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时而浓密时而稀疏的树影,斑驳地落在她身上,亮亮的光斑映在她油亮的秀发上,像打了一层光晕,文静而清秀。她颔首轻松地吹着曲子的时候,眯起眼睛来的样子仿佛眼角有光流下来。
  直到……她吹起了谢庭玉熟悉的曲调。谢庭玉不禁地挑了挑眉。
  轻柔婉转的歌声,开头热闹宛如春风,仿若有鸟语花香。接着安静婉转,主题副题交错,活泼欢快、抒情柔美,突然从某一刻开始急转而下,如诉如泣。
  谢庭玉听得脚步都不由地慢了下来,一曲吹完了,他发现叶青水已经掉到后面落了很远。
  尾音也正如渐渐消逝的曲调一样,越来越小,他笑了:“怎么突然吹起这曲歌了。”
  “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叶青水把叶子扔了,愣愣地说道:“不知道,随便吹的。”
  谢庭玉顿了顿又道:“是阿娘教你的吗,它叫……”
  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掺着笑意,缓缓落下,“嗯,是梁祝。”
  叶青水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走到村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一不小心吹了以前谢庭玉教她的调子。
  作者有话要说:
  玉哥:啧,这骚操作
  每天都被表白,我也是会很苦恼的
  第021章
  liangzhu,究竟是量柱、还是梁祝……叶青水并没放在心上。
  因为叶青水的国文很弱,没有听说过“梁祝”这个典故,叶妈唱社戏唱的也大多是打地主、红军长征一类曲目,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白的糯米牙,唱起红歌来嘹亮又动人。跟那种缠缠绵绵的爱情风马牛不相及。
  当年叶青水从谢庭玉这个坑里爬起来后,从一开始的刻意回避,变成了顺其自然,久而久之她很容易地把它给忘了。叶青水以前不知道的名字,以后也不会知道。她从来不会刻意回忆起一点关于谢庭玉的事情。
  她在意的是,刚才她居然轻而易举地吹出了那首曲子。难道这是触景生情的魔力吗?
  叶青水的表情变得微妙,像前段时间不禁脱口而出讨好谢庭玉的话一样,让她心里难平。她憋得脸红了,渐渐地由原来落了谢庭玉两三步,变成后来落了十几步。
  谢庭玉走在前头许久听不见脚步声,回头一看,皱了皱眉:“怎么,还不走?”
  他看见叶青水脸上淡淡的红晕,愣了愣。
  他也分辨不清她究竟是被戳破了害羞,还是被日头晒的。
  但走的那一段路却是树荫环绕,一路不断有山风徐徐吹来,在那之前叶青水的脸也不是那么红的,还好好的,被凉凉的浓荫映得白白的。
  谢庭玉想:他倒是没说什么话,她就害羞了?
  谢庭玉似深思了一会,那对笔直浓密的眉峰微微挑起,说:“水丫像我妹妹似的,要我哄着走吗?”
  叶青水摸了摸脸,重新戴上了口罩。
  叶青水是去过谢家的,谢庭玉的妹妹有钱而且高傲,跟女版的沈卫民似的一样,这种话在叶青水眼里,就跟骂人似的。
  她恼怒地啐了一口:“我和你妹妹不一样。”
  谢庭玉淡淡地道:“嗯。”
  回到家后把水倒入缸里,四桶水只够填满一个水缸,但两缸水才够一天的量。谢庭玉很自觉地又提着四只空桶去山里打水了,叶妈看着小两口携手回来,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终于知道闺女为什么不要她一块去打水。
  叶妈不由地推了推叶青水:“愣着干啥,跟上小谢啊……两个人手脚麻利些。”
  叶妈看见这一对小新人心里是既欢喜又欣慰的,这让她仿佛想起了当年和丈夫蜜里调油的日子。
  “嗯,阿娘。”
  叶青水并不是很愿意和谢庭玉一块去运水,可是有段山路是要爬坡的,谢庭玉推着车顾得了前边的水,后边就顾不上了,得有个人在后边稳一稳。这样叶青水不得不又跑了一趟。
  谢庭玉推着车,拍了拍车后座:“上来吧。”
  叶青水看着他什么都不懂、一副坦然的表情,她深吸了一口气,她跟自己较个啥劲。
  谢庭玉教的又怎么样,还吹不得了?
  于是她伸手随意地摘了一片叶子,匀了一口气,呜呜地吹了起来。
  漫长的山路,有清风徐徐吹来,吹散夏日的酷热。从这一刻开始,婉转明媚似春光的《梁祝》前奏,反反复复地循环起来,优美动人。
  梁祝的前奏以及开头是很欢快活泼的,它讲述的是祝英台初入书院,同梁山伯一起共度的那一段美好时光。那时候他们有着朦朦胧胧的同窗之谊,也有如隔纱一样的感情,淳朴美丽。
  欢快的曲调传递的感情,也正如初恋一般青涩美好、明媚动人。
  谢庭玉:“……”
  两人一路无话,除却婉转的叶子曲。
  单车轮子沉稳地碾过弯曲的羊肠小道,留下一道辙痕。虽然此刻并不是春天,但山里偶尔也会有鸟儿婉转地鸣叫,一路也有开得热闹的山野小花,花香扑鼻,斑驳的树影落在两个人的身上,这一刻有种难得的清闲、宁静。
  ……
  日子如流水,一日复一日。
  虽然整个大队都在挖井,进度却缓慢。反而是修水库那边进度很快,男壮劳力很辛苦,每天早出晚归,连午饭都得带过去吃。
  于是叶阿婆让叶青水给谢庭玉送饭吃。
  叶青水原本想早饭多做一点,让谢庭玉带盒饭解决中餐。但是阿婆狐疑地板着脸,用硬硬的拇指戳着叶青水的脑袋,“你不是还想着那件事吧?”
  老人家的记性还算好,连几个月前孙女随口说的一句胡话都记挂在心里。
  她哼了一声,威严地道:“水丫你可千万别再想这件事,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胡作。”
  叶青水只好利索地吃完饭,再夹几块肉青菜用饭盒装好。她骑着谢庭玉的单车去了几里外工地,不辞辛劳地给谢庭玉送饭。
  然而谢庭玉现在却不缺午饭。不仅不缺午饭,他的午饭水平还是挺不错的。
  他带了早上的馒头出来,除了馒头还有叶青水亲手腌的小菜。拍黄瓜咸菜拌着馒头吃,他吃的还是白面馒头。这让一群吃玉米面、杂粮糠面的男人很是羡慕。白面粉是精细粮,一般人家吃不起。也就只有这种城市来的知青舍得吃。
  沈卫民吃的也是白面馒头,那是他用面粉从食堂换来的。虽然一样是富强粉做出来的馒头,但谢庭玉吃的那个明显更香、更软。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人家的小菜。这让沈卫民心里有点酸酸的。
  谢庭玉吃得差不多了,叶青水才姗姗来迟。
  她抹了一把汗,把手里的盒饭递给谢庭玉。
  “阿婆让我来送的饭,你快吃吧,吃完给我饭盒拿回去洗。”
  谢庭玉打开饭盒,饭盒里盛着绿油油的青菜,切得薄薄的肉片,虽然不多却很也够吃。
  谢庭玉看见这午饭,没有拒绝。干了大半天活的男人体力消耗多,肚子也饿得快,急需能量的补充,谢庭玉看见有肉吃心情都愉快了几分。
  而且这肉片还是卤肉,半肥瘦地美得流油,卤得嫩嫩的似入口即化。谢庭玉眯着眼睛享用自己的午饭。
  他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拿着叶青水的饭盒躲到偏僻处吃了起来。但那股饭香味随着风,还是把一旁的沈卫民馋坏了。
  让他使劲地灌水喝,忍住泛滥成灾的口水。
  但他忍不住朝叶青水那边看了几次。
  叶青水心满意足拿着空饭盒走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赶紧追上去,他的喉咙痒得不行不住地干咳着,吞吞吐吐道:
  “嗯……这个、水丫,我、我给你伙食费和粮票,你明天能不能顺便帮我带一份饭?”
  叶青水当然是、不假思索地拒绝。
  然而下一刻沈卫民直接递上了粮票和钱,五毛、半市斤粮票。
  “这是一天的,绝不少你。”
  叶青水看着五毛钱,脑海迅速地把五毛钱和十几只卤蛋划上等号,五毛钱也差不多够一斤肉了。要是每天都有五毛钱,一个月下来就有十五块,而且叶家也不是每天都有肉吃的,有时候他们就吃点咸菜拌饭、鸡蛋。
  沈卫民真不愧是首都来的大肥羊,不宰白不宰。叶青水很痛快地应了下来。
  “那你先把一个月的饭钱结了,到时候饭做出来你不吃就白浪费了。”
  沈卫民:“……”
  他嗓门眼憋出一句话:“我今天没带这么多,先欠着。”
  叶青水很脆利落地说:“成。”
  又多了一笔入账的叶青水,美滋滋地骑着单车回去了。果然还是赚有钱人的钱比较容易。
  叶青水走后。
  沈卫民抚摩着下巴不禁道:“我可真是把她得罪狠了。要是搁一良,她一准不要钱。非但不要钱,估计还会问他喜欢吃什么。”
  谢庭玉说:“一良对她好。”
  沈卫民听了直勾勾地看着谢庭玉,他长长地嗯了一声说:“玉哥,一良可喜欢水丫了,天天在我耳边吹她多好。”
  刘一良吹的明明是:嫂子很好,人好手艺也棒。他要是在场,估计会拍着胸脯吐血。一个代词之差话就失了原味。
  谢庭玉蹙着眉头,久久才说:“一良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卫民这就放心了,他哼哼地说:“以后我也是有饭吃的人了!”
  ……
  叶青水回到家以后,有个年轻人偷偷摸摸地藏在她家的屋檐下。
  她不禁严厉地吆喝了一声:“出来!”
  那个年轻人慢慢地走了出来,这是一个长得很瘦的男人,穿得还算齐整。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的很精神。他看着叶青水吞吞吐吐。
  “你是?”叶青水问。
  那个年轻人听了声音立即弯起了眉毛,他高兴地说:“是我呀!”
  这粗嘎的声音让叶青水一下子认出了他,这正是黑市里那个卖鸡蛋的年轻倒爷。
  他叨叨絮絮地说:“你上次走得太急了,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于是磨了恪儿好久他才说让我来这里找你。你千万别生气,我靠谱得很!”
  他从角落里轻轻地抱起一大袋的鸡蛋,憨憨地笑:“以后你可以和我一块干、一起发财了。”
  “偷偷告诉你,我这里除了鸡蛋、还有很多鸡鸭。你……你也可以做点鸡肉包子鸭肉包子这些。”
  说到这里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卖包子的缺肉,这么久才告诉你不是我不够讲义气,我得好好观察你靠不靠谱才敢告诉你。现在……”
  叶青水闻言猛然抬头,眼里的惊喜都藏不住:今天都是啥好日子,财运怎么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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