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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山上没有校尉想的那么可怕,山上的兽,有时比山下的人更通人情。刚上山那会儿,有一只头狼夜夜蹲在草庐旁,我不挑衅它,也不怕它。准备了家伙事,心想着万一它杀将进来,就跟它拼了。你猜怎么着?等了小半月,忽一日它来了,发出哀鸣。忍不住出去看,发现它的狼爪被猎人的夹子夹折了,它也命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死里逃生。我那时不知怎的,对它存了一些怜惜,开了门放它进来,救了它。自那以后,它还是夜夜来,却是为守着我们,一直守了十年,直到它老了死了。”阿婆摇着蒲扇说这些话,她的眼睛微微闭着,神情平静,好似说的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穆宴溪想了想那情形,一个年过半百的阿婆,在山上带着一个幼儿,终年与野兽为伍,若这阿婆说的是真话,那当真是了不起的女子。
  “倒是校尉,与无盐镇上见到的戍边军看起来不同。”阿婆起身去拿草药,穆宴溪该换药了。
  穆宴溪笑了笑,二人看似相谈许久,其实半句要紧的话都没说,这阿婆不简单,自己自然是要防着:“阿婆觉得我与他们哪里不同?”伤口丝丝疼了一瞬,他忍不住开口咳了一声。
  阿婆没有回答他,进门找来一件粗布衣裳,打了很多补丁,却极干净。阿婆的手顿了顿,用力将衣裳撕扯开:“待军爷伤好,把这些日子用掉的衣裳还给我们。”春归采下的药材,仅够二人换一些必备的物件,这些衣裳,撕起来心疼。
  “好。待我痊愈,带着阿婆和春归下山,多买几身衣裳。”说了这么久话,他中气没那么足了,歪着头睡了。
  再睁眼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春归正站在门外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喝山泉水,真是渴极,从嘴角淌下的水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流到衣襟上,活生生一幅仙子出浴图,她却浑然不觉。自己喝完了,也不忘一旁的小鹿,蹲下身去舀起一捧水递到小鹿嘴边。过了许久,才发觉有人看她,回头看到穆宴溪已经醒了,侧躺在草垫上,冲她笑。
  刚刚阿婆在小径上迎她的时候,要她不许给穆宴溪好脸,春归是答应了的,于是瞪了穆宴溪一眼,瞪完觉得自己不够凶狠,又狠狠剜了他一眼。穆宴溪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伤口扯开了,生生的疼,他捂着腹部闷哼出声。
  春归刚要上前,又想起阿婆说过不许近他身,便站在那歪着头问他:“疼吗?”
  穆宴溪的汗珠大珠小珠落玉盘,点了点头,咬着牙说了一个字:“疼。”
  “活该。”
  “.………”
  阿婆交代的事情自己都做到了,春归觉得自己棒极了,低头提了提自己肥大的裤子。
  今儿春归在山里特地采了一些山参和黄芪,阿婆正在熬水准备给穆宴溪喝一些。火坑里埋着的叫花鸡传出诱人的味道,春归蹲在那一动不动的守着。阿婆唤了她三声都没有听到,还是阿婆的蒲扇打到她的头上,她才缓过神。
  “阿婆,饿。”春归的小嘴憋了一憋,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阿婆扔给她两个饼子:“喏,先吃这个,叫花鸡还得有一趟水的功夫。”她们的水是从小溪边挑来的,从草庐到小溪边挑水,要一炷香多一点的时间,日子久了,二人就习惯用挑水的时间来计数,离吃饭还有两趟水的功夫,离起身还有一趟水的功夫…穆宴溪大概猜出一趟水的功夫是什么意思,但他不知一趟水的功夫究竟是多久,于是开口问道:“一趟水的功夫是多久?”
  春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人受伤了,脑子也跟着没用了吗?一趟水的功夫就是一趟水的功夫呀!穆宴溪被她看的莫名其妙,求救似的看着阿婆。
  “一趟水的功夫,就是比一炷香再多一点的时间。”阿婆对穆宴溪解释道,穆宴溪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春归。
  春归已经不看他了,专心致志守着那只叫花鸡。春归打小做事就一心一意,喝水就是喝水,打猎就是打猎,玩闹就是玩闹,守着叫花鸡…就是守着叫花鸡。
  她眼里只有叫花鸡。
  第3章 青丘岭奇遇(三)
  穆宴溪伤重,不宜进食油腻,只能任由阿婆向他嘴里塞粥,一口又一口。平日里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的人,此刻却对着春归手里的那个鸡腿流口水。白净细嫩的小手握着鸡腿,染了一层鸡腿的油花,在暮色西沉之下泛着光。还嫌不够,偶尔还煞有介事的舔舔手指,不放过一丝美味。
  他的喉结动了动,分不清此刻诱惑他的究竟是那个鸡腿还是她。只是那□□他的人,又分明什么都不懂,感觉到他的眼神,回头恶狠狠的看他一眼,身子向远处挪了几步,怕他抢她的鸡腿。
  宴溪食之无味,递到嘴边的粥很久都没有张口。阿婆将碗放到他身旁:“校尉若是饿了,就唤老身。”说罢站起身走到春归面前,坐在二人之间,完整的挡住了穆宴溪的目光。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清楚,穆宴溪动的那点色心春归铁定不懂,这样的军爷行军打仗处处留情,不是春归的良人。是以对穆宴溪忌惮几分,心念着待他能走动了,就将他送走。
  入了夜,宴溪因着平躺,后背有些许寒凉,他睁着眼无法入睡。他和部下遭了埋伏,在青丘岭下遇袭,寡不敌众,在僵持了许久后,终于现出颓势。眼下,援兵应当到了,收拾了那伙西凉的人以后应当就会寻他。自己伤成这样,若不是遇到春归,恐怕就葬身青丘岭了。思及此处难免郁结,微微叹了口气。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跟老头子叫板,请了命就来无盐镇,对这里一无所知的下场就是刚到这里,就险些丢了性命。
  小鹿在外面叫了几声,听起来有些急切,宴溪的眼紧盯着内室,果然,春归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推开门的瞬间狂风吹的她向后退了两步,宴溪本就冷,吹了这一阵风,打了一个冷战。春归跑出门去,看到小鹿被吹的在地上打转,一把抱起它跑了进来,关上门。抱着瑟瑟发抖的小鹿摸了半天:“别怕,屋里睡。”
  宴溪看着小鹿微闭的眼睛,透着舒服,不免有些嫉妒它。外面狂风刮的急,里面宴溪开始打起了哆嗦。本就有伤在身,又着了凉,这寒症来的猝不及防。春归安抚了小鹿站起身要回去睡,才看到他的异样。看了看里间,阿婆睡的熟,叫起来难免会有不适,可阿婆又不许自己理他,心里有些为难。
  罢了。
  走上前去,小手探到他额头,滚烫。又不放心一般,用自己的下巴去触他额头,阿婆说下巴碰到觉得热才是真的热。
  正在发抖的宴溪顿了顿,她温热的下巴贴在他额头,让他有一瞬失神。这女子是真的傻。
  “发热。”春归小声嘟囔一句,不知是冲他说还是冲自己。旋即站起身去一旁找草药,用火石生起火,为他熬药。想起什么似的,拍拍小鹿的头,指指宴溪,小鹿乖乖的躺到他的身旁。宴溪顿觉暖了许多。
  若说这样的春归和阿婆是探子,宴溪是打死也不会信的了。他兴许单纯就是命好,性命攸关之际,遇上了这样的仙人。
  春归煎好了药,小心翼翼捧到他身旁,盘腿坐到地上:“喝。”
  宴溪忍着腹部的剧痛侧着身起来,手却是不听话,抖的筛糠一样,根本端不起碗。春归探了口气,按着他的肩头让他躺倒,舀起一口药,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多谢。”宴溪咬着牙说了这句,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一碗药下肚,宴溪身上起了一层细汗,面色也红润了一些。春归把自己的被子抱了出来:“给你。”
  “不了。我用了,你便没有了。”好歹是个女儿家,生生冻这一夜恐怕受不住。
  “跟阿婆睡。”春归喜欢跟阿婆一起睡,平日里只有响雷的时候才能进阿婆被窝,今儿个刚好借口去。她说着就把被子盖到宴溪身上,四周掖的严严实实。末了用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生病,睡觉。”
  温热的掌心触到宴溪的睫毛上,好似一只蜻蜓在水面点了点。
  到底身强体壮,三日后,宴溪就能下地走动了,但是走不远,只能走到门口,跟阿婆晒太阳。春归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归,每次回来,都带着野味和草药。白日里她不在,宴溪深觉无聊,与阿婆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眼睛一直看着小径。有时觉得自己竟像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妇人一般。
  又过了十日,宴溪基本恢复了,只要不大动,就无碍。
  穿着阿婆找出的粗布衣裳,与阿婆坐在门口,远看与山民无异,近看又觉粗布衣裳到了他身上,竟似绫罗绸缎,生生好看了几分。又消磨了一整日。到了傍晚,春归回来了,嘟着嘴。
  “这是怎的了?”阿婆宠溺的用手指点点春归的额头。春归双腿紧紧靠在一起不肯动,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宴溪极少见女子哭,他靠在墙上仰起脸,认真的研磨起来。春归的哭是无声的,但泪水汹涌,瞬间就湿了脸。在阿婆再三追问下,终于微微分开了双腿,裤子从裆下起被撕开,露出一大截白嫩的长腿,晃的宴溪的眼不自觉的闭了下。
  “豹子,追我。”春归抽泣着说,日子久了,宴溪也能听懂春归的话了,是豹子追她,令她不小心划破了裤子。阿婆连忙挡在她面前,小声对她说:“阿婆这些日子对你说男女有别,你怎就在人前这样袒露呢!”
  春归听阿婆责备她,哭的更凶。这条粗布裤子毁了,其他的衣裤用来给宴溪疗伤了,她没有裤子可以穿了。再过几日山上就冷了,没有裤子就不能出去打猎采药了。
  “阿婆。”宴溪看了半晌,终于开了口。他痊愈了,说起话来中气很足:“我身子好了,明日带你们下山,去置备一些衣衫吧!”春归一听要置备衣衫,登时不哭了,眨着大眼睛看着阿婆。
  阿婆回身看了看宴溪,他眼中一片清亮坦荡,看不出鄙夷的神情,便点了点头:“多谢穆校尉。”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阿婆和春归,是我的救命恩人。”说完看到春归破涕而笑,感激的看着自己。这女子怕是真的傻,她不知自己救的是什么人,也不求回报,几件衣衫就能让她感激。
  第二日一早,三个人便起身梳洗,宴溪之前的衣衫阿婆已经给他浆洗缝补,穿在身上干净又合身。昨日穿在他身上的衣裳已经到了春归身上。因着衣裳太大,阿婆把裤腰、裤腿都帮她绑了起来,又用筷子挽住她的头发。春归低着头任阿婆摆弄她,发出咯咯的笑声。脖颈上的肌肤被粗布衣裳擦的微红,不自觉用手搔了搔。挠在宴溪心上一般。
  再下来,就见阿婆在春归的脸上涂上了灶灰,本来好看的一张脸忽然就花了。
  三人向山下走,春归路熟,走在最前面;阿婆脚程慢,紧随其后;宴溪特地走的慢些,用心记住了这条下山的路。这一走便是大半日,到了山下,已过了午后。无盐镇的城门被戍边军接管了戒备森严,要逐一搜身,搜到春归这里,用柳条轻轻抽了抽她的衣裤,确定没带兵器,又看看她的小黑脸和一身寒酸的打扮,摆了摆手让她进去了。到宴溪这里,侍卫都有些蒙了,面面相觑,刚要开口,看到宴溪一个凌厉的眼风,瞬间闭了嘴,走到双手已摊开的宴溪面前搜他的身。
  “成衣铺,让张士舟来找我。”宴溪低下头轻声对面前的士兵说,戍边军接管了,证明朝廷援兵到了,他没有出面的必要,山上水土养人,他准备再去山上躲一阵子。
  进了城便听见春归的肚子叫了两声,宴溪思虑再三,对阿婆说道:“阿婆,我有些饿了,我们先找个馆子填饱肚子,再去买衣裳可否?”
  阿婆看到春归的眼睛瞬间被点亮,着实不忍心拒绝,点了点头:“多谢穆校尉。”转而想起什么似的:“刚刚城门口的侍卫不认识你?”
  宴溪摇了摇头:“不是我所在的那一支队伍。”
  “哦。”
  “这城里有一家小馆子,味道不错。咱们去吃罢?”这下宴溪是对着春归说。自那晚自己发热后,春归没与他直接说过话。二人都是通过阿婆传话,这会儿是春归饿了,宴溪觉得还是直接对她说好一些。
  春归眼神晶亮,鸡啄米一般的点头。拉了拉宴溪的衣角:“走,要吃。”
  宴溪笑了笑,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春归身旁为她带路。春归走了几步,想起阿婆在后面,连忙转过身去搀住阿婆:“阿婆,一起。”
  三人走进小饭馆,刚找到地方坐下,一个声音便响起:“穆大人?”
  第4章 青丘岭奇遇(四)
  宴溪抬头,看到三张桌子远的地方,一个身着朱砂色对襟长裙的女子站在那里,梳着流云髻,珍珠花簪在额前垂下,眉眼清丽含情,垂首之间顾盼生辉。
  宴溪没想到会在这里巧遇青烟姑娘,站起身迅速走到她面前:“借一步说话。”二人走出饭馆,站在那里说话。春归透过窗看那女子,衣裙好看,人也好看。但她也只看了一眼,跑堂的伙计端来一盘盘精美的吃食,春归有些呆了。从前和阿婆来无盐镇,饿的时候也只是啃两个饼子,春归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桌上满满的摆了那么多。看了看阿婆,又看了看窗外的穆宴溪,不知他何时才能说完话。香味直冲进口鼻,春归忍的好辛苦。终于坐不住,站起身走出去,对着穆宴溪说道:“吃饭。”
  小脸上是汗水混着灶灰,别提多狼狈。青烟偏头看了看春归,耳坠子晃了几晃,别提多美。转身朝宴溪笑了笑:“那小女便告辞了。”欠了欠身,离开了,身影袅袅婷婷。
  三个人都饿极,这一桌子菜伙计还没来得及报菜名,就已是风卷残云一般,杯盘狼藉。春归感到餍足,看向宴溪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
  吃了饭站起身奔成衣铺子,春归亦没有进过成衣铺,进去了才发觉,这世上好看的衣裳竟然有那么多,但打猎捡柴都稍显累赘。
  “阿婆,您老和春归一起去挑衣裳,咱们多备几身,别担心银钱,我在门口等你们。”宴溪说完走出去,看到张士舟身着常服,已在等他。看到宴溪,眼睛红了红:“将军。”
  宴溪朝里使了个眼色,对他说道:“朝廷的后援已经到了,这一仗打完了,西凉也得喘喘气。里面那两人住在青丘岭,你去查一查。”
  张士舟点点头,而后拿出一封信递给宴溪:“穆老将军的信,因着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将军的消息,我差点…”宴溪的手重重拍在他肩上,张士舟忍不住咳了声。
  “你小子别说丧气话,跟着本将军这么多年,可觉得本将军是个短命鬼?”
  “那倒不是。”
  “给老爷子回信,就说我一切顺意。这仗无输无赢,待摸熟了这青丘山,再战不迟。”
  “那将军您呐?”写家信这等事都由人代劳,将军怕是有大事脱不开身。
  “我在青丘岭上住着挺好,再回去住些日子。”说完朝张士舟摆了摆手:“滚吧!别耽误本将军好事。”
  张士舟看着穆将军一身粗布衣裳,补丁打了几层,人却神采飞扬,便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慢着!”宴溪突然唤住他:“去小馆子把刚刚的帐付了,再给我一些银子。”现如今他身无分文,想来也有一些寒酸。张士舟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递给他,宴溪满意的点点头:“滚吧!”
  说罢推门进去,恰巧看到春归穿着一身青色罗裙出来,罗裙的腰部束着一根流苏带,将她柔美的腰身衬托的一览无遗。再抬头看她那张小花脸…宴溪忍不住笑出声来。
  春归听到宴溪笑,以为是自己穿的不好看,转身跑进布帘里,再出来,身上还是那身破布衣裳。
  “为何换了?”宴溪轻声问她。
  “不好。”春归摇摇头,眼睛却未从罗裙上移开。宴溪心下了然,转身对阿婆道:“阿婆,咱们不急。今日若回不去,就在镇上住下,你们慢慢挑。”他说完找了把椅子坐下,修长的腿把成衣铺的门挡个严严实实。
  成衣铺的掌柜看着眼前这人,总觉得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看他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不像是能买得起的人,倒像是来铺子里大放厥词捣乱的。但再看他那一身难掩的贵气,又不像普通人家的男儿。是以闭了嘴,低头拨拉算盘。
  阿婆看了看天色,的确是晚了,若是上山,碰到山兽,得不偿失,便点点头。她只给自己挑了两身短打扮的粗布衣,挑好后便坐在宴溪身边,看春归犯难。
  春归没自己选过衣裳,觉得这些衣裳都极好,但打猎采药都不便,于是也挑了几身衣裤,递到宴溪怀中:“要这些。”那些好看的绫罗绸缎,愣是没有多看一眼。
  宴溪看着春归,暗自思忖,这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呢?那些好看的衣裙,平常人家的女子逮着机会一定会多置办几身,她呢,倒是心不黑。
  宴溪把那些衣裳送到掌柜的面前,转身也为自己挑了身粗布衣裤,又挑了几身罗裙,让掌柜的算账。
  “这个,不要。”春归拉住宴溪的衣角,指了指那几件衣裙。
  “不是给你。”宴溪不想与她在这里拉扯,直接堵了她的口。
  “哦。”
  三个人出了成衣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无盐镇地处西凉与大齐交界,山水纵横,入了夜,便见河边的竹楼亮起了灯笼,一盏连着一盏,那灯笼倒映在水中,亮成了一条天街。
  山上没有这样的风光。
  春归看愣了,眼睫毛扑棱扑棱的,转头对阿婆说道:“阿婆,好看。”她凭栏而立,晚风将她的发丝吹乱。无盐镇的夜与山上的夜截然不同,山上的夜静谧,这里的夜喧嚣。不知为何,春归看着眼前路过她身边的这些截然不同,突然生出一些惧意。她不自觉的向阿婆身边靠了靠,手微微抖着。
  宴溪的眼从目前的万家灯火移到春归身上,看到春归的怯懦,不知为何,心里竟起了一丝怜惜。他不动声色向春归那里靠了靠,春归感觉自己的右臂有一丝暖意,偏过头看到他的侧脸,看着远方,似是无意。但她心内还是感激,也是怪了,没有怕过山兽鬼神,却怕这人来人往。伸出手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算是谢了,宴溪的嘴角扯了扯。
  宴溪也不大懂春归的惧怕,他自幼养尊处优,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做了大齐的大将军,身边从未断过人,就连晚上就寝,门口也有人守着。伸手拍了拍春归的肩:“只是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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