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节

  ……
  女孩子认真的听着,听到这里时不由笑了。余管事果然是聪明人,不但趁早离开了,而且还主动告了密,倒是没有浪费这个机会。原本她是打算一路搭商队的车搭到此地的,没想到金陵出了那等事,这才独自前行。独自一人有好处,走的更快,但也有坏处,就是累了点,进了西南府,她要好好休息一番再想办法走天堑山进苗疆。
  又听了一会儿,来来去去就是这些事情,而后就是家长里短,说说家里的婆娘孩子了。这种家长里短,她不想听也不敢听。算算她离开济南府已经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解哥儿如何了,离开长安更久,也不知道家里的人怎么样了。她不敢去想,也没工夫多想。出门在外行事万分小心,更何况她要做的事情这么危险,没有功夫留给她去乱想。
  背着包袱和伞出了行脚店,自己的马就停留在外头,马已经喂饱了,马背上还挂了些草料和水,行脚店旁边就是驿站,她匆匆走进驿站,写了两封信。
  一封直寄济南府,再往前走就是西南府,那是陈善真正的大本营,也许里头兵马不算最多,但却是真正需要小心的地方,她没打算在那里寄信。所以这将会是自己在入苗疆前寄出的最后一封信。很多事情都要交待一番。这一行,虽说她有不小的把握,却也不敢说十分,做任何事情都有危险,所以自己失败之后会如何,她要考虑到。这也是她将解哥儿带出长安,送往济南的缘由。前路生死未卜,她总想安顿好解哥儿再说。
  还有一封是要寄往长安的,但她却未寄往长安,而是寄往金陵。再由金陵转向长安。长安城厉害的人物太多了,她可没有直寄长安的勇气,若是被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劫走了信件,那才是真正将自己寄于危险之中。
  办完这一切之后,她才跨上了马,雨还在下着,她脸上沾了不少泥水,有些狼狈,雨天赶路的人都是如此。少女不以为意的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条官道的尽头就是西南府了,今晚之前应该能进西南府。
  西南府,可以说是陈善真正的大本营。
  这算不算是孤身入虎口?她笑了笑,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
  ……
  相比长安城的戒严,金陵的奢靡,济南府显得格外的平和。宋二在平康大街上走着,去往街头的小铺里买了油旋便悠悠的向张家老宅走去。
  这日子真是悠闲,闲适而安逸,街边还有踢毽子打闹的小童,此情此景,手里拿着油旋,总让人不由自主的沉迷其中。
  宋二感慨着:难怪啊,这日子让他过得乐不思蜀,难怪百姓都要乞求国泰民安。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街头的宁静,一身驿臣衣袍的人骑着快马疾驰而过,惹得不少街边的行人都向那驿臣望去。驿臣转入前头的小巷,宋二本能的心一紧,连忙跟了上去,而后便见那匹快马在他所想的位置停了下来,下了马,而后上前敲门。
  来不及细想,脚下已本能的追了过去。
  等他到时,只听到那驿臣在说:“云州府寄来的,快马加急,且收好了。”那驿臣边说着边上了马,脸色有些疲乏,嘴里嘟囔着,“三百两一封快马加急,也真是够了。”说罢疾驰而去。
  快马加急的信件需日赶夜赶,一日不得停歇,当然,所需付的信资也有不少。所以选择这等方式的人很少,除非天大的急事。
  云州府寄来的?宋二想了想舆图上的位置脸色微变。
  张小公子已经接过了信件,很认真的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便红了眼,而后竟簌簌地眼泪往下落。
  写了什么?张小公子的年龄虽小,却比一般孩子要懂事的多,很少有哭的时候。信被张小公子拿在手里,宋二只看得到最后几句话:“解之,你需自立自强,家中藏书,好好习之,不负我张家声名。此一行生死难料,若是成之,大仇得报之日指日可待,若是来年不曾归来,你待得祖宅先人魂归安处,记得替我多上一炷香。”
  解之是以前他同祖父还有姐姐在一起玩闹时,祖父替他取的字。说待到他弱冠时,便取解之二字。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却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第409章 转寄
  “江南烟雨美,秦淮娘子柔,金陵如此多情,简直叫人诗兴大发,”黄石先生惬意的眯了眯眼,“为何江南多文人才子不是没有缘故的,昨日那个娇娘……”
  有小厮匆匆穿过廊下而来,来到两人面前行了一礼:“黄石先生,有驿臣送来了一封加急信。”
  黄石先生愣了一愣:“送给我的?”顿了顿,手指又指向一旁的裴宗之,“不是他的?”
  小厮应道:“是黄石先生的。”说罢双手奉上信。
  黄石先生伸手接过了信,小厮退了下去。
  将信拿在手里来回看了看,黄石先生还是半信半疑,嘴里嘟囔着“真是给我的?”信右下角各地驿站的印章最上头的一个是云州府的。
  “云州府”黄石先生有些诧异,“那么远的地方送来的么?”
  “看看不就知道了么?”一旁的裴宗之也有些诧异,“你有云州府的朋友?倒是不曾听说”
  “我都没去过云州。”黄石先生摇头否认,用指甲划开了封口的信封,“云州是什么地方?西南边境啊,听说那里奇人异士不少,谁没事往那里跑啊!一不小心可能就要遭殃。”
  信纸有好几页,黄石先生伸手读了一读,便立刻变了脸色,拿着信的手抖了抖,塞到了一旁裴宗之的手里。
  眼见四下无人,黄石先生压低声音念出了一个名字。
  裴宗之接过信仔细的看了一遍:“她让我们转寄长安啊!”
  “她为什么不自己转寄?”黄石先生不解,“还偏偏要我们来转寄,”他说着看向信上的内容,“这一条一条交待的,跟交待后事一样……”
  “不可胡说。”裴宗之打断了他的话。
  “都寄到裴家来了,寄给我做什么?多此一举。”黄石先生摆了摆手,“寄给你得了。”
  “不管是寄给我的信还是我寄给别人的信很有可能都会落入旁人之手,”裴宗之将信收了起来,“寄往长安也要以你的名义来寄。”
  “为什么?”
  裴宗之瞥了他一眼:“因为你的信没有被劫的价值,没人会偷看你的信。”
  黄石先生骂了一句娘,蓦地又反应过来:“如此看来,她还是很相信我们的嘛!”这不容易,尤其是想到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如此更是不容易了。
  “其实也不是相信我们,她是知道这一次她要做的事情,我非但不会阻止,还会出手相帮,所以愿意透露自己的行踪。”裴宗之说道,“因为这件事上实际寺绝对不会干涉。”
  “她若是真的全身心的信任我们,给我们的应当是张解的消息才对。”裴宗之又道,“待这封信寄出之后,我会离开金陵,我去一趟西南,你且在这里留上一些时日。”
  ……
  核对路引进了城,一路之上都没有出什么差错,这是大楚境内距离南疆最近的一座城池,眼下正是多雨的季节,不便多行,她换上了女装,只在脸上稍稍易容了一番,就住进了西南府路边的一家客栈里,等雨停。入天堑山还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天堑山属于天险,本就不好行,更何况走过天堑山有一大片丛林,里头蛊虫密布,等闲之人不敢轻易进入。因是边境城池,所以城内到处有一队一队的营兵在巡逻,要比寻常地方森严的多。
  她整个人半倚在窗边看雨中又一队营兵进了城,为首的将领甲胄加身,脸色端凝,一道断眉似是曾经受过不小的伤,不过这伤更为他平添了几分煞气,不敢轻易靠近。
  卫瑶卿往里侧了侧身:眼前这个人她倒是见过一面。在长安城,陈述想要逃离时,就是他接的应,奈何到最后没有成功。
  这是西南侯陈善的义子钟黎,武艺不凡。看来眼下城中主将应当就是他了,据那一日所见,武艺不凡倒是真的。她眼下独自一人还好说,麻烦的是回来之后该如何。
  不过眼下,这些都是虚的,一切都要等入了南疆之后再说。
  ……
  ……
  “唐翎。”温韬喊了一声,从信封中抽出一页递了过去,“这是卫监正给你的。”
  温韬说着将剩余的信收了起来:“还有的是交给卫家的人的。”
  “你们说她会没事么?”唐翎沉默了半晌看着手里的信纸捏的紧了紧,唐家一朝事败,满门抄斩。原本他也应当是刀下亡魂的一员,可偏偏还活着。这样的活着,除了找东浅公子报仇,他想不到别的活着的意义。
  “你们说,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温韬伸手烤了烤火,他们身中尸毒,身上寒冷阴湿,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烤火,眼下春暖花开还在烤火,屋子里有些闷热,唐翎松了松衣领,有些不习惯。
  温韬烤着火:“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呗!”
  “可是我不知道……”唐翎突然生出了片刻的茫然,报仇怎么报,最简单的就是直接动手。但眼下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做到。
  “报仇是你的事,不是她的事。”温韬抬眼看了他一眼,火光跳跃中,常年不见光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表情冷静的出奇:“她可以教你一次两次,可以指点你,却不能总一步一步推着你,你也要有自己的主意,你又不是她的手下。”
  “我现在独自一人根本不是东浅公子他们的对手。”唐翎说着,苦笑了一声,“除了动手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那就慢慢想。”温韬说道,“等她回来。”
  “她要入南疆,这件事很危险,至少如今的阴阳司还没有人敢孤身走过。”唐翎看着信纸喃喃,“万一她回不来呢……”
  “那你得靠自己了,想不到别的办法就让自己变强。”温韬摆了摆手,“我们可以救你,却帮不了你。”
  说完这句话,温韬便不再与他说话了,而是侧身同两个兄弟说了起来:“晚些时候将信送到卫府。”
  “卫府长房还是二房。”
  “长房。”
  “直接送到中书令大人的房里,卫大人知道怎么做。”
  ……
  第410章 出城
  卫同知收到信的时候是晚饭过后,这一封信就如此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来人应该武功不错,至少在如此多暗中盯着卫家上下一举一动的高手中能偷偷带入一封信。
  那个孩子离开已经有一个半月了,纵然望月楼里没有什么动向,但警醒一些的都已经察觉出了什么,所以卫家附近各家的探子不在少数。有纯粹只是盯着的,还有一些则不怀好意待命的,各种尽有。
  他自入朝为官以来,也算胆大,却从未想到可以玩的这么大,眼下一家老小卫家上下的举动都在不少人的窥视之中。或许准确的来说,他们想要看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不确定那个孩子的动向,所以转而盯上了他们。
  其实老师也有所察觉望月楼中不对劲,但因为崔王谢三家的介入,望月楼中可以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切都只能凭空猜测。
  凭空猜测就没有证据,除了敲打之外,也不能多说什么、
  那个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至少人不在长安,却还有这样的高手会为她做事。再想想她的年纪:不得不承认,他卫同知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做不到这些。
  信中的字写得有些潦草,似是有些急,但信中的内容却出乎意外的一条一条,罗列分明,语气冷静理智的出奇。
  她说:此一行若是能成,卫家有大伯在朝中堪为栋梁,父亲在匠作监又颇得董大师的看好,大哥在国子监读书下一届科举,考中进士把握不小,卫家离在长安城站稳脚不远了。
  若是不成,那她就是回不来了,让他将她出事的消息告诉乔相爷,乔相爷必心生内疚,大伯可借此更上一层。
  她还说:她活着,乔相爷会不放心,但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乔相爷必然会生出愧疚,完全可以用之。
  一字一句,即便是说着自己可能会有的身后之事,却如此冷静,浑不像一个只有十四岁,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才及笄的女孩子。
  十四岁的年纪啊,如此冷静,对自己的宿命看的如此清楚,有些人或许终其一生也看不透。
  这是卫家的孩子!卫同知心中莫名其妙的充斥着一股陌生涌动的情绪,若是活着归来,他可以预见到卫家的地位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幻。但一切前提是活着,她以自己为赌,冷静的考虑着之后的每一件事,成该如何,败该如何。理智如此,却让人蓦地心酸。
  小周氏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卫同知再次看了一眼信,将信投入烛火中烧了个干净,这才出声:“进来吧!”
  “夫君,我给你煮了一碗汤。”
  卫同知点头:“放着吧!”
  小周氏欠了欠身:“别放凉了,夫君你忙吧!”说着准备退了出去。
  相敬如宾,两人是真正的相敬如宾,有礼却透着一股疏离。
  “等等,”卫同知想了想,出声唤住了她,“你最近是不是在帮家里的几个丫头张罗着亲事。”
  小周氏点头:“大姐儿十六岁了,那林家退了亲事之后还未结,二姐儿三姐儿十五了,亲事还未定下,这些天,我与母亲她们就是在相看那些还未定亲的人家。”
  这个年纪在长安城还未定亲的真不多见了,女子不比男子,挑挑拣拣到最后男子可能还能娶个不错的妻子,女子能嫁个不错的男子的可能性却是极小。大楚虽说民风开化,比前朝要好上不少,可这世道,很多时候,很多人,对女子终究没有那般宽容。再等下去,家里的几个姐儿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喊老姑娘了。
  卫同知却笑了:“再等两个月,这些天可以先相看着,先不要定下。”
  小周氏有些讶异,但见卫同知神情不似开玩笑,这才应了下来,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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