自然是可以盖。只是这盖房子不是一拍脑袋的事儿,是要重新买地还是就在现如今的院子里?”
  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到底是家里的顶梁柱,而且也是手艺人,杜大山想问题比较顾得全,这话说了没等杜芊芊回答,稍顿一顿就接着说:“小妹,再者说,这十两银子里也有一大半是你挣回来的,你挣的钱按理说哥一个子都不该动。哥没本事,让你刚来就吃那么多的苦,现在盖房子这事儿你别急,嫂子的病多亏了你,这房子就不该再让你来扛。这是一。二来,一个月四两,这不是小数目,太过露富不是好事。”
  这是杜大山少有的一口气有主见地说这么多话。
  听了这席话,杜芊芊既感动又觉得后半段话很有道理,自己还没露富呢彭大壮不就不请自来了吗?
  “哥,钱的事,都是一家人,若不是你和嫂子把我接过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见外的话你再说我可就伤心了。”说着便倾过身子轻歪在季桂月身上。
  季桂月笑着揉了揉她的脸,“妹子,你哥说的是实在话,你快别多心。再说了,咱们也该给你攒嫁妆了,咱家妹子现如今出息了,以后一定找个好的。”
  姑嫂俩逗趣着,笑闹了一会子杜芊芊坐直了正色道:“不过哥说得对,买地太扎眼了,你看咱们就在院子里多搭间房,咱们可以接姐姐和妞子过来小住,顺便再将咱们主屋修葺一下。”
  第40章 再盖一间房(上)
  “这倒是可行,咱们西屋旁还有不少空地,可以在那里搭上一间,现在这屋子还是我和你嫂子成亲时从村里周家买过来的,也有些年头了,要串串瓦。”
  接着便商量着大概需要多少的银子。木料一概都交给杜大山,柱脚、栿、檩、寡柱、椽子、连檐,杜大山列了一通,杜芊芊也不是很懂,砖瓦有限,家里本就有些,不过杜芊芊表示既然弄了就索性用些好的,剩下的就是工钱了,因为不是买了地盖上几间,因此杜大山算着大概四个人六七日就能完工了。满打满算工钱六百文,加上那些个材料还有老屋翻修,大概三两多银子。
  虽只是简单修一修,再盖一间,但到底是破土动工的事儿,还是看了黄历挑了个吉利日子。
  杜大山早就请和泥瓦工这些人打好了招呼了,作为木匠的杜大山经常和这些人打交道,很是知道谁手艺好、信得过,那日一到,特意午饭前将人叫齐了。
  将具体想法和这几人说了,都连口说着“好办!交给我们放心”的话。杜芊芊仔细打量了下,都挺和气,穿着做工的褂子,看着很是干练利落。
  这里积年的老规矩了,去哪家干活儿,主顾家是要提供三餐的。
  干活儿的人胃口好、饭量大,因此杜芊芊决定这第一顿午餐就做手擀面。用一米来长的擀面杖将面团擀开,用力均匀越擀越大,不断撒上些面粉,直至面团成了直径与擀面杖差不多长的饼子,倒放下来叠成一层一层的长条状,用刀迅速将面饼切成细丝,抖开,这样就成了手擀面条。下面入锅。去菜园子里摘了新鲜的辣子、黄瓜和豆角,和五花肉一起卤了做成新鲜爽口的卤子。
  等香喷喷的面条一出锅,拿家里的几个海碗盛了,浇上卤子,再滴上几滴香油,端进堂屋,递给那几个师傅,几个人都满口夸着香。接着上了两盘凉菜,一盘是茄子,蒸熟放冷后淋上香油和蒜泥,另一盘是拍黄瓜,浇上麻油、辣椒油、酱油和陈醋,最是开胃下饭的。
  几个做活儿的人一看,有菜又有肉,觉得杜家很是不错会做人,杜大山招呼着大家吃,两盘凉菜做得极入味儿,十分爽口,一大口面和着卤子和肉,一大口凉菜,简直爽快极了,几个人吃得十分舒坦。
  其中一个叫陈师傅的,年纪看起来最大,四十岁上下,吃了几大口面,喝了口面儿汤,笑着问杜芊芊:“妹子,你这手艺真是不错。不怕妹子你笑话,我就好口酸的,能不能烦你给我面里倒点儿醋?”
  “这有什么不行,不过我手里没个准,不知道倒多少合适,我去拿个干净的碗来倒上半碗,您自个儿往面条里添。”
  说着杜芊芊放下筷子起身就去了。陈师傅笑道:“这丫头不错,说话利落,跟倒甜豆子似的,不像有些个姑娘,扭扭捏捏蚊子哼哼。”
  “我家妹子可能干着,这手艺你们都尝了吧?没话说吧?”杜大山见别人夸自家妹子自然高兴。
  其他几个师傅也都边吃边七嘴八舌夸着:“这手艺没得挑。我家婆娘上次不还托你给我家砌那个炉子?听说也是你这妹子想出来的?”
  “可不就是她嘛。”杜大山嘴里嚼着黄瓜,脆生生的。
  “你说你这性子,锯了嘴的葫芦,幸好你妹子不像你。”
  说笑着,一顿饭几个人把一大锅的面条全都吃完了。
  略歇了歇,几个人便忙活开了,先是码地基,按照“路深”和左右宽度挖出了地沟,填上土夯实了,界山墙宽度要比一块砖长与宽总和还要再宽一些。几个师傅干得热火朝天,杜芊芊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觉得有意思极了。
  过去没有水准仪,陈师傅在地基正当中摆了方矮桌,其上端放一只周周正正的瓷碗,里面注了半碗水,在碗沿以一百八十度贴上两片红纸,根据三点成一线的原理通过肉眼观察判断房基四角的水准点。接着陈师傅从这四个确定的水准点同尺寸下反,嘴里同其他几人说着“码磉了,那边注意一下。”如此近距离看“古人”如何盖一间房,杜芊芊此时内心的感觉十分奇妙。
  院子中间满堆着粘结用的灰渣,师傅们利落地砌了七行的砖,接着用灰渣粘结好,高两尺左右,到这一步基本地基就砌好了,下一步就是立房架了。虽是大下午,但新秋的风已经带着一丝凉意,师傅们却都是满头汗,此时商量着界山墙处两架栿的柱脚如何绑得结实牢靠。
  杜芊芊连忙去厨房端了来特意放凉的山楂绿豆汤,一人一大碗,几个师傅正口干舌燥,接了来仰头喝了,咂摸着嘴嚷着痛快。特别是爱吃酸的陈师傅:“妹子,咱们做活儿也做了不少年岁了,没有哪家像你们这样周到的,还给咱备上这么好的茶汤,这咱们能不更尽心吗?”
  说着,其他几个人也笑着附和着。杜家院子里满是人声和笑声,大家伙儿都十分好奇,不少爱凑热闹的跑到院门口瞧。
  一看便知道这是在盖房子,裴大娘尖着嗓子道:“哎呦,这是盖房子呢?大山媳妇,这是要盖几间啊?”
  季桂月正抱着安安站在一旁照应着,杜大山在木匠房里量着上梁用的木头。见院门口的那几个人都伸着脖子往里瞅着,两三妇人还叽叽咕咕地咬耳朵,当下便笑道:
  “不过是家里不够住,连着西屋那儿盖上一间罢了。”
  屋外几个人看着西屋旁刚挖的地基,的确是一间房的大小,心里的嫉妒之心不免消了好些。
  “那也得几两银子,你们家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众人此时的道喜声倒是比先诚意多了,看了一会子便散了去。
  柱子本来和他娘一同站在院子外看热闹,裴大娘招呼儿媳和孙子回家,谁知一溜烟柱子已经钻过人堆跑到杜家院子里去了。
  第41章 再盖一间房(下)
  安安被抱在季桂月的怀里,手里拿着磨牙棒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柱子就站在下面仰着头想要拽安安的裤脚玩,眼睛还盯着安安手里的磨牙棒瞅,许是没见过觉着新奇。
  被拽着裤腿,安安就低下头看柱子,柱子扮着鬼脸,两个孩子一上一下笑着,杜芊芊去厨房也端了一碗山楂绿豆汤来,蹲下身唤了柱子过去。
  听见杜芊芊叫,柱子立马跑了过去。杜芊芊怕他拿不稳碗,便替柱子端着让他喝,柱子歪着靠在杜芊芊左腿上,大口喝着。
  李菊花一看自己儿子这么乖巧地昵在杜芊芊身边,眼里就冒火,但自家孩子正吃着别人的东西,一时也不好发作。季桂月见李菊花和裴大娘仍站在院门口,面色有些不虞,家里又这么些个人,笑着邀她们:“裴大娘你们进来坐坐?”
  看到杜家盖房,本来就有些气不顺,不过几个月功夫,原本穷得没米下锅的隔壁居然花几两银子盖房子了。见季桂月面色红润,含着笑同自己说话,李菊花本想着呛上一句,话还没出口,季桂月已经嘱咐着自家妹子:“芊芊,去再倒两碗来。”李菊花忙又将已经到嗓子眼儿的噎人话咽了下去,同裴大娘扎巴着手蝎蝎螫螫地进了院。
  杜芊芊喂完了柱子,让他去安安那边,别离盖房子处太近,小心擦着碰着。接着回厨房端了两碗递给隔壁那婆媳俩。
  绿豆都熬得开了花,又绵又软,混着山楂的酸甜,午后喝上一碗别提多舒坦了。李菊花瞅着这茶汤颜色豆沙绿中带着山楂的深红,煞是好看,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炖得绿豆汤总是发黑,要想张口问,却又觉得自己开口发了问又叫杜芊芊这小丫头片子得了意,因此捏着碗沿犹犹豫豫的。
  瞧着她这样子,杜芊芊虽感觉奇怪,但是想着李菊花那脾气,自己也犯不着去触霉头主动挑起话头去问她。
  盖一间房杜芊芊原本不知道还有那许多的讲究,“明不使桑,暗不使槐”,是说盖房子时几处不该用的木料,檩、椽这些明处不可使用桑树的木材,因为桑与“丧”谐音,不吉利;而所谓暗处,就是指柱脚和边栿这些地方,不可以用槐木,因槐这个字当中有“鬼”,视为不祥。这些都是不该用的,而必须用的镇宅之木就是椿木,整个建筑不拘什么位置,哪怕是用椿木楔,总之就是要应了这个令。屋的椽子一般是十二至十八根不等,得是偶数,若是单数,谐音就是“单传”,人丁就会不兴旺。
  屋顶用了俯仰式,共铺两层瓦,两行之间再压上一整排的瓦片,并在檐瓦处斜连成一片花纹三角形,师傅们称之为“走水垂檐”,方便雨雪天时水可从尖端流下。
  这时师傅们应了杜大山的要求,将一排的另外三间正屋串串瓦,日子长了老房子上的瓦片难免出现些移了位或者有些破损之类的问题,师傅们上去讲房瓦揭下来,用铲子将上面的苔藓和老灰土,取下瓦片用清水刷洗干净接着充分晾干,接着要将瓦片用烟子灰水泡一泡,接着同那间新房的瓦片,以便颜色统一美观,并且尽量减少房瓦的吸水量。
  这四五日里,下午的点心杜芊芊面包、各色糖水每日都翻出花样来做,前一天是苹果馅儿的面包配上酸梅汤,第二日便用白生生的荸荠和梨子与几粒冰糖一起炖了,放上几颗枸杞,出锅后清透的甜汤上点缀着小小的红色枸杞,几个糙汉子端着都有些不好意思:“再没喝过这么讲究的茶汤。”
  陈师傅别的也就罢了,那酸梅汤硬是比别人多喝了好几碗,杜芊芊都怕他酸倒了牙齿咬不得豆腐。都说吃人的嘴短,这几日里好饭好菜好糖水地吃着,几个师傅更加尽心了,越发将厨房的瓦也串了,所有老屋子的墙壁都用腻子过了一遍,整个院子瞧着焕然一新。
  隔壁相邻的几户看着都不免有些眼热。
  “华子,这一条藤住着,他们家屋子收拾得簇崭新,衬得我们周围这几户破衣拉撒……”
  最近裴华都是早出晚归,秋日里日头短了,每日到家天也都不早了,因此虽然知道杜大山家在盖房子,但都没时间去道声贺,晚饭刚坐下来,就听自己娘在那里开始不讲理。
  这几日南子的娘得了重伤寒,他帮着连着去抓了几副药都不见好,自己每月的俸禄基本都是给了家里,而南子同自己的娘两人相依为命,赁着一间城东的小屋,每月月底都捉襟见肘,因此抓药都是裴华的钱,见南子病着着实可怜,平日里将自己当亲哥,裴华打算和自己的娘商量了先拿些碎银救命要紧。
  因此听着自己的娘说着这些歪话,裴华没吭声,裴大娘顿了一顿,话锋一转:“我看陈三儿他们手脚麻利得很,今儿我瞅了,腻子还有,你同大山他们商量商量,不过搭把手的事儿,请他们帮咱们墙上刮一遍。”
  裴华心里叹了口气,几日里又是当差又是南子家,每日里还来回地跑,觉得身心俱疲,强打起精神:“娘,大山哥家那是花工钱的,若是也想弄,咱们也请了来,一日便成了。”
  “咱们哪里用得着一天?又不盖房子也不修,不过是外面刮上一层好看些,几盏茶的事儿,他们在杜家每日里说说笑笑的,想来处得不错。每次让你做点事就推三阻四,这次可是家里的门面,你难道也不肯?”
  “娘,这个事儿先放放。正要同您商量个事儿,南子的娘病了,抓药钱实在是筹不出,家里能不能先借个一吊钱?”
  裴大娘听了皱了眉还没吱声,季桂月倒是先开了口:“华子,不是嫂子说你,咱们家里五张嘴吃饭,哪里来的余钱?别的不说,这钱借出去了南子和他老娘拿什么还?这不是钱往水里扔吗?”
  第42章 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虽然知道自己嫂子的性格,但听到用“钱往水里扔”来形容救南子娘这事儿,裴华还是皱了眉,待要说上几句,裴勇在一旁开了口:“这话怎么说的?南子兄弟平日里也不是没来过家里,待人和气不说,对咱们都不错。娘,咱们能帮就帮上一把吧,先拿了钱救了急要紧。”
  裴勇一贯在家里是不掌事的,听自己媳妇那话也觉得刺耳,便开口同裴大娘商量,劝她拿出些钱来帮上一帮。
  “这话是不错,不过一码归一码,毕竟一两银子,家里哪里有那么多的闲钱?”裴大娘虽是还没应了,但口气已经有些松动。
  李菊花忙拦了话头:“娘,听小曼妹子说村里的学堂就要办起来了,柱子的束脩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何况咱们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哪样不是钱。华子兄弟,咱们守多大碗吃多少饭,要帮也得咱们自己有啊。”
  县里三十名民壮和十二名工兵每年的例银是八两,不过虽然这么说,但裴华给家里的可不止这些,当差的向当事人收取的车费、驴费、鞋袜费以及茶水钱等等这些“规费”,裴华做事勤谨,栾县丞也器重他,一个月里一两银子总还是有的。
  现如今家里别说一吊钱,就是让立马眼下拿出十吊也不是拿不出。“嫂子,家里难道一吊钱都没有?每月里我往家里给的也不止这个数,好歹救人一命。”
  “兄弟,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再者说,你听听你这话,难不成咱们还贪了你的钱不成?你这一年大二年小的,也该成亲了,高攀娶个高门楣的好闺女,得使多少的银子?”
  前面这句话说得歪派,但裴华并不愿计较,但后面那句着实让裴华心里不舒服。
  “嫂子,我从不想着攀什么高门楣,这种话莫要再提。只当这钱是我问家里借的,我以后必定还回来。”
  裴勇见自己兄弟口气冷了下来,就要张口又劝。
  可李菊花也沉了脸,“柱子他爹,你也别只顾着劝我,也劝劝你那弟弟。每日里帮外人倒是勤快得很,咱们说的倒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我那话还不是为了他好?村长家不去多走动,冷冰冰一张脸,却对着那些个只等着张口求人的态度好得紧。”
  “不错,华子,这你得听你嫂子的。”裴大娘在一边听了李菊花的话,忙同声数落着。
  原本是想同家里商量了那些银子帮南子娘看病的,哪知却惹出这么些话。
  裴华放在饭桌下的手捏紧了,看着桌上的饭菜已有些凉了,每人一碗山芋干粥,桌上只有腌的萝卜干,十来个夹着玉米面的馒头,只有柱子粥碗里躺着两颗白嫩嫩的水煮鸡蛋。知道这钱是借不来了,裴华想着只有明天自己再想想别的法子,失望和连日的疲乏一并涌了上来,裴华站起了身,默默走回了房。
  “华子,你好歹吃了晚饭再说。”裴勇在身后叫着,李菊花在桌子下用脚暗踢了脚裴勇,让他别管裴华,自己吃自己的,李菊花用勺子从粥里舀出鸡蛋让柱子一口一口咬着吃。
  裴大娘此时也气裴华的态度,一说到这些他就油盐不进,因此也不叫他。
  窗外面的秋虫在吱吱叫着,屋子里却静得象深山的野谷,裴华躺在床上,觉得这个家此刻又空又冷。
  这边厢,杜大山端着满满一碗韭菜盒子回了家。季桂月抱着安安和杜芊芊正坐在桌旁等着杜大山回来吃饭,见杜大山将原本应该端给裴华家的东西又原封不动端了回来,脸上也没了出去时的笑模样,季桂月上前接过杜大山手里的碗,“怎么又给端回来了?”
  杜大山并没有接着这话头回答,而是坐定了,想了想说:“华子兄弟不知为了什么,问家里筹一吊钱,说是没有,这钱咱们拿给华子吧。”
  只讲了钱的事儿,其他那些闲话杜大山并没有学了来说给媳妇和妹子听,自己端着韭菜盒子到了裴家堂屋门口不远就听到裴华说什么“家里难道一吊钱都没有?”语气有些冷,想着自己这时候进去会不会不好,正犹豫着又听到李菊花说“却对着那些个只等着张口求人的态度好得紧”,进去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就端了回了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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