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从始至终,段缱都睁大眼望着霍景安,直到赵娴远离了他们,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霍大哥,你”
  “你不会也要问,”霍景安上前两步,低头看她,“我怎么会在这儿吧”
  月光微弱,他的脸看得不甚真切,但依然能从他含笑的口吻里想象出他眼角眉梢的笑意,段缱心里一松,安定下来。
  她看着霍景安,缓缓一笑“霍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49章
  霍景安哑然失笑,抬手轻轻一点段缱鼻尖“你啊”
  亲昵的举动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是在关心霍大哥。”
  霍景安道“是关心, 还是质询”
  段缱莞尔一笑, 抬起头“你是说什么, 就是什么。”
  霍景安噙笑看着她,目光微亮“郡主有命,下臣不敢不从, 只是不知郡主想听何事”
  他的眸子在白天时漆黑如墨,等到了夜晚, 却又好似星子一般, 泛着点点晶莹, 人一注视, 就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段缱也不例外, 她只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迅速垂下了眸,轻声道“听说今晚的宫宴很是热闹,不仅北越来使献上了一批胡女歌舞,信阳侯为保我大魏舞曲声名,也献上了府中的一名舞姬,一舞惊动四座”
  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霍景安忍住笑意“不错,大体如此。”
  “大体如此”段缱咬唇,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世子觉得那名舞姬如何, 是否也舞姿优美, 天下无双”
  “不及杯中美酒。”
  段缱忍不住抿唇一笑,又立刻压下,做出不信模样“可我听说,北越使节与陛下都看直了眼,直叹惊为天人,霍大哥,你当真对那女子没什么想法”
  霍景安交叉双臂“赵娴是不是还说,那舞姬一曲舞罢,特特给我斟了一杯酒,服侍我饮下了她的话里三分真七分假,多数都是蒙骗你的,你不要尽信。”
  段缱一愣,眼前闪过梦里胡姬给霍景安斟酒的一幕,心就跳得有些快。
  现实中给霍景安斟酒的不是北越进献的胡姬,是信阳侯的舞姬,怎么会这样难道就算现实与梦境不同,但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那母亲的病情
  见她怔怔不语,霍景安就有些担心地唤了她一声“缱缱”
  段缱回过神,冲他一笑“没什么,刚刚想到了别的事情上。不过霍大哥,你刚才说错了,赵娴只和我说了你与那舞姬有些缘故,旁的什么也没说,原来竟还有斟酒一事真是让我好生惊喜,不知这样的惊喜还有多少个你不妨一并说了。”
  霍景安“”
  他干咳一声“没有别的了,剩下的就都是你能猜到的伎俩了。”
  很快,在他简短的叙述中,段缱得知了今晚未央宫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信阳侯献上的那名舞姬一曲舞罢,的确惊动了四座,见北越来使对其称赞不已,赵静便做主将那名舞姬赏赐给了他,舞姬谢恩退下之后,宫宴就继续了下去,没再发生别的事情。
  霍景安的话说得很简单,但是段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地就揭过去,但他既然略过了不提,那她也就不问,若他真事无巨细地提了,她反倒要担心了。
  不过有些问题,还是要细细问清楚的。
  “按你所说,母亲既然将那名舞姬赐给了北越使臣,此事就该完了才是,为何赵娴又一定要拉我来这里,你又正巧在这附近”她看向霍景安,微微一笑,“不会是宴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霍景安低咳一声“你猜对了,宴散之后,我本想去看一看你,但行至未央后殿的花园处,却被那舞女拦住,跪在地上哀求我,求我救她一命。”
  有个细节他隐去了没说,那舞姬一开始并非是跪求他,而是直接往他身上靠去的,被他避开后才跪在地上,但吃了先前的亏,他就略去了此节,包括之前斟酒的细节,也都一话略过,没有细说。
  他不说,不代表段缱不会猜想,她只在心中略略想了一想,就抿嘴笑道“月下佳人,梨花带泪,此等情景,定是美丽非常。霍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她鲜少这般带着讥讽说话,霍景安心里的预想成了真,倒也不觉得苦恼,段缱对他的感情一直都是被动地接受,他有时都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喜欢自己,如今听见她明显带着醋意的话,心里反而忍不住一阵欢喜,当即笑道“她是不是佳人,你要去问陛下才能知道,我可没记住她长什么样,不能告诉你。”
  段缱心中一甜,面上却笑道“花言巧语,我不信。”
  霍景安含笑看她,没有说话。
  她被这注视看得面上发红,微微一低头,又道“那后来呢,她为什么向你求救”
  “她和我说,她本是奉信阳侯与永嘉长公主之命接近我而来,可却被殿下赐给了北越来使,任务不能完成,自己的一家人性命就都会受到威胁,求我救她一命。”
  “她要你怎么救她”
  “不必如何,只要开口从北越使节那要走她就可,这样信阳侯和永嘉长公主就会认为我对她上了心,她一家亲人的命就能保住。为做报答,她愿意当我的探子。”
  段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连环计。”
  霍景安挑眉“你就那么肯定”
  她瞥他一眼“怎么,那位佳人哭得太惹人心怜了,你不愿意相信”
  霍景安一哽“当然不是,被她拦在中间,我第一个念头也和你一样。”
  段缱一笑,和他解释“赵娴特意来找我,拉着我来这里,如果不是他们的计谋,那这个举动就说不通。”想了想,她道,“霍大哥,你答应了那名舞姬的要求”
  出乎她的意料,霍景安摇了摇头“我没理她,正巧陛下路过那里,她不好缠我,只能看着我走开。我本想去碧玉阁找你,走到附近,却听见了你和赵娴说话的声音,就过来看了看,遇上了你们。”
  段缱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才是对的,将计就计不是他的行事作风,直接不搭理才是他的性子,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想不通。
  “陛下的到来应该是个意外,赵娴不知道也不奇怪。”她道,“可她为什么就那么确定你会我本来以为”
  “你本来以为什么”
  段缱看他一眼,双颊微微有些发热。
  “我”她小着声,慢慢道,“我本来以为,她是对你下了药,这才敢跑过来找我的”
  “什么下药”霍景安一愣,不由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真以为每个男人定力都那么好,面对别人的投怀送抱无动于衷”
  段缱语塞片刻,喃喃道“她既然想对付你,就该了解你才是”
  霍景安道“她怎么了解我”
  一开始,段缱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等反应过来,登时面红过耳,羞意大盛。
  “明白了”霍景安笑着抚上她的一侧脸颊,低下头凑近她,她垂下头,但霍景安依然贴上了她的唇,给了她一个绵长的吻。
  酒香在唇齿间弥漫,等两人分开时,段缱双颊通红,仿似也饮了烈酒一般。
  夜风回旋,丝丝凉意沁入她的脖间,她今晚披的斗篷只滚了一圈棉边,并无绒毛,搂紧时不觉得有什么,一旦稍稍松开,就会有个口子,她被风吹得有些瑟缩,正想搂紧,霍景安却再度低了头,在她颈间印下一个吻。
  她身子一僵。
  一个吻,又一个吻。
  炙热的亲吻在颈间接连印下,她僵立着身体,心跳得越来越快,“霍大哥,”她低声道,“你喝醉了”
  霍景安停下了动作。
  他抱紧怀中人娇软的身子,察觉到怀中人身子微微一僵,又很快松软下来,倚靠在自己怀中,就把头埋在了她的肩窝处,哑声道“我没有喝醉。”
  “你喝醉了。”段缱小声重复。
  霍景安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她的双臂加了几分力道,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她刚才说错了。
  听着霍景安胸膛处沉稳有力的心跳,段缱有些晕眩地想着,赵娴要是足够了解霍景安,就该对这个计划有十足的把握才对他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寒风吹过一阵又一阵,段缱却不再觉得寒冷,不知过了多久,霍景安才松开了手,替她整理衣襟,裹紧斗篷。
  在这期间,她一直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幸好今晚没有什么月色,看不清她脸上的红晕,要不然,她恐怕会直接跑掉。
  仔细把她的斗篷都裹好之后,霍景安道“赵娴赶过去才没一会儿,现在去还来得及,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前边发生了什么好戏”
  段缱面上一红,听他之前的话,不用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可不想跟他一道去看这个,忙摇摇头“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也行,反正到明天你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霍景安道,“我送你回去。”
  段缱轻轻点了点头,敛去眸中的羞赧“嗯。”
  两人就转身往回走去,等在不远处见到了采蘩采薇,段缱才想起她们两个还在附近候着,就是一阵心慌,不知道刚才她们都看见了多少,强装着镇定让她们走在前面照明,眼角余光瞥见霍景安抿唇微笑,又恼又羞,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才算是消了点气。
  第二天,宫里就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的事。
  赵静给赵瀚挑选了两个宫女,送进了他的承厚宫里。
  第50章
  本来, 这不算什么大事, 赵瀚已经年满十四, 差不多到了在宫里放一两个人的年纪, 赵静此举也算妥帖,顶多让前朝人心浮动一二罢了, 毕竟此例一开,离充实后宫也不远了,这就算不上是什么小事了。
  可没过两天, 宫里就起了谣言,道是宫宴那晚本该赐给北越使节的舞姬被陛下抢了去, 因其身份低下, 且宣扬出去有碍两国邦交, 长公主便压下了此事, 另提了两名宫女送进陛下寝宫,至于那个舞姬的生死, 就不得而知了。
  临华殿, 暖阁。
  “这宫里头最近真是越来越乌烟瘴气了, 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管是对是错, 是真是假。”袅袅升起的熏香中,赵静摩挲着一支翡翠珠钗, 淡淡道, “陛下的清誉岂容他人诋毁赶紧处理了, 别再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陈谭应声退下, 赵静继续看着手中的翡翠珠钗,片刻后朝一边坐着的段缱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过来,让娘看看这支珠钗配不配你。”她将翡翠珠钗簪进段缱发间,理了理下面缀着的翠玉珠子,左右打量一番,满意地笑了,“嗯,这翡翠的水头一足,光泽就显出来了,很配你。”
  段缱先是笑着道了声“多谢娘,等明儿女儿穿一身合身的衣裳来,再让娘看看。”而后微微一顿,有些试探地道,“娘,关于陛下的谣言是真的吗”
  赵静笑容一敛,平静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这种事一旦成了谣言传出去,是真是假就都不重要了,娘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是拦住那些传谣的人,不让陛下的清誉受到更大的影响而已。”
  段缱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谣言传了这么多天,母亲应该早就听闻了才是,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话下去压制,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有意放纵,毕竟赵瀚名誉受损,对母亲而言是件好事。
  她心底忍不住有些怀疑,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说到底,赵瀚也只是一个外人而已,就算这个谣言真是母亲传出去的,也情有可原,她不会多问什么。
  段缱的疑虑,赵静都看在眼底,但并没有开口解释,有些事是不能说那么明白的,心里清楚就好,好在她这个女儿一向沉稳,事情都能想得很清楚明白,不需要她多操什么心。
  “好了,不说这些了。”她把话题转回了陈谭来之前的事上,“你说你今早见过了你阿兄,怎么样,他没再说什么糊涂话吧”
  元节马上就要过去,军中开营在即,段逸在今天早上特意来宫里见了一趟段缱,痛陈他往日的糊涂以及不知事,并且再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破坏她的亲事,让段缱总算是松了口气,为他能真正想清楚而高兴。
  她摇了摇头“没有,阿兄想明白了许多,整个人都沉稳了不少,和以前大不相同。”
  赵静就笑道“你半年前也是这么夸他的,结果呢还不是老样子。你啊,以后少夸夸你阿兄,他就是要被人骂了才能有长进,夸不得。”
  说到这里,母女两个都相视一笑。
  说起段逸,自然少不了赵萱,早在北越来使的前几天,段缱就寻了个空把赵萱一事和赵静说了,当时赵静听罢,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叹了声气,道自己忙中出错,竟看岔了人,给他们兄妹俩添了许多麻烦。
  “那赵巍入关进京,只带了她这么一个女儿,想想就该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娘竟然没有看出其中关窍,险些让她误了事情。好在你是个聪明的,你阿兄没什么脑子,这一个月来上蹿下跳的,真是苦了你了。”
  对于此,段缱自然笑着摇头否认“娘每天日理万机,哪能有这么多闲心来管这些小事,女儿自己堤防就行了。”又道,“娘,淮阳郡王狼子野心,一计不成,恐怕还会再行生事,娘可要小心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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