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压箱底
墨桓面色一僵,嘴角抽了几抽,不着痕迹地掩去眸中的笑意,半是无奈半是憋笑着道,“王爷生得自然是英俊至极,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若不是段傲阳喊停,他一定能够继续说上成百上千个赞美的词汇来。
“停。”段傲阳抚了抚眉心的皱痕,抬起一双墨玉般的眼眸,直直望向近处的人群,却再也觅不见那一抹倩影芳踪。
他兀自叹了一口气,折扇轻摇,俊美无铸的容颜之上,掠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疑色。他阅人无数,分明能够察觉到,这个与自己不过数面之缘的女子,在望见自己时,为何显得那般悲戚?
秋水般的眼眸之中,恨意缭绕。
这双明净澄澈的眸子,深深地印在他心上。
直到回到王府,他周身的气场依旧凝重。
那双澄澈的眼眸始终在段傲阳的脑海中,迟迟挥之不去,理不出头绪的困惑让他心烦意乱。
剑眉紧蹙,段傲阳弃了手中书卷,对自己游移不定的心思颇感气恼,索性撩起衣袍,站起身来唤道,“墨桓!”
墨桓躬身立于他身侧,声音十足恭谨,“王爷有什么吩咐?”
“咳咳……”段傲阳轻咳两声,掩饰着自己纷乱的心绪,“自是有吩咐才叫你来的。”
月白长衫随着身体徐徐旋旋,墨桓隐隐猜到此事与林绯叶有关,索性低垂着眼眸,掩去眸中的笑意。
段傲阳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近日多注意将军府大小姐林绯叶的动向。”
“林大小姐?”墨桓颔首领命。
段傲阳沉吟片刻,复又叮咛道,“切记莫要被她发现。”
墨桓神情一愣,蓦地反应过来,似乎豁然于心。当即笑意盈盈地领命离去。
段傲阳垂首望着一地月光,便是连他自己也不知,这女子于他竟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熟悉感。
仿佛上一世,她便是独属于他的一般。
自古多情空余恨。况且上一世琴瑟和鸣后,更以悲凉作结。
林绯叶心中翻江倒海,呆呆地立在铜镜前。昏黄的铜镜映出女子苍白的俏脸,眸光怅然若失,连外衫都不曾脱换,显然思绪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绿衣见她迟迟不动且脸色苍白,难免升起几分担忧,终是忍不住怯声问,“小姐可是有些乏了?”
柔声话语落在耳畔,却惊得林绯叶浑身一颤,飘飞的思绪终于回到了躯壳之中,“无碍。”
绿衣抿了抿唇,“奴婢还是服侍小姐休息吧。”
今日一见,前世今生,尽数浮于眼前。
林绯叶自是心中疲累,由着绿衣一番洗漱便早早地歇下了。
侧卧在软榻之上,一幕幕前世今生的景象纠葛交缠,如同梦魇般笼罩着她,林绯叶光洁白皙的额上竟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根本无法入睡。
重生不过几日的光景,她的心中便不胜酸楚,如今见了前世的枕边人,更是丝丝悲戚萦绕心间。
掀开丝绸锦被的一脚,女子身着中衣,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的走向了梳妆镜前。
林绯叶定定地望着那装着蝶恋花步摇的盒子,脑海间陡然闪现着今日他将盒子扔入她怀中的情景。
前一世缤纷落英犹在眼前,万千桃花下的素衣男子身形颀长,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已深深爱上。
而这一世,纵使前情难忘,却注定两人之间有着千难万险。
素手轻颤,缓缓地打开了那精致的嵌珠花梨木盒子。林绯叶出神地凝着那支静静躺在匣子里的金步摇。
曾几何时,以为身边是一良人,画眉攒发便是一生。
思及此,无限讽刺与悲戚涌上心头。再看那蝶恋花步摇,华丽而安静,与世无争却又深陷漩涡,恰如昔年的她一般。
林绯叶似是嘲讽般地弯唇一笑,旋即转身取出一个不常打开的木箱,不再多看一眼,径直将那华美的步摇丢进箱箧里。关上木箱的举动干脆利落,没有分毫不舍,仿佛要把那单纯善良与世无争的她,一并锁在这小小的木箱之中。
窗外,夜色初上,夜风微凉,林绯叶伸手将窗户阖上。
一开一关之间,她适才的一举一动,便已尽数落入另一人眼中。
林绯叶重回软榻,将那华贵锦衾拢于身上,羽睫微动缓缓阖上。
窗外一身而过的身影,从将军府飞身掠回摄政王府,墨桓还未站稳,段傲阳挑了挑眉,出声问道,“她可有什么异状?”
话中的‘她’是何人,墨桓心中自是一清二楚,却是窃笑着不曾点破,“异状倒是称不上……林小姐似是梦魇了,神情有几分惊惶。”
这显然不是段傲阳想要听到的答案,他长指轻扣,故作从容,“我送给她的那支步摇呢?她在我面前喜怒不形于色,背过身去怕是欢天喜地地戴上了吧。”
墨桓险些笑出声来,“回王爷,属下的确见到了您送她的步摇。”
“她真的戴上了?”段傲阳展眉笑道。
果然,世间女子都是这般,欲擒故纵的把戏,身居高位的他实在见了太多。
墨桓撇了撇嘴,一看便知道主子想岔了。那位林小姐,可是个妙人儿呢,如此盖世奇女子,又岂会流于俗套。
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开口,“回王爷,林大小姐并未戴上那支金步摇,而是……”
话到一半,便被墨桓咽了回去。接下来的话,王爷听了定不会痛快。
段傲阳剑眉深锁,眼中的喜意逐渐淡去,沉声问道,“她做了什么?”
“回王爷,林大小姐……林大小姐把那金步摇同那盒子一起,压箱底了。”墨桓一咬牙,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
压箱底?段傲阳嘴角挂着的笑意瞬间凝固,眸中燃起星星点点的火焰,面上浮现出一抹难抑的愠怒之色。
她定是喜欢那支步摇的,否则也不会出言与他相争。
但自己一掷千金,为博佳人一笑,她却是视若无睹,更是将这份心意压在了箱底。
好!
好一个林绯叶!
“知道了,下去吧。”段傲阳转过身背对着墨桓,声音中辨不出喜怒,唯有一对森冷的眼眸中,不断迸出冷芒,“以后不必再跟着她了,也无须向我禀报她的行踪。”
“是。”墨桓垂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