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这让阮瑶放心不少。
  待答完了江太后询问,外面的风声也小了许多。
  阮瑶往门口瞧了瞧,从阳光照进来的影子估摸着时辰,在心里计算自家殿下是不是该起身,又是不是要用膳。
  江太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便笑了笑,那双略有细纹却丝毫无损清丽的眼睛微微弯起,温声道:“哀家也不多留你,早些回去吧,告诉弘儿一声,最近天寒,他便不用隔一天来请一次安了,多多休息,省得过了寒气。”
  阮瑶端正行礼,声音亦是温润:“奴婢明白,定然转告殿下。”
  江太后点点头,又道:“他是个勤勉的,你在他身边照顾还是要多多劝阻,莫要让他熬夜,免得伤神,吃喝也要注意。”
  “是,奴婢记下了。”
  夏儿自是不敢开口,甚至不曾抬头,可他就这么垂着头细细听来,便觉得两人的对话不像是主仆。
  倒像是……像是……
  对了,就像是自己去珍兽园接小食铁兽安郎时,那里的公公也是这么叮嘱的,从吃喝到住行,一项一项格外细致。
  不过这念头也就在脑子里划过一瞬,给夏儿八个胆子她也不敢说。
  而阮瑶离开前,江太后温声问道:“哀家记得,你家中长兄要考乡试了。”
  阮瑶回道:“是。”
  “这样也好,女儿家,终究要有些倚靠才是。”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听上去并不像是敲打,而是个上年纪的人出于慈爱仁心随口说的一句话罢了。
  阮瑶神色不动,笑着称谢,而后行礼告辞。
  只是心里想着回头要给家中捎信去,让哥哥警醒些,不要与外人过多牵扯,免得生出事端。
  而在离开寿和宫前,佟嬷嬷跟出来,递了一块鹿肉,说是太后娘娘说的,这肉滋补,让阮瑶拿回去给赵弘补身。
  阮瑶自是收下,对着殿门遥遥一拜后才带着夏儿离开。
  佟嬷嬷回去时,江太后脸上已是笑意渐缓。
  她微微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阵子才睁开眼,轻声道:“你瞧着,她如何?”
  佟嬷嬷上前扶着江太后起身,恭声道:“老奴观瞧阮女官是个聪慧剔透的,做事也干练,不像是个狐媚之人,想来宫中传言皆是空穴来风,她与太子之间并无男女私情。”
  江太后点了点头,脸上又有了笑:“这倒是,弘儿向来端方,万不会行孟浪之举,且哀家寿宴之时,这丫头的反应比谁都快些。”
  佟嬷嬷是听自家娘娘说起过夜宴时候的事,当时江太后亲眼得见阮瑶引出了瑞兽,这才救了皇帝一命。
  不过当时场面混乱,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皇帝身上。
  偏偏自家主子只盯着阮瑶看,这才看到了瑞兽救主的真相。
  可佟嬷嬷不知道为何江太后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宫女如此关注。
  不过她在江太后身边多年,很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现下便只是道:“阮女官确实机敏,娘娘恩赏也是她应得的。”
  江太后闻言,扭头看了看挂着的万寿图,轻声道:“不是赏,是送。”
  佟嬷嬷一愣,可不等她反应,江太后已经抬步去了小佛堂,佟嬷嬷赶忙跟上,陪着江太后一同诵经。
  阮瑶则是与夏儿一道回了东明宫。
  待入了宫门,她并未立刻前往内殿,而是先去了趟小厨房,将鹿肉交给厨娘,接着便张罗人尽快传早膳。
  因着太子殿下近来特别喜欢吃糕饼,故而小厨房常常会一早就备下新鲜点心。
  今天做的是风枵,乃使用大米粉与糯米粉混合,制成小片,用猪油炸制而成,加糖拌匀,色白如霜,入口即化。
  这东西寻常是拿来当零嘴吃的,一次可以炸很多,阮瑶便取了一些给殿下,余下的让宫人们自己分了。
  她专门用油纸包裹上了些递给夏儿。
  夏儿也不推辞,在吃食上,她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小姑娘乐颠颠的跟阮瑶道谢,还没出门就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本以为这种油炸又加糖的东西会腻人,可是吃到口中却觉得甚是美味,酥脆中带着甜香,在寒冷冬日吃上一些,若再有些热茶该是分外得宜。
  夏儿本想着抱着风枵回房,可是在经过内殿前时,她的步子微顿。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走过长廊,站在柱子后面往外探头。
  一眼就瞧见殿外站着的季二。
  男人一身侍卫劲装,身姿挺拔,扶剑而立,季副统领只要不说不笑,光看模样甚是严肃端方。
  真是英俊呢。
  其实他身边还有丁卯在,两人相距不远,不过夏儿却只看到季二,旁的什么都看不到。
  小姑娘抓着油纸包的手紧了紧,心里小小的挣扎了一下。
  风枵好吃,她很喜欢,不过上次人家副统领帮了自己一把,她到现在除了说一声谢外什么都没有,总归不好。
  还是要有所表示才行。
  于是,当来喜带着人来送膳时,夏儿跟了上去,与来喜说了几句,又摇了摇他袖子,来喜便微挑眉尖,点头应下。
  而后来喜让人先进去摆桌,自己走向了季二,将油纸包给他,声音里带了些似有似无的笑意:“副统领,这是夏儿给你的,说是谢谢你之前救她。”
  季二有些意外,下意识抬头朝着走廊看去。
  便瞧见圆脸小宫女正探头瞧他,视线相对的瞬间,小姑娘把脑袋缩回去,躲在柱后。
  只有头上簪着的绒花在外面一抖一抖的。
  季二原本已经忘了这事儿,他不过是举手之劳,未曾想还被人记挂在心上。
  想要推辞,可之前对着夏儿他能说不要,现在来喜可不管他说什么,直接塞了过去。
  来喜公公素来是个体贴人,他把季副统领的惊讶当成了欲语还休,便很贴心的不说不问,精致的进了殿门摆膳。
  空留下盯着油纸包的季二,还有一脸好奇的丁卯。
  丁侍卫凑过来,鼻子动了动:“闻着怪香的,副统领,给俺尝尝呗。”
  季二还未说话,便看到刚刚还在柱子外面的绒花不见了。
  他立刻将油纸包塞到怀里,道:“人家给我的,等我尝过再说。”
  丁卯看了看他,突然意味难明的“嘿嘿”笑了两声,站了回去,不再说话。
  而在殿内,因着小太子刚吃了几块脂油糕,早膳便比平常吃的略少了些,不过他还是留着肚子给风枵的,咔嚓咔嚓吃得开心。
  阮瑶见他喜欢,也不阻拦,只是在煮茶的时候加了些菊花进去借以清热去火,待茶煮好,她倒了一盏递给赵弘,嘴里温声道:“殿下,这些好吃,可也不宜多进,怕坏了身子。”
  小太子闻言,并没有追问到底为何会对身子不好,而是直接就把风枵片撂了回去,拿着帕子擦擦手,然后捧起茶盏咕咚咚的喝了进去。
  瞧他听话,阮瑶笑着又给他续上了一盏,轻声道:“殿下真乖。”
  小太子就喜欢自家瑶瑶夸他,露出了个喜滋滋的笑容,接着端起茶盏,却不喝,而是指了指那团扇道:“瑶瑶,你喜欢这个?”
  阮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嘴角微翘:“对这东西本身倒是说不上喜欢,比这个漂亮精致的团扇奴婢也有,只不过她是奴婢赢回来的,自然珍惜些。”
  小太子的眼睛又扫了一眼团扇上的诗句,微微偏头,状似无意的问道:“那昨日,瑶瑶可玩的开心?”
  “自是开心的。”
  “那有没有遇到什么不一样的事情?”
  小太子问这话,是想要探一探“他”有没有对自己撒谎糊弄。
  不过此话听在阮瑶耳朵里,却是自家殿下对昨日之事察觉出了些细微的不对劲。
  寻常无论是大殿下还是小太子,都是谨慎的,会瞧出些旁人观察不到的东西倒也不足为奇。
  于是阮瑶就细细的想,嘴里轻声念叨:“不一样的事情,倒是有,不过殿下见的人都不像是有蹊跷的……”
  她自动略过了在街上游逛玩闹的事情,对宿家姐弟倒也不甚怀疑,最终定在了一盏似曾相识的孔明灯上。
  “奴婢昨天看到了盏灯,那上面的图画隐约是之前瞧见过的。”
  “哪里见过?”
  “张大人托进宝送来的画上。”想到这里,阮瑶左右看了看,“就是不知道那画去了何处。”
  小太子则是恍惚间记起,好像是有幅图,被他塞到柜子底下去了。
  他便无心再问昨日之事,立刻转换话题:“找不到就罢了,瑶瑶,今日天气晴好,不如我们出去转转。”
  阮瑶便点点头,笑道:“安郎和它娘亲今儿个都来了,殿下可要去瞧瞧?”
  小太子一听就来了兴趣。
  他本就十分喜欢安郎,虽然一开始因为名字的事儿闹得他生了醋意,但是瞧见小安郎之后,他便抱着不撒手。
  按照阮瑶的话说,便是国宝可以靠着可爱俘获世界,实在是很难不喜欢它。
  如今一大一小都来了,小太子自然好奇,自己跑去拿了披风穿好,动作格外迅速。
  不过在出门前,他翻出了册子,在上面将图画之事记录下来。
  小太子自然不知道张大人的画与孔明灯之间有什么端倪,可他并不是个愿意为难自己的人。
  费脑子的事情,交给另一个自己就是了。
  最后小太子还写了一句:“莫要讓瑤瑤看到才好。”
  他还记得,阮瑶说那画比他画的好看。
  一定要藏好。
  瑶瑶最喜欢的肯定是自己,什么都不能把他比过去。
  待写完了,小太子鼓着腮帮子把字吹干,合上册子,塞进点心匣,然后拉着阮瑶的手一道去了园子。
  东明宫中的园子有好几个,给安郎母子准备的虽不是最大的,却是最适合过冬的。
  旁边就是浴殿,底下有着温泉,这园子挨着浴殿,比旁的地方多少能暖些。
  在这些日子,园子一直没歇着,时时刻刻都有人在修整搭建。
  如今小太子一来,便发觉园子已经大变样了。
  园子靠墙的地方建起了一座房子,比寻常房子矮了不少,但有门有窗,里头铺了厚厚的垫子,而外面的砖瓦飞檐皆有雕刻,看上去颇为精致,想来是给食铁兽母子准备的寝窝。
  园子里也栽种了不少竹子,不知品种,但瞧着颇为细嫩,这会儿就有个胖墩墩的食铁兽正靠着木桩,懒洋洋地半躺着,抓着竹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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