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就在冰雪交加中, 苏轻窈先跟贵妃、宜妃见礼, 然后就等着其他嫔娘娘给自己见礼。看着顺嫔和嫔等都在自己面前低下头, 苏轻窈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喜悦是有的, 却也并未那么兴高采烈。就仿佛她们是她这一生路途所见风景一般,一开始或许觉得平凡, 仔细一看,却又有些独特韵味, 叫人时常回味。
  因为天气太冷,对方似乎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动作, 甚至连话都没说,就这么相安无事揭过。
  楚少渊很不耐这天气, 典礼结束后,就都叫散了,不让他们再苦熬。
  待回到绯烟宫偏殿, 屋里早就烧起火盆, 柳绿捧来暖手, 直接塞到苏轻窈手中:“娘娘先坐下吃口茶,一会儿就不冷了。”
  此时的绯烟宫有些冷清,她的小部分不常用的行李都已搬去景玉宫, 但她人没回来,到底不好直接搬宫,于是这边也就还有多半贴身之物没有收拾,待她同贤妃道别之后,才能正式搬宫。
  苏轻窈问柳绿:“这些时候可忙坏了吧?辛苦你了。”
  她们都不在,只能柳绿领着人搬家,库房的东西还一样都不能少,回来还得再清点两次。不仅身累,还很心累,也是挺不容易的。
  柳绿就笑了:“奴婢也不谦虚,确实是很累的,不过累过之后更是开心,咱们能搬去景玉宫,以后就能自家过自家日子,不用顾忌其他。”
  苏轻窈点点头,也不说别的,给宫中所有人都打了赏,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今日我在迎接队伍里没瞧见贤妃姐姐,贤妃姐姐可好些了?”苏轻窈问。
  一说起贤妃,柳绿的脸色就不太好。
  她小声回:“娘娘,贤妃娘娘近来很不好,因为秋日寒冷,贤妃娘娘犯了咳症,日日不得歇息,太医每天都过来请脉,换了许多次药,也没见好。”
  苏轻窈皱起眉头,苏轻窈记得前世贤妃身体虽也不是很好,却也勉强又撑了七八年,直到年过三十才过世,倒也不算早亡。
  不过前世这会儿她还住在碧云宫,对绯烟宫的事不甚了解,也不知前世是否也有这一场病。但一年到头见不到贤妃几次倒是真的,苏轻窈想不起这时候的贤妃身体到底如何,就对柳沁说:“晚些时候你去取一根老山参,一盒灵芝,给娘娘送去,道我过明日去看望她。”
  柳沁点头,这就下去准备了。
  去一趟东安围场,苏轻窈的小库房又丰腴不少,库房里这些名贵药材是一样都不缺,她自己身体硬朗,正好可以拿来做人情。
  再说,她也是希望贤妃能早些好的。
  等苏轻窈沐浴更衣出来,柳绿便上前道:“娘娘,婕妤娘娘给您请安来了。”
  桃蕊正在给苏轻窈干发,闻言就道:“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
  柳绿想了想,觉得这个月绯烟宫很是太平,应当也无大事,便道:“没什么事吧,应当就是看娘娘回宫,转日又要搬走,特地来跟娘娘送行的?”
  苏轻窈点点头,让桃蕊也不用再忙,只叫她用发带系住长发,连发髻都没叫梳。
  “请她进来吧。”苏轻窈笑着说。
  虽说这一世不同上一世,两个人能一起住上十几年,成了好朋友。现在苏轻窈有谢菱菡和孙若云两个新朋友,也觉得不赖。
  人与人的缘分很奇妙,这一世没缘分,她也就不强求。
  这会儿已经到了晚膳时分,苏轻窈又是刚回宫,这个打扮倒也不功不过,她自己也浑不在意。
  郑婕妤刚一进雅室,就看到她这一身清汤寡水打扮,当即就有些愣神。
  苏轻窈冲她点点头,指着身边的椅子说:“好妹妹快来坐,我这刚沐浴,也就懒得折腾了,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郑婕妤扯出一抹笑来:“怎么会,娘娘实在是天生丽质,刚才妹妹是看愣了,才没给娘娘请安,还要娘娘勿要见怪。”
  两个人这么一拆话,这事就揭过,郑婕妤道:“我知道过两日娘娘就要搬走了,肯定也没空见我,于是就赶着今日上门,跟娘娘道个别。”
  “劳你跑这一趟,你有心了。”苏轻窈说。
  她们两个这一世真是一点都不熟,所以话只说了几句就冷场。
  郑婕妤见她身边都宫女们来来回回给她准备晚膳,那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瞧着十分丰盛,便是她使银子也用不上。
  郑婕妤心中更是嫉妒,面上却不显,只起身笑着告退,才黑着脸回了西侧殿。
  珍珠哆哆嗦嗦跟在她身边,根本就不敢说话。
  郑婕妤想喝口茶冷静一下,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水是冷的,直接扔到地上:“怎么伺候的!”
  地上铺着地毯,茶杯没碎,可溅出来的茶水却打湿了郑婕妤的棉靴。
  珍珠“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用衣袖给她擦鞋:“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郑婕妤这段时间一刻都不顺,如今对苏轻窈更是嫉妒得发狂,现在珍珠送到眼前,她便也不想多忍,一脚踹到她胸口上,把她直接踹翻在地。
  “废物!”郑婕妤斥道。
  珍珠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她好半天没爬起来,躺在那一动不动。
  另一个大宫女碧玺听到动静,赶紧跑进屋来,一眼就看到倒在地的珍珠,当即就红了眼眶:“娘娘看在珍珠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她吧。”
  碧玺这么说着,也跟着跪了下来。
  郑婕妤深吸口气,阴着脸说:“行了,别给我哭丧着脸,我不会惩罚她。”
  碧玺这才爬到珍珠身边,小心翼翼扶起她。
  郑婕妤坐在窗边,看着对面东侧殿一派热闹繁荣,再看自己这里一室冷清,心里有一团火蓦地烧起来。
  她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珍珠,转头对碧玺说:“去把烟嬷嬷给我请来。”
  碧玺也很怕她,当即连问都不敢问,先扶着珍珠退下,把她安顿好,然后才去请烟嬷嬷。
  烟嬷嬷这会儿正在西角房吃瓜子,她面前摆了个小火盆,边吃边往里面扔瓜子皮。
  见碧玺来了,烟嬷嬷也不起身,就盘腿坐在椅子上看她:“碧玺姑娘来啦。”
  往常来烟嬷嬷这的多是碧玺,两人倒也很相熟,碧玺便直接道:“烟嬷嬷,我们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烟嬷嬷嗑瓜子的手一顿,似笑非笑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吧。”
  碧玺知道娘娘肯定又有安排,却不敢多说话,就这么悄无声息回了西侧殿,郑婕妤却也没问她为何烟嬷嬷没来。
  等到夜深,一个矮小的身影才钻进西侧殿,碧玺起夜,迷迷糊糊看了一眼,便就又睡了下来。
  次日清晨,苏轻窈早早便起来。
  打开窗户往外一望,就只见铺天盖地的白。
  一夜大雪纷飞之后,盛京便银装素裹,成了雪国。
  苏轻窈呼出一口气,袅袅白烟在眼前飞舞,打着旋飘往高空。
  “真冷啊,”苏轻窈叹了口气,“今年怕是寒冬。”
  柳沁刚叫人取了新作的滚边袄裙进来,见她就只披着斗篷在窗口发呆,忙过去请她下来:“娘娘,您怎么不听话呢!”
  苏轻窈见她一脸严肃,不由取笑她:“哎呦,柳沁姑姑真吓人,我好怕呢。”
  柳沁正生气,一听她这么说,当即就憋不住笑了:“娘娘!”
  苏轻窈就乖乖下了贵妃塌,老老实实站在火盆边上:“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还请柳沁姑姑原谅则个。”
  尚宫局的动作很快,昨日就把柳沁管事姑姑的腰牌送了来,一起送来的还有王青的中监腰牌,虽然都是中监,但王青的品级差了罗遇四等,中监跟中监也是不一样的。
  不过既便如此,王青也是一脸感动,跪下给苏轻窈磕了三个头,一句废话都没说。
  苏轻窈做了安嫔娘娘,过两日要搬去景玉宫,身边得力人也还是这么几个。她现在也不用再操心管宫的事,来了小宫人就让柳沁他们几个过目,适合的就留下来,倒也省心。
  在她宫中,是没人敢不听话的。
  待穿戴整齐,苏轻窈就换上一双驼绒短靴,暖暖和和坐在厅中,等着桃红布置早膳。
  “你昨日可见到贤妃娘娘了?”苏轻窈问柳沁。
  昨日苏轻窈早早便睡了,柳沁便也没急着回来禀报,这会儿才说:“贤妃娘娘歇得早,臣也未曾见到,不过映冬姑姑亲自迎出来,收下了礼,道今日让娘娘过去探病。”
  苏轻窈这便放下心来:“一会儿用完早膳就去吧,贤妃姐姐应当正巧醒着,还能多说几句话。”
  去看望贤妃,苏轻窈便也不做多余打扮,她甚至连香露都没擦,就怕贤妃闻到不熟悉的气味再闹咳嗽。
  宫中的雪都扫干净了,苏轻窈顺着走廊往前院行去,路倒也好走。
  映冬姑姑今日早早就等在门口,听见垂花门那边有了动静,便迎出来:“给安嫔娘娘请安。”
  苏轻窈点点头,小声问她:“姐姐可醒了?”
  映冬脸色非常差,眼下青黑一片,一看就知熬了好几夜,晚上都睡不好觉。
  “醒了,正等着娘娘呢,娘娘快里边请。”映冬勉强笑着说。
  苏轻窈从未见她如此,心里就很是压抑,进了正殿也不直接往寝殿去,反而先在火炉边上站住。
  “我在这略烤烤火,把身上的寒意都驱走再进。”
  她很细心,映冬心中感动,面色倒是略好了些。
  一刻之后,苏轻窈才轻手轻脚进了寝殿。
  同上次相比,贤妃宫中的药味更浓,苦涩的滋味充斥鼻尖,令苏轻窈差点没喘上气。
  贤妃靠坐在床边,已经瘦成一把骨头。
  也不知怎么的,苏轻窈眼眶一红,心中是一阵一阵的难受。
  贤妃睁开眼睛,望了她一眼:“傻丫头,哭什么呢,我死不了。”
  苏轻窈这一世也是搬来后才跟贤妃熟悉起来的,因着贤妃身体不好,是以苏轻窈经常会过来陪她说说话,也是怕她一个人在宫里太闷。
  见贤妃还有兴致打趣她,苏轻窈莫名松了口气。
  她低头擦了擦眼泪,坐到贤妃床边,柔声道:“几日不见,姐姐又瘦了许多,我这心里很是心疼。”
  贤妃正待说话,却突然咳嗽出声。
  苏轻窈看她咳得脸都红了,心里实在堵得慌。
  贤妃喝了口水,缓了好半天才好些,轻声对苏轻窈说:“让妹妹看笑话了。”
  “姐姐可不许胡言,近来确实很冷,我这嗓子也不舒服呢。”苏轻窈柔声道。
  贤妃抿嘴笑笑,温和地看着她。
  她身子实在娇贵,又喜欢掉泪,简直是个水做都人儿。然而事到如今,却有些终于要解脱的释怀和轻松,反而一滴眼泪也没有。
  “我真的没有大碍,”贤妃淡然道,“每年冬日都是如此,已经习惯了。”
  苏轻窈叹了口气。
  为了哄她开心,苏轻窈略坐了会儿便轻声细语说起话,给她讲自己带了什么新奇东西回来,一个个摆弄给她看。
  贤妃一直认真听。
  “你趁着现在能出去走走,就尽量多出去。咱们大梁山河辽阔,不去出门看看实在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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