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霍岚总是告诉云端,他将来的小妻子,很脆弱,要好好保护,不能让她吃苦,不能让她哭。
  自认为已经是男子汉了的云端,听得太多,厌烦不已,并把娘亲的话理解为‘她喜欢哭,她不能吃苦,她什么也做不了’。
  温疑知道,云端死死拖了她五年,只是因为那时候霍岚姑姑还在世。可是他那么不高兴,那么不喜欢的话,可以说出来的啊,他可以直接告诉霍岚姑姑,他不喜欢温疑,他不想娶温疑。
  ……或者,直接来温庭,告诉她也是可以的。
  总好过,她痴痴的等了五年,一开始,以为是霍岚姑姑身体不好,他得照顾她,后来,则以为是因为霍岚姑姑的趋势,他太过伤痛,暂时不愿娶妻。
  那五年里,她为他找了那么多借口,那么多理由,却从来没怀疑过,他其实是厌恶自己的。
  为什么,不早来告诉她呢?
  一滴水滴落入河面,将河面上倒影出的温疑的倒影,击得破碎。
  ……
  陆凛在成功败坏了云端的形象后,兴高采烈的回了马车上,直到完全冷静下来,他才想起,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件多幼稚的事。
  陆凛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那些话,继而失笑,笑过以后,又皱起眉来。
  若只是因为朋友之间的玩笑,所以才互损,那他何必败人姻缘?
  是的,他认真回忆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赫然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只是想损损好友,他这样做,根本就是在赵明夷面前败坏他的名声,让赵明夷对他没有好感。
  他似乎……是潜意识里就不愿他们在一起。
  只有这个理由,才解释得通他刚刚的行为。
  可是,他为什么不愿他们在一起?他们不能在一起的话,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陆凛其实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只是他却不敢肯定。这般复杂难以言明的心情,让他又是茫然,又是愧疚。
  茫然是因为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情。
  愧疚这是他之前用那卑劣的手段。
  繁星满天的时候,温疑才□□好心态,回到驻扎的营地。陆凛一直没睡着,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害怕温疑其实已经对云端有了好感了,自己那番话会让她伤心。
  “明夷姐,现在才回来呀?”外面传来江州特有的,充满朝气的声音。
  温疑笑着回道:“怎么是‘明夷姐’呢,不是该叫奶奶?”
  听到温疑正常的语调,陆凛才算放下了心,回忆起她刚刚打趣江州的话,陆凛只觉得心跳有些过分快了点。
  他好像,有些明白自己为何行为异常了。
  第9章 打水
  车队行到了一个小村庄,云端派了人去寻访村民了,准备在村民家中借住一宿。
  难得可以不用睡马车,睡帐篷,温疑也觉得开心多了,虽然只是农家院子,但床的存在就能让人觉得骨子里都会轻松很多。
  这个村庄实在太小,温疑与其他两人借住了一个院子。
  连日的奔波让人一身风尘,十分疲惫,温疑毕竟还是女人,喜洁的天性让她觉得自己好几天没有沐浴,似乎都有些味儿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生理上就更难忍受。
  院子的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鳏夫,老实憨厚,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就是腿有点儿瘸。
  “大哥,请问,你们这儿要上哪儿打水呀?”温疑见他行动不太方便的模样,也不好麻烦人家,便准备自己去打水。
  “哦,在村子后边儿有条小河,水可清了,我们都是去哪儿打的水。”那汉子见这小姐谈吐举止,只当她是这车队里的主子,自有人来服侍,也就只是告知了打水的位置,便回房休息了。
  温疑站在院子里有些犯愁。
  她本以为,村子里会有井水,这样,就她自己来也没多大问题。
  温疑权衡了一下,决定去找云端借个人。
  “不就是打水吗,我帮你打!”云端没有借人,直接亲身上阵了。
  温疑没有反对,反正是他这个大少爷自愿的。只是最后还是决定和他一起出门,陪陪他算是感谢了。
  夜风有些凉,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乡野小路上,一时无话。小路阡陌,错综复杂,两个外乡人一时弯弯绕绕,找不对正确的路,沉默太久了,两人都觉得不太对劲。
  “那个,明夷。”这半个的相处,其实已经足够云端对温疑心生好感了,更遑论还吃了人家半个月的饭。
  “嗯?”温疑也觉得一直沉默着有些尴尬,在云端开口后便配合的应了一声。
  “那个,你,那个……”云端在那儿‘那个那个’了半天,却怎么都说不出他想问的话。
  他觉得很纠结,他这两天,明显感觉明夷对自己态度冷淡了很多,比之才认识的时候都不如,这种感觉让他心慌。
  他自觉是陆凛给她说了什么,但偏偏他又怎么都开不了口问,万一不是呢?他贸贸然开口询问,岂不是更破坏他的形象,到时候明夷决定他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更不待见他了可怎么办。于是便成了这般结巴的模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温疑听他墨迹了半天,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就是,哎,就是我跟你讲啊。”云端咽了咽口水,决定旁敲侧击,“这个,明夷啊,世上许多人,咱们不能仅凭别人的评判来断定他是个怎样的人对吧?我们还是得自己接触了以后自己来判断对不对?”
  云端说着,时不时的用眼角瞟一瞟温疑的表情,无奈天色太黑,也确实瞧不清个什么。
  他这话的隐含意义,便是想说‘甭管陆凛还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些啥,你都别信,你自己来感受一下我是个怎样的人就行’,但不巧,这话落在温疑耳里,就变得格外讽刺。
  温疑倒是没生气,也没什么大的情绪,只是有些想反问他。‘那温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又可曾亲自去了解过?’
  不过这些话她也不会说了,他们都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再说那些,总归是没有意义的,走完这一程,大家都是陌路人了,她何必还去在意云端看人,到底是用眼还是用心。
  有些伤痕,你一直惦记着,它就一直痛。
  放下过去,不是她多豁达,只是她想放过自己了。
  “我明白。”温疑答道,加快了步伐,走到了前面。
  只是这田坎路窄,当地人都需小心翼翼的走,更不说温疑这般连门都没出过的女子,又兼是黑夜,云端也来不及想别的,只得紧紧跟了上去。
  有时候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云端心中担忧温疑摔了,结果这念头刚升起,便听见前面大步往前的姑娘小小的惊呼一声,然后身子一斜,便栽进了一旁的地里。
  云端心里‘咯噔’一声,也不管那高低,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温疑思绪有些乱,云端刚刚那番话,着实让她想了很多,因此才一时不察,摔进了菜地了。所幸这只是干地,泥土也很蓬松,她只是崴了脚,并没有别的大伤。
  云端跳下来时,温疑已经撑起了身子,坐在地上,只是站不起来。
  “明,明夷,你可还好?”云端赶过来,想要触碰她,检查一下有没有摔伤,却被温疑躲开了。
  云端感觉到她的抗拒,也不强求,只当是女儿家的娇持,没做多想,“摔到哪儿了吗?”
  温疑看着云端有些紧张的样子,吸了吸鼻子,突然变得脆弱:“都怪你!”
  都怪你!
  不来娶我,害我等了那么多年。
  都怪你!
  任我嫁给陆凛,在陆家受尽白眼。
  “是是,怪我怪我,我话真多,对不起。”云端想着,可能是自己那番话让她分心,才摔进地里的,说要怪他,也确实没毛病。
  “是我做错了,能原谅我吗?”云端自责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温疑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只觉得自己无比的悲哀。
  这是她年少时一心想嫁的人啊,她为他努力改变自己,想做他最完美的妻子。但是却忘了问他到底愿不愿意。
  其实也怪自己懦弱、愚笨吧,如果她早发现不对,勇敢的,主动的去询问,果决的结束他们之间这段缘分,或许就不会蹉跎这么些年,伤身伤心了。
  万般皆是命吧,何必把过错都推给别人。
  温疑又吸了吸鼻子,将脸埋入膝盖里,瓮声瓮气的回到:“好吧,我原谅你了……”
  别看我的表情,很难看。温疑悲伤的想。
  但是我原谅你了,我们以后都别再提起。
  云端闻言,轻轻的舒了口气。
  在他看来,他只是在安抚摔痛了的小女人,却不知,在温疑眼里,她只是释怀过去那十几年的牵扯和羁绊。
  如果他早知道温疑所谓的原谅,便是从此以后,他们划清界限,在无感情瓜葛的话,他一定不愿要她的原谅,他宁愿温疑永远记恨着他,责怪着他,他才好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去补偿。
  “我脚崴了。”温疑调节好了情绪,才说到自己摔了脚。
  “还能走吗?”云端问道,见温疑摇了摇头,便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子:“来,我背你。”
  温疑看着眼前宽厚的肩膀,也不矫情,默默的趴了上去。
  水没有打成,自己倒成了别人的累赘。
  温疑趴在云端的背上,心如止水,但是云端的心跳,却好像过分快了一些,他甚至怀疑,那‘扑通扑通’的声音,已经透过了自己的后背,传到了温疑的耳朵里。
  这个想法又不知不觉让云端耳尖染上了一层薄红。
  回到院子时,两人便见到了正在院子里纳凉的陆凛,至于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纳凉,云端和陆凛心里都门儿清。
  见到温疑被背在云端背上,陆凛先是愣了愣,然后两条好看的眉毛便蹙在了一起,“这是怎么了?”
  “打水,摔了。”云端言简意赅。
  把人背到房间里放下以后,云端才借着烛火,看见温疑身上已经是脏污一片。
  “我去打水,你帮她看看伤。”云端冲身后跟进来的陆凛说到。
  他也不想留这两人单独相处,只是他一开始便承诺了帮温疑打水的,说过的话,自然还是要做到。而且,温疑一个姑娘家,也忍受不了一直穿着脏衣服。
  “伤哪儿了?是脚吗?”陆凛走到温疑面前,蹲下身,就要去她的脚踝,温疑吓了一跳,正要闪避,却被陆凛快速的拉住了右脚。
  陆凛自小观察力过人,脑子也好使,刚刚看着温疑被背了进来,但两人脸上的表情都还算镇定,变猜到不是多严重的伤,而温疑被背着,多半还是不能走了,便认真看了看她的两只脚。
  温疑穿月白鞋袜,崴到的那只比较在地里擦过,自然是更脏一些,所以他轻易便锁定了温疑受伤的地方。
  “你……别……”别捉住了右脚,温疑有些惊慌,下意识的就想把脚往外抽,却因为这个动作扯动了受伤的脚踝,疼得她一阵抽气。
  “别乱动了,我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陆凛见人疼得厉害,也放缓了手劲儿,只是轻缓的揉着。
  温疑在地里的时候就自个儿检查过了,久病成医这个说法虽然夸张了些,但她确实是会医术的,究其原因,竟也是和云端有关。
  女子多是十五冠,以示成年,那时候才会谈婚嫁。温疑却不同,她年幼的时候,身子骨更孱弱一些,是冻了冻不得,热也热不得那种。夜里还总是睡不好,夜里一降温,她便身体疼。
  眼见着温疑从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变得话少,苍白,几个大人也是操心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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