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安娜？”艾格莉丝揉了揉眼睛。
“是我。”安娜应声，然后将手中的花瓶摆在了艾格莉丝的书桌上。
艾格莉丝眉开眼笑地碰了碰新鲜的花瓣，“好好看！安娜的手艺真的好厉害！”
安娜的耳朵微微泛红，很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道：“只是贵族少女必须学习的东西罢了，许多女孩都会做的。”
说完她又转瞬想到艾格莉丝的“平凡出身”，便马上补充：“殿下如果想学，我可以教您。殿下一定能学的很快的！”
“没关系，有安娜就好了嘛。”艾格莉丝又习惯性地摸了摸红发女孩的头。在艾格莉丝眼里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但在玛瑟兰德大陆上，十六岁的女性早已可以独当一面，为家庭赚取生计，嫁做人妇了。只有艾格莉丝还把她当作一个未成年来看待。
安娜的年纪作为侍女长来说是靠不住的，她本是作为侍女来应选，只有无所谓如艾格莉丝，才会不想什么家族能力经验就选择好了她的侍女长。
当时安娜受到了很多的嫉妒和争议，正如艾格莉丝现在选择的骑士。
“这是……”安娜此时才发现艾格莉丝刚刚趴下时压着的纸张，墨迹上看出这都是用通用语写的一些简短的小故事，语言流畅直白，说不上多有文笔，红发侍女长在迟疑要不要夸赞一下自己的殿下。
艾格莉丝看出安娜在想些什么，迅速维护自己的形象：“我编点东西来教塞西尔认字的。到时候我让他们刻在木板上，他就可以学到更多的字了。”
“他连字都不会认吗？！”红发侍女长一脸震惊。
“咦……”艾格莉丝知道这样会让塞西尔更受质疑，便为他说起话来，“但他只有十三岁，还来得及，并且他很聪明的。”
安娜不置可否。
“我们去看看塞西尔吧。”艾格莉丝想到自己找到的小渎神者，便提议道。
圣女的住所不能被外人轻易踏足，但因为圣女的骑士要能随时保护圣女，所以他所训练和居住的地方都离圣女极近。
骑士应该是谦卑、忠诚、勇敢的象征。
他必须谦卑，所以他永远都穿着整洁，礼貌待人，他不会对任何一位女士失礼，无论那名女士来自贵族还是村土。
他必须忠诚，所以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所效忠之人，哪怕金钱和利刃都悬挂在他的面前。
他必须勇敢，不惧牺牲，不畏敌手，最凶猛的魔族都无法阻止他拔出自己的剑。
人们对皇家骑士加拉哈德有多大的赞扬，就会多喜欢以他作为标准，去衡量别的骑士。
因而，他们也就会有多嫌弃塞西尔。
更遑论塞西尔还未满十四，严格来说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他甚至要等上一年，参加骑士授予仪式。
艾格莉丝为此很心疼他，也很心疼翡冷翠的其他骑士或骑士预备役们
——对他们来说，加拉哈德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嘛！而且是那种超级优秀的别人家的小孩！你还在高三奋力拼搏人家高一就保送清北的那种！！
加拉哈德作为皇家骑士团的骑士长，负有教导塞西尔的任务。
他入职骑士的那一刻便是作为圣女的随身骑士而被培养的，即使没被选中，也要倾尽自己所学去传授给被选中的人。因而塞西尔这几天，一直在武斗场被加拉哈德教导。
但当艾格莉丝前往到武斗场时，眼前看到的只有塞西尔被加拉哈德单方面碾压的场景。
安娜站在后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真厉害。”艾格莉丝突然说。
“哎？”安娜不禁惊讶出声。
“塞西尔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你看他的动作，完全不像因为看不见而被加拉哈德碾压的样子，更像是单纯的缺乏经验。”艾格莉丝笑着解释，“虽然看着很笨拙，可是却在一点点的进步。”
她的语气中带着发自内心的赞叹，安娜心中慢慢涌起了几丝对那个眼盲少年的吃味。
红发侍女长赌气地一直看着加拉哈德，为自己喜欢的骑士长默默加油。
加拉哈德远远便注意到了戴着面纱前来的少女。他在不知多少次把塞西尔打倒在地后，严肃地对少年说：“今天先停在这里，回去好好练习。”
“是。”塞西尔挣扎着站起来，正准备擦干额间的汗，便听见了一阵轻灵的脚步声。
“殿下。”骑士长帮助塞西尔确定了脚步的主人。
“塞西尔，还适应吗？”艾格莉丝笑着问。
她站在阳光中，整个人明媚地如三月的鲜花，开在了不可能会有花朵盛开的凛冬。
可惜这些，盲眼的少年都看不见。他只是将头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乖乖地点了点头。
塞西尔脸上和身上都是伤痕，有许多地方还正出血，但是少年没有发出任何一丝疼痛难忍的声音。他总是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艾格莉丝的下一步动作，从他被艾格莉丝带回来后便一直如此。
爱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安静乖巧的少年。神明们总是高傲的、不可一世，谁也不能让他们轻易低头。而在玛瑟兰德，她遇见的异性不是出自贵族，就是早已成年的骑士们。
塞西尔这样的存在让她觉得很惊奇，也很不知所措。
因为她无法想象这样安静的少年最后会成长为渎神者的样子。
爱神看着他的伤口，很想直接为他治疗，但大庭广众之下不能使用神力，同时她自己还披着“光明神圣女”的马甲，不被允许和任何一名异性有肢体接触。于是她转头对安娜吩咐道：“带塞西尔去治疗一下吧。”
加拉哈德未出一言，但艾格莉丝还是很细心地想到了他是塞西尔目前的老师的身份。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我打扰到你了，你就跟我说，我待会让他们把塞西尔治好就马上给你送过来。”
千万要说没关系！艾格莉丝内心中疯狂祈祷。
——看着未来可能要成为渎神者的人慢慢变强她也很慌的呀！！
好在骑士长总能说出他的殿下想听的话：“没关系，他也需要休息一下。”
艾格莉丝看见加拉哈德略显疲惫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这样日夜训练塞西尔，会不会太累了？你也可以不用那么急的。”
“他基础太差。”骑士长一针见血指出关键所在。
从没想过未来的渎神者如今会这么被嫌弃的爱神一哽，试图为他说点好话，不然会显得被渎神者搅得一团乱麻的神域格外凄凉。
“但他学的应该，很好吧。”
“瘦弱、无力，我还特地派人弄了特制的木剑给他。”
“……”
“但是，他的确很有天赋。”
加拉哈德说出这句话的表情，不带任何的欣喜与感慨，仿佛只是平铺直叙一件事实。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刚刚被初学三天的塞西尔划出的第一道伤口，幽幽地说：“那样的雷电能力，和天生就有的战斗天赋，即使不是魔族或兽人，也起码身上有着这两种种族半个的血统。”
艾格莉丝有些无奈地发现，这位骑士长，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这些异族。
也许是因为他自身征战沙场出身的原因，他是最不能接受塞西尔成为艾格莉丝骑士的人。一直礼貌温和的骑士长，在第一次遇见塞西尔时，还直接毫不客气地称呼他为“怪物”。
“过几天神殿和王宫应该都会派人测试他的血统，如果他非我族类，或者有着一半异族血统，请殿下允许我在神殿加强警戒。”加拉哈德说。
艾格莉丝的第一世早就决定了她的三观，来到玛瑟兰德后，完全无法和这里的人们的固有观念完美融洽。
所以她只是很无所谓地回答：“这和种族有什么关系，重要的不是看人品吗？”
加拉哈德注视着少女如天空般干净的眼睛，缓缓说道：“殿下，魔族很危险。即使是只拥有一半魔族血统的人类……也会渐渐变得丑陋、不堪、被欲望所遮住双眼。”
“先不说魔族，半魔族也可以算人类的吧。”艾格莉丝抗议，“半魔人、半兽人、甚至是半精灵被排斥，明明追究根源都是因为他们出生那一刻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如果他们在人类中长大，被友好地接待，谁会突然伤害自己身边一起长大的人啊？明明率先排斥别人的是自己，却怪别人威胁自己的生活，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骑士长忽然不再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少女。
艾格莉丝被加拉哈德的突然沉默弄得有些害怕，但内心还是没法被他说服，最后只能立下保证：“放心啦！塞西尔的那种能力不是魔族的，也不是什么兽人的。”
那个雷电真的只是神王下的过分诅咒啦！！！
说到底神王你干嘛搞这些屁事！没有这些屁事她不就不至于下界了吗！！甚至都可能不会被拉过来做什么“爱神”啊！！！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用完了真的真的很痛苦qwq
第8章
爱神下界的任务，是关爱照顾那些极其有可能要成为渎神者的人。
塞西尔被送去治疗后，艾格莉丝又支开她的侍女长和其他附近伺候的侍女们，悄悄跑去找她的小骑士。
在刚来到神殿时，仆人们给塞西尔洗浴换衣服还被后者挣扎了很久，甚至放出雷电伤到了许多人。艾格莉丝当时知道后亲自找上不配合的塞西尔，努力和男孩讲明仆人不是在伤害他，只是想让他过得舒服一点。
那是塞西尔唯一一次挣扎反抗，后面他都很乖巧地任听艾格莉丝的安排，无论是训练还是识字。
就像现在艾格莉丝用神力慢慢治疗恢复塞西尔身上的伤口，少年也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好奇，他似乎发自内心的觉得艾格莉丝无论做什么都是可能的，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接受的。
他的雷电能力总是会无意识地释放出来，但永远不会真正伤害到艾格莉丝。
神王给人下的诅咒，当然会下意识地保护同类的神明。
神域乔纳维亚的神明们拥有不同的神格，所擅长的领域也因此有所不同。正如艾格莉丝没法像战神一样无往不胜，也无法像森林女神一样随手便变出一棵郁郁葱葱叶如伞盖的巨树，她就只能用神力做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废的让她被许多人嘲笑过。
而所谓神力，就是人类常说的魔法元。
作为创造主最先创造，也是最为宠爱的种族，神明对各种元素的亲和力比其他种族不知道强多少倍，根本不需要像人类一样又是咒语又是学习或者天赋才能使用魔法。
然而，即使她有“爱神”的神格，她也完全不知道怎么像其他神明那样“与生俱来的就会用了”。可能是因为艾格莉丝其实是穿越的原因，她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神明被创造出来时那一刻的感受——她完全不懂如何让两人相恋，也不懂如何拆散一对情侣，更不懂如何让人轻而易举的爱上自己。
她作为爱神，除了一张脸，真的，一无是处啊……
仿佛是察觉到了艾格莉丝突如其来的沮丧情绪，塞西尔歪歪头，疑惑出声：“殿下？”
“嗯？怎么了？”
“谢谢您。”
艾格莉丝一愣，然后轻声笑道：“我什么都没做的，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在外面会过得更自由快乐吧。”
“请不要丢下我。”
少年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却不带一丝恳求的表情，好似他只是淡淡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看不到艾格莉丝的样子，却能感受到对方离自己很近，他敏锐的听力甚至能听到少女浅浅的呼吸声。她不知在用什么魔法为他治疗，虽然没有真正触碰到他，但他发疼的伤口都在瞬息间好转。
他内心中不断涨出的情绪，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艾格莉丝看着他深灰色的眼睛，不禁想，如果这双眼睛能焕发光亮，该是怎样的神采奕奕。
在把塞西尔带回来神殿的时候，医生便看了他的眼睛。
“这孩子的眼睛上的伤应该是早就已经痊愈了的……但是他自己不想看见。”白发医者如此说道。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人不想看到这个世界的色彩？
艾格莉丝此时还是忍不住询问塞西尔：“你现在想看见东西吗？”
塞西尔像是没有想到艾格莉丝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格外老实的回答：“不知道……但是失明有很多好处，我能听见很多别人听不见的细节，因而我拿剑战斗时反而不弱。加拉哈德也说我的失明反而帮助我提升了自己对危险的感知能力。”
这种有关心理问题的疾病如果本人不配合，那更是难治了。艾格莉丝没有办法，便暂时放弃了打算。
此时塞西尔突然开口：“殿下，加拉哈德说您作为圣女，必须一直佩戴着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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