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节

  或许心在大处,也就懒得关注小事了吧!
  昨日他们方才进城,连日奔波,而且还有护卫相随,更没有什么人要追杀他们,每每经过一地都有崔王谢三家暗中经营的势力在其中相助,其实细细说来,他们这一路上并不幸苦,但却还是免不了的疲乏。
  进了城,便找了酒楼,先缓一缓,而后就看到官兵开道,簇拥着一辆看起来平常无奇的马车车驾走来。
  坐在马车前的少女灰头土脸的,身上粗布长裙,半屈着一只腿,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支着下巴坐在马车前跟着队伍慢悠悠的走着。
  少女原本的模样精致秀丽,即便再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卫家这对姐妹花,在长安不少自封风雅,好画美人的文人墨客口中都曾提及过。但那时候坐在马车前,简单的梳着一条大辫子甩在身体一侧的少女却灰不溜秋的,再好看的美人,如此也好看不起来了。只是她虽身上一路风尘,灰扑扑的,那双眼睛却还是十分明亮,看起来很精神。
  那模样,同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彼时他们进城,还是华服锦袍,穿着考究,即便是衣袖和衣袍一角的刺绣都有十分的讲究,只是再如何考究,还是掩不住的倦色。与一身灰不溜秋,却眼神明亮,精神奕奕的少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昨日就如此精神了,今日梳妆打扮妥当,虽说并没有上如何精细的妆容,只是如同寻常少女一般,梳了个发髻,又天生生的不错,素着一张脸还是遮掩不住满满鲜活生机勃勃的气息。
  如此的鲜活气息,看的人也不由自主的精神好了不少。
  王栩轻咳一声:“倒是有理。”
  “如今你们在正好,看看这疫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真还是假?”少女说道,“贵人们不想久留。”
  “那要先看源头处,”崔璟说道,“这疫情从何而来,不管怎么说,这疫情来的都太巧了一点,而且看着似乎是在针对你们。”
  “所以需要尽快办妥。”卫瑶卿说着耳尖动了动,走到牢房门口,看向远远的搬着桌椅吵吵嚷嚷过来的方唯,“而且不知道此事跟他有没有关系。”
  “我统共只见过晋王殿下一次,那次是国子监的六艺大比之上,他啰啰嗦嗦说了一通,很有想要招揽人才的意思,说他对那个位子无意,恐怕换谁都不会信的。”女孩子眯起眼睛,看向过来的一行人,“方唯于情于理,又是在他的地盘之上,此事他的理由很充足。”
  王栩和崔璟沉默了片刻,倒是王栩突然笑了一声:“不但有方唯还有别人。来时,祖父说若是见到了你,让我给你带句话。”
  女孩子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如果是废话,而且不是什么好话就不用说了。夸我的话,可以多多重复几遍。”
  王栩“哈哈”大笑起来,在走过来的方唯讶异的表情中开口了:“祖父说,你这个人人品不行,太遭人恨了,所以树敌无数。以后还是要多多修修品德什么的,免得被人在背后暗骂!”
  “会骂人的人不要太多,但真正敢动手的可不多!”少女不以为意的摊了摊手,眼珠转了转,看向王栩,“你回到京城也记得带一句话给令祖父,他自己也挺招人恨的,背后骂他老狐狸的也不少,人品与我半斤八两,也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大家彼此彼此!”
  王栩又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敢如此说祖父的,还真不多见!放心放心,我一定带到!”
  王家家大业大,后辈子侄无数,若说最会拍马屁,最听祖父话的一定不是他,但是他却是最受祖父看重的那一个,足可见祖父并不喜欢一味的好话,有时候偶尔一两句反抗,对于祖父来说,更新鲜也更真实。
  一旁方唯更是惊讶不已的看着王栩和女孩子插科打诨,眼下这情景,如果不是当真关系好,谁敢在王栩面前如此说王老太爷的闲话?
  他挠了挠后脑勺:他知道这个年纪幼小的监正阴阳术的功夫了得,但可从没有人告诉他,她居然会跟王司徒关系如此之好的!
  待得愈久,他愈发觉得眼前的女孩子就像一个迷,如抽丝剥茧一般,剥了一层还有一层,每一层都能将他吓上一大跳!
  而后又听崔璟出声了:“听说你于符医一道之上也略通,会治疫情么?”
  卫瑶卿摇头:“我擅长的是解毒和皮肉伤,于符医一道上着实不算厉害,若是药王孙思景在这里的话就不同了。”
  “如此啊,原来如此。”崔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阴阳十三科,你也不能全通。”
  “那是自然。”
  “那你擅长什么?”
  “我最擅长的是点煞。”女孩子五指并刀,虚空划了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气盛:“不管是斩杀恶鬼妖魔还是某些用心不良的术士,我都擅长!”
  “哦?”年轻公子弯了弯唇角,从进入这里开始就蹙着眉不满的神情上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真是好大的煞气!”
  第450章 审问
  卫瑶卿同崔璟不熟悉,所以也不知道崔璟到底是在夸她还是贬她,只是朝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方唯带着人搬了几张桌子和椅子过来,正前方坐着的是崔璟和王栩,她和方唯一左一右的坐着。
  她坐在下首,听着崔璟和王栩在问话。
  再高明的审问者一些必要的问题还是要问的。
  “你们的名字?”
  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桩上的杀手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而崔璟和王栩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坚持,很快跳到了下一个问题。
  “可知道你们杀的是谁?”
  继续沉默,被五花大绑的犯人没什么精神的用沉默来抗议他们的审问。
  崔璟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受谁指使?”
  还是不说话。
  方唯坐不住了,“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说话那就撬开他们的嘴,用刑!”
  在一旁优哉游哉捧着茶盏坐着的卫瑶卿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专心致志的喝茶。这几个人不肯说,崔璟和王栩能问的出最好,问不出她也不强求。她的任务是护送贵人们回京,只要安全回到京城,其余的与她无关。
  至于有人想杀他们,想阻止他们回京,这一点,她早就知晓了。有时候想的太复杂也不好,不如想的简单一些,阻止她和想杀她的都是对手,对手分成两种,一种她能顺利对付的,一种是很难应付的。
  眼前的杀手一看就是被人寻来的,不管他们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如这样莽莽撞撞就动手的在她看来并不算危险,小心应付就是了。她更担心的是疫情背后的问题。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对太子他们动手,那就是太子以及安乐公主想要知道的事情了,并不是她的。
  “一会儿再用吧,先问问看。”崔璟起身,他并不会阻止方唯对犯人用刑,有些明显不配合的犯人在他看来用刑不失为一种手段。
  即便是用刑,王栩手头那把折扇还是不肯离手,自诩风流的扇着,虽说眼下没有人会去管他扇折扇的动作好不好看,但他也不在意,人嘛,或多或少都有些小习惯,这就是他的小习惯之一。
  方唯看向王栩,这种时候还拿着折扇,真是看起来不靠谱啊!
  虽说一旁的崔璟神色默然,一来就挑了他一堆刺,把他说的哑口无言,让他既尴尬又烦躁,但还是一来就叫他服气了。可这个王栩呢,来了做了些什么?方唯细想了一会儿:似乎跟那边漫不经心的喝茶,明显在走神心不在焉的女孩子套近乎。
  眼下在大牢里还拿着他那把折扇在扇啊扇的,倒跟街上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不一样的。
  正这般想着,就见那头拿着折扇的王栩站了起来,走向那几个被绑起来的犯人。
  “方才听你们的口音似乎是北方人?”
  被绑起来的犯人当然说过话,方才灌药的时候一会儿灌药,一会儿泼水把人弄醒,折腾了一番,自然少不得一顿抱怨。抱怨时抱怨,破口大骂嘲讽时也嘲讽,只是问话时不说话而已。
  “听着像是甘州那一带的口音,”王栩敲着折扇,用折扇在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一堆物件里头挑挑拣拣,“这鞋袜针脚挺密的,比起外头买的足足厚了两圈,还绣了字,下面的是什么?鸳鸯?看来是个女子做的了。也不知道是你们中谁的娘子还是情人?”
  “这个木牌上打的结有点意思,是游子结吧!我听说甘州那一代有这样的风俗,一般都是母亲送给出行的游子的,这是你们谁的母亲留下的吧!”
  “这个更有意思……”
  ……
  如此挑挑拣拣说了一堆,他转身,唰的打开了折扇摇了摇:“不想说就算了,刺杀天家太后、太子与公主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去画了他们几人的画像,传到甘州府。也别说是行刺了贵人,用骗的,只说这几个人立了大功却失了忆,来的不管是谁,一并投入大牢,如此捉一个便能引出一群来,直到将九族之人都找齐了。如此重罪,自然不能姑息,按我大楚律例,问斩还算轻的……”
  方唯听的目瞪口呆,眼前这个看起来跟个纨绔子弟似的世族公子说起株连九族,连坐等话依然摇着折扇笑眯眯的模样,神情举止同外出踏青赏花一般惬意。偏偏说出来的话叫人冷汗涔涔,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做起事来比他这种五大三粗的武将更狠。
  一旁的崔璟脸色不变的看了眼王栩:“就照你说的办吧,不肯说,用了刑还是不会说的,与其如此,不如算了吧!祖父心慈,最见不得这种事情了……”
  方唯听的吞了口唾沫:崔璟的祖父?是说崔远道么?他倒是知晓这位美名赫赫的司空大人,据说他出生眉间便有朱砂痣,慈眉善目,宛如菩萨。而且不仅仅是长的像菩萨,连行事作风也是如此,与人为善,时常接济长安附近的流民百姓,颇有美名。民间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崔菩萨!”
  崔王谢三家如今的三位当家人,公认的司空心善,司徒阔绰,太尉豪爽,各有千秋,风采过人。
  心慈么?方唯喝了口水,看着眼前两位生的俊秀过人的年轻公子莫名有些紧张和害怕。
  在一旁坐着的卫瑶卿看的津津有味,尤其是方唯脸上变幻的神情无一例外的落入了她的眼中,真真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如果他人真的是这么老实的话,那疫情的事情应该与他无关了,有人想假借他特殊的身份,让他们生出猜忌,而自己作壁上观;而若是这一切都是方唯装的话,那也装的太好了,能装成这样的人,她不想得罪。
  崔璟和王栩这一唱一和,把方唯吓了一跳,那头先时还硬气的甘愿自己赴死的犯人当下便忍不住了。
  “别,我说,我说!”有人吞了口唾沫,“我说了之后,我们的妻儿老小可否免了罪责,这一切,他们根本不知情!”
  “先说说看呢!”王栩笑着说道,却绝口不提免了罪责的事情。
  第451章 可怕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什么都没有许诺就连吓带骗的哄得这群自诩“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杀手一五一十都交待了。
  “我们干的就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买卖!也干了好几年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江湖上这种赚人命钱的地方和任务黑市有不少。”
  “这一次这单给的银子特别多,不论成功与否,都有一笔定金。”
  “这来钱如此之快,好在巧的很,任务一出来就被我三弟看到了,连忙接了下来。”
  “定金当场就到手了,很爽快!”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一阵沉默,崔璟开口问他:“那你见过发布任务的人么?”
  正在喝茶的卫瑶卿闻言,忍不住翘起了唇角,却没有说话。
  这个细微的表情却正巧被那个招供的杀手看在眼里,连忙开口道:“大人们,黑市有黑市的规矩,你们没有干过这等事,怕是不知道。那位……女大人好像知道,不信你们问她?”
  在一旁看热闹的卫瑶卿朝那个开口的大汉笑了笑,倒是没有半点怒意,虽说被行刺的是她,但看起来,她似乎对他们并没有多少憎恶,相反还挺宽容的。
  卫瑶卿要是知道这个杀手觉得她宽容,大概会觉得啼笑皆非,她宽容,她不与他一般见识只是因为他对她造不成威胁,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知道这个大汉活不久了,崔璟和王栩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
  不管怎么说,总是一件行刺皇亲的案子,对于崔璟和王栩来说这个案子正好是为官路上的一颗踏脚石,都送到面前了,哪有不踩一脚的道理?
  崔璟和王栩朝她望来,少女放下手中早喝的一点不剩的茶盏,开口了:“确实有这么个说法,黑市之上这等买命的任务都是隐去姓名的,有时候甚至中间人都不知道彼此。不像官家做事,黑市中人可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任务都敢接的,就算找到了中间人,他也未必清楚。”
  “没错啊,这位女大人说的一点都不错。”那大汉说道,“其余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王栩点了点头,看向崔璟,“那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想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问不出什么来了,卫瑶卿摇了摇头,目光转向那边浑然不觉的几个大汉:问不出什么来了才是真正的危险,可惜这几个人到眼下都没有察觉。
  “大人,我们都交待了,这件事是我们做下的不错,要杀要剐我们也认了,但我们家中都是些老弱妇孺,并不知情,可否网开一面?”
  回头走了两步的王栩脚下一顿,朝他们笑了笑:“不提还险些忘了,”说罢他扬声喊道,“来人!”
  几个早已在外等候的侍从从门外走了进来。
  王栩折扇一指,指向那边的几个大汉:“画了他们的样貌,送到甘州府,行刺皇亲国戚,当株连九族,让甘州那边一同协办吧!”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几个汉子便大惊失色:“大人,你们刚刚不是说……”
  “我们说什么了?”坐回椅子上低头记录的崔璟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行刺皇亲国戚本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谁能网开一面?”
  “我们可没有答应你什么,也没有能力答应你什么。”崔璟继续说道。
  “黑市官府管不了,一群亡命之徒确实难管。我们不管你黑市的买卖,但黑市犯了重罪落到官府手中的犯人,官府也不会姑息。”崔璟头也不抬,挥了挥手,“方唯把人弄下去吧,待官文批下来,也不必押往甘州了,这几个就在这里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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