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仇

  北宫千宁表面上在替嘉乐大长公主说话,实则是要加开她的疮疤,可惜嘉乐大长公主素日里张牙舞爪惯了,面对的多是夹枪带棒的对话,这会儿冷不丁被北宫千宁这么一说,她瞬间感觉很不适应。
  新宁县主季明媚经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不相信北宫千宁会在被她们母女羞辱之后,还愿意替她母亲说好话,于是她弹了弹茶杯,不阴不阳说道:“哼,若是隆兴爷尚在,你北宫千宁也还是个小小的伯府弃女罢了。”
  纯贵太妃压不住嘉乐大长公主,可是对付小小的季明媚,她还是有生杀大权的:“新宁县主真是糊涂了,若是隆兴爷尚在,本宫一定把宁丫头接近宫里去住,当年他一直都希望嫔妃们能给他多生几个女儿呢。”
  纯贵太妃这话一说之后,一位年老的女眷也跟着说开了:“是啊,听说当年隆兴爷很是喜欢女儿,可惜……唉,也难为先帝爷心善。”
  “老王妃,没事你插什么嘴?”嘉乐大长公主训斥道。
  那位说话的老王妃,是当朝皇叔景王的王妃,今年也有五十来岁了,可以辈分来论,她也得叫嘉乐大长公主为姑母,是以被对方呵斥一下后,景王妃也只能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但是景王妃的话,令在场的人都想起了往事,那就是嘉乐大长公主的出生,涉及一段很不光彩的往事。
  原来,当年隆兴爷很想要让嫔妃们多生几个公主,但是在愿望为达成之前,他因为御驾亲征受了伤,在行宫养伤了两年多时间。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个叫做温洁的宫女,用计爬上了尚未痊愈的先帝爷的床,先帝爷因此而病情加重,而那个宫女却成功怀了身孕。
  温洁在九个月后产下一名女婴,就是今天的嘉乐大长公主,但是由于温洁损伤了龙体,在产下嘉乐大长公主后,就被先帝爷赐死。
  先帝爷本就希望生个公主,因此对嘉乐大长公主喜爱有加,又念其没有生母照顾,便把她记名在皇后名下,成了嫡出公主。
  有隆兴爷和皇后照顾,嘉乐大长公主身份很显贵,只可惜隆兴爷因为被温晴所累,竟是在五、六年之后便驾崩,嘉乐大长公主成为祸星,在前朝和后宫都不受人待见。
  一条来历不光彩的生命,一个因为出生而害死一代帝王的公主,性子又是那般刁钻蛮横,临老了还公然在当朝亲王成亲的日子里,羞辱人家的母妃、藐视一众皇族女眷,嘉乐大长公主凭借什么?
  北宫千宁内心呵呵一笑,嘉乐大长公主还真什么凭借都没有,于是她便决定不给她留情面了:“祖姑母,听说大长驸马爷有三个儿子,祖姑母您真有福气。”
  北宫千宁一说完这话,众女眷中就传来好几声嗤笑声。
  “你们笑什么笑?”新宁县主季明媚没好气的吼了一声。
  北宫千宁假装糊涂到:“哎呀,新宁姑母,难不成大长驸马爷府上又多生了几个儿子了?都怪宁儿孤陋——”
  “你闭嘴。”季明媚怒视着北宫千宁,愤怒的表情跟她公主母亲一样狰狞:“那些个烂货下的仔,怎比得过我这个公主女儿高贵?”
  纯贵太妃似乎有些明白北宫千宁的意图了,她终于稍微好受了一些。
  北宫千宁对纯贵太妃一个安慰的笑容,然后继续往下说:“新宁姑母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不管是哪个妾室生的儿子,都是大长公主的儿子,他们都得尊称大长公主为母亲,将来也是要给大长公主养老送终的,若是姑母你出嫁那一天,您也就有很多兄弟背您出门了,姑母您——”
  “北宫千宁,你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我是新宁县主,不是你的姑母,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季明媚最不喜欢被皇族小辈们称为姑母。
  北宫千宁特别想笑,可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北宫千宁没有笑,但是女眷中却有很多人笑了起来,并且还小声的议论起来了,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嘉乐大长公主一直反对驸马纳妾,还曾害死过小妾生的孩子,因此驸马把后来小妾生的孩子都送到别处养着。
  嘉乐大长公主没有亲生儿子,将来想依靠小妾生的儿子养老送终简直就是做梦。
  新宁县主出嫁的时候,也注定不会有兄弟背她出门,因为拜她公主母亲所赐,那些小妾和孩子,早已被她们公主母女视为死敌。
  还有一点儿,嘉乐大长公主的驸马和庶子庶女们也很有骨气,多年来不曾拿过一分公主爵禄,他们驸马府的一切开销,都是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
  这些情况,北宫千宁也是了解的,于是她继续贯彻她怼人至死不休的宗旨:“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了,都怪我太没眼力劲儿了,看到新宁县主时,我总是忍不住把您跟睿王妃和齐王妃放在一起——”
  啪的一声,新宁县主季明媚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愤怒的眼神死盯着北宫千宁:“臭丫头,你竟然把我跟睿王妃和齐王妃比较,我有她俩那么老吗?我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名贵护理膏药,每日里还让下人们仔细按摩各处穴位,你就是个眼瞎的,看不见我的花容月貌。”
  女眷中已经有人噗嗤笑出声音来,北宫千宁急忙解释道:“哎呀,新宁县主,您误会了误会了,我刚刚想说的是,我忍不住把您跟睿王妃和齐王妃放在一起比较,是因为她俩已经够美了,可是您一跟她们站在一起,一点儿也不输给她们。”
  嘉乐大长公主最担心的是这个唯一女儿的亲事,她看到女儿反应过度,便提醒道:“行了,新宁,人家北宫千宁也没说你什么坏话。”
  “谅你也不敢。”季明媚没好气地哼道:“本县主天生尊贵,哪是这些王妃可比的?要不是睿王齐王娶了她们,她们能享有王妃尊荣吗?”
  季明媚这话就很伤人了,须知在皇族里,公主郡主县主最终都要外嫁,那些驸马爷骏马爷是不能担任高级官职的,也就是说,一旦嫁出去,这些皇族女儿的身份就会掉价,而王妃们则会跟着王爷,身份是永世荣宠。
  北宫千宁看向睿王妃和齐王妃,知道她们心中十分不痛快,北宫千宁便嫁进节奏:“哎呀,新宁县主啊,您千万莫要生气,听说女人生气很容易变老的,你把睿王妃和齐王妃惹恼了,回头有睿王和齐王把她们哄高兴了就没事儿,您自己不是白白伤身又变老?”
  一种女眷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了,就连睿王妃和齐王妃都笑了,大家倒不是笑睿王和齐王是妻奴,而是笑季明媚没有男人哄没有男人疼。
  嘉乐大长公主毕竟是过来人,一听就明白其中的蹊跷,她恶狠狠地警告北宫千宁:“臭丫头,你在取笑我家明媚?要我说呀,皇上给你赐婚简直就是昏了头,你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整个皇都谁人不清楚,三皇子那个结巴样儿,你还真以为天道会选他为皇位继承人?”
  “嘉乐公主慎言,随意议论天道,你就不怕被天谴?”纯贵太妃压不住嘉乐大长公主,可是涉及到皇位继承人,作为当朝太妃,又是跟太后和皇上关系匪浅的人,她就算拼了性命,也要维护皇族继承方法的尊严。
  嘉乐大长公主当然知道非议天道的严重性,便乖乖地闭嘴了,可是却用狠毒的眼神瞪着北宫千宁。
  北宫千宁努力挤出几滴眼泪,一副凄楚无辜地抽气道:“今儿是我母亲跟端王成亲的日子,嘉乐大长公主你们母女俩,居然在主人王府里无端生气,还羞辱母亲和我,我不跟你们计较,好心好意关心你们公主府和驸马府,可你们却变本加厉地羞辱我,甚至连睿王、齐王、三皇子和皇上都被你们得罪了,我这是不是好心做了坏事啊?我……我……我好怕,锦姑……锦姑……我头昏……”
  说到最后时,北宫千宁就“晕倒”过去,身子软软的就往旁边歪去。
  “宁丫头。”纯贵太妃就坐在北宫千宁边上,她一把抱住北宫千宁,情急之中用上了在宫里头叫惯了的称谓。
  “郡主,郡主,您怎么又晕倒了?”锦姑、采薇彩蝶乱做一团,还“十分悲伤”的呼天叫地起来:“郡主啊,您抵抗西狄受了重伤,在宫里又替太后娘娘挡剑,您这一身的伤病尚未痊愈,今日却在夫人成亲之日旧病复发,您让我们如何跟太后和皇上交代啊?我可怜的郡主啊,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您啊?”
  百里和清和百里和浚两个小世子也扑到北宫千宁面前,惶恐地叫着:“宁姐姐,宁姐姐,新宁祖姑母想嫁给三皇子,她们母女想要羞辱你,想让你在众人面前丢人,我们已经偷偷跟三皇子说过了,三皇子已经替你报酬的。”
  再次听到北宫千宁的丰功伟绩,一众女眷都觉得于心不忍,再听说新宁县主是因为想嫁给三皇子,才这样百般羞辱青阳郡主,众人对嘉乐大长公主的不满,又比先前多了几分。
  纯贵太妃也是慌乱无比,什么新宁县主想嫁给三皇子的话,她是一时顾不上了,她只是记得很清楚,北宫千宁可是太后和皇上的心头肉,若是她在端王府出了什么事儿,别说嘉乐大长公主,就是她纯贵太妃,也会被责罚。
  还有那个痴情的三皇子,三皇子可是把宁丫头视为心肝宝贝的,若是宁丫头出事,纯贵太妃都不敢想象三皇子会做出什么事情。
  “太医,快传太医。”纯贵太妃常年陪着太后住在寿康宫,已经许久不曾独自处理事情了,可是这会儿,她还是想起来要叫太医,而且还记得要叫谁:“传林太医,就是皇上送给青阳郡主听候的林太医,他最熟悉郡主的伤势。”
  皇上竟然送太医给北宫千宁?嘉乐大长公主和季明媚有些慌了,难道传闻是真的?太后和皇上真的那么疼爱北宫千宁?她们今日惹得她晕倒,太后和皇上会不会责罚她们母女?
  还有端王,端王也是一个狠角色,她们母女亲日只想让北宫千宁丢脸,她们怎么就完了她遇到紧张事情会再次晕倒?会瘸腿的呢?
  太医还未到,宫里张公公却亲自来传旨了,说是皇上请纯贵太妃、宣武将军(就试北宫千安,今日因为端王成亲而得到加封)、青阳郡主和长宁郡主即刻进宫,皇上的意思是,让端王和索夫人在宫里拜堂。
  纯贵太妃和太后十分要好,又是常年跟着太后住在寿康宫,让端王在宫里拜堂也是合情合理。
  端王府立即就忙乱起来,有人准备马车,有人准备衣物,有人留下招待客人。
  新宁县主那个圣斗士,也想嫁给三皇子?北宫千宁想想都觉得恶心,她闭着眼“昏迷”着,她决定就这么晕着让人抗进皇宫去。
  她就是要让太后和皇上知道,嘉乐大长公主母女居然在端王成亲之日,不仅在主人府上羞辱新娘子,还把她这个准三皇子妃气得旧病复发,她就是要让整个皇都的人知道,嘉乐大长公主母女是如何的为老不尊、不懂礼数、缺乏教养。
  过了一会儿,北宫千宁听到哥哥来到了寿安堂,哥哥让太医给她诊脉会,哥哥恶狠狠地对嘉乐大长公主丢下一句“本蒋等着看你母女哭的那一天”,然后抱起她就朝王府门外走去。
  歪在哥哥温暖安全的怀里,北宫千宁也发誓,将来一定让嘉乐大长公主好看,母亲新婚被羞恶的这一仇恨,她一定跟哥哥替母亲讨回来。
  不过眼下,她还是先应付宫里的事情,她有一种直觉,今夜皇宫里,不是纯粹的拜堂那么简单,而是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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