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福晋,纳喇格格进了府里,哪里还有什么娘家人,这话说得太没规矩了。”何嬷嬷的话说得没错,在贝勒府里只有玉玳有娘家人,是贝勒爷正儿八经的岳家,后院的侍妾格格,跟了贝勒爷那就是贝勒府的人。
  但这话说出来,就本能的让玉玳不高兴。玉玳心里清楚,自己只要没有失忆,那自己的观念就不会变。这世上不管父母是什么出身,是皇亲贵胄也好,是平头百姓也好,是包衣奴才也好,父母就是父母,那就是家人。
  “去把纳喇家夫人请过来,走角门进就是了。”何况现在说不定是真要生孩子了,纳喇氏也就比自己大两岁,自己上辈子二十岁的时候还在寝室里天天逃课,脑子里想得最严肃的问题就是晚上吃什么,零食吃什么。现在她都要生孩子了,想要额娘来陪不算过分。
  接玉玳的马车从贝勒府侧门进,直到后院门口才停下来。“里面怎么样了?”玉玳下了马车一进屋,看着一堆人围在外间,就知道肯定还僵着。
  “里间只有纳喇格格和一个丫鬟,纳喇格格不让开门,奴才们不敢轻举妄动。”马云祥这回没被胤祐带出门,专门留给玉玳看家,这会儿都急得想死了。
  “把门开开,什么办法都行。”玉玳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心里发慌。有了主子这句话,马云祥蹭一下就窜前边去,带着几个小太监三两下就把门给撞开了。
  既是开了门接下来就好办了。屋里就两个人,守在床边的丫鬟被坐在床边的纳喇氏死死攥着不让动。这下门被打开,纳喇氏受了惊,才挣脱了她着急忙慌的躲开。
  “福晋,福晋这是做什么,奴才这儿好得很,不劳福晋操心。”纳喇氏最怕就是现在这局面。七爷出门了,府里只有福晋,自己要临盆岂不就是福晋下手弄死自己的好时候。
  “劳烦太医了,赶紧给人瞧瞧。”玉玳一进屋就觉得屋子里味道不对,被熏得又退回到门口。再定睛一看,原来她身下羊水都破了。“你别跟我在这儿动你那点儿小心思,你自己准备的稳婆从哪个街面上找的?能用吗?”
  纳喇氏倒是想得好,这些日子居然还托人去府外边找了稳婆,说好了到时候要生了再找人进府里来。可街面上的人哪做得准,纳喇氏早就塞了银子,让胆子大的粗使婆子去寻,寻到如今也没见人回来。
  到了这一步,纳喇氏再是不愿意也没用,府里早就备好的稳婆和丫鬟井然有序的进来,扶着她上床躺好,热水帕子也立马都备齐了。太医粗略诊断过后,就立马出来回禀,说是纳喇氏这会儿不能再拖,一定要尽快把孩子生出来,不然怕要难产。
  “太医尽管想办法,要施针还是开药都行。”玉玳让葡萄跟着太医,有什么要用的都能马上就拿过来。
  生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玉玳坐在外边听着里面纳喇氏时不时的呻i吟喊疼,从一开始的紧张,慢慢的竟然也习惯了。纳喇氏的额娘来得晚,等她到的时候里面已经生到半路了。
  纳喇氏这一胎怀得不算好,哪怕稳婆太医都在,她也一直从上午生到晚上孩子都没下来。太医在纳喇夫人没来之前出来了一趟,说是羊水快流完了,这要是再生不出来,可就真麻烦了。
  玉玳知道太医话里的意思,但她不打算说出最恶俗的那句保大还是保小,只让太医尽力医治,时候定当重谢。好在纳喇氏额娘来了之后,不知道是有了依靠还是安稳了心神,里边传出来的喊声都没那般惨烈。
  玉玳守在后院不敢走,屋里味道重就去厢房里坐着,在纳喇氏这儿凑合着吃了晚饭又吃了宵夜,直到快接近子时了,隔壁才传来婴孩弱弱的哭声。
  “恭喜福晋,贺喜福晋,贝勒爷添了个千金格格。”稳婆抱着孩子就往玉玳这儿跑,嘴里不住的说着吉祥话。贝勒府里格格比福晋先生孩子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若生的是个女孩儿,那就又另当别论。
  玉玳看了看孩子忍不住笑了,这稳婆还真没胡说,纳喇氏看着柔柔弱弱一人,这孩子可真够胖乎乎的,怪不得生了这么久。“好,大嬷嬷,把赏钱发下去吧。”
  这两个稳婆是胤祐早就准备好的,一并准备妥当的还有两个奶娘。纳喇氏今儿这一出,让玉玳觉着这人怕不是脑子不太好使,便有点不敢把孩子交给她一个人带了。
  七贝勒府得了个庶出的小格格,这消息掀不起大佬们的关注,但玉玳还是让马云祥把消息传到宫里成嫔那里去了。与此同时,正在出征路上的父子两个,也接到了京城传来的一封家书。
  大军行进不比一人一骑,每日到了时辰就得找地方安营扎寨。康熙收到太后的信的时候,正刚刚坐下准备吃饭。太后以往很少送信来,康熙怕是什么大事,顾不得别的赶紧放下筷子拆信。
  一封信不长,康熙却看了有一会儿,才猛地连说了三声好。李德全在一旁伺候着嘴角带着笑,刚刚送信的已经说了怎么回事,这可是难得的大喜事。
  “万岁爷,奴才给您道喜了。”李德全掐准了时候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嘴里不住的说着吉祥话,更是让康熙把连日来赶路的疲乏一扫而空。
  “赏,这赏给朕留着,待到凯旋回京,一定要好好的赏!”成嫔有孕康熙是真的高兴。一是最近康熙新开发了成嫔的好,虽不像那些个刚开的鲜儿朵儿娇嫩,但老人嘛,在一起的时候总有说不出的舒坦轻松。
  再者说,让十六七的小常在有孕,在康熙后宫里不出奇。但能让都要抱孙子的妃嫔有孕,那就是自己的本事了。男人嘛,甭管是贩夫走卒还是皇亲贵胄,在这事上边,谁都要面子谁都有那变态的虚荣心。
  康熙这话说出来,李德全就知道咸福宫的娘娘这是要翻身啦。不过隔着好几个帐篷的另一边,胤祐拿着他额娘和福晋寄来的家书,脸上那表情,真算得上是精彩纷呈。
  “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赶紧说,这脸上一红一白的是要唱戏啊。”今儿歇得早,好几个兄弟弄了两个锅子一起吃,现在说话的是直郡王。老大是个急性子,见不得胤祐磨磨唧唧。
  说,怎么说呢,说自己要当阿玛了,额娘又给自己添了个弟弟?这话说出来胤祐都觉着臊得慌。还是老五实在忍不住,抢了他手里的信,兄弟几个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行了,我还以为什么天大的事儿呢。这不是好事吗?”胤祺拍拍胤祐肩膀,别看这年岁隔得大,但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那都是嫡亲的关系。宫里头虽说兄弟阋墙的事不少,但多个兄弟总是好的。
  “五哥,我这说话就要当阿玛了,这……”可胤祐不是不替额娘高兴,但他从小就是被成嫔捧在手心长大的,现在突然多了个弟弟?妹妹?他心里就是觉着不得劲。“你不是我,你不懂我这苦。”
  这话一出,一桌子兄弟全不做声了。胤祺最先哼笑一声,自己从小养在太后宫里,宜妃那儿养着老九。别说宜妃平常多偏心老九,那自己都觉得正常。但自己府上的事儿宜妃却又从来不少掺和。老五都不知道这额娘到底是想自己好,还是想自己不好。
  四爷听了这话把筷子一放,还颇为忧愁的举杯喝了杯酒。他幼时养在先佟贵妃宫里,后来才回的永和宫,跟十四也差着不少年岁。这么多年了,德妃跟老四不亲近,这事宫里宫外没人不知道。
  老三倒是荣妃的心头肉,只不过前边荣妃死了不少儿子,比惨那还是老三惨点儿。老八出身不好,良妃在宫里就是个漂亮的隐形人,没兄弟就没兄弟吧,何必再多生一个来受苦呢。
  老大倒是好些,算是康熙头一个立住的儿子。可人家后边有个嫡子太子顶着,那滋味谁在那位子上谁知道。
  胤祐看着兄弟们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真说错话了,一连赔罪敬了三杯酒,才勉强把事儿给抹过去。但一桌子王爷贝勒爷,这回才好生打量自己的兄弟们,还真是谁他i妈都不容易。
  第二十二章
  皇子们的不容易还没过夜,就都已经被康熙知道了。儿子们平日里哪会说这些,要不是这次胤祐那小子心里别扭,怕是康熙还没法知道这么多。
  暗卫把各个王爷贝勒的神态都学得像极了,康熙第一反应是生气,走出去个顶个的都是能撑一片天的爷们,竟然还有如此幼稚的时候。但气过之后,已经牢牢掌握了天下的皇帝,又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幼年。
  当年自己的皇阿玛实在太宠董鄂氏了,宠到眼里只有董鄂贵妃和那个小小的婴孩。康熙好像对自己的阿玛都没什么印象,阿玛还在世的时候和自己说过几句话,有没有问过自己的功课,自己出天花的时候阿玛有没有来问一句自己好不好。
  这些小事时隔多年,早已消散在风中,康熙记不清但是心底无尽的空虚又在告诉自己,恐怕是没有的。好在康熙庆幸自己不像先帝,这些儿子们如今还能挑三拣四的抱怨自己和他们额娘偏心,总好过自己一样去奉先殿对着先帝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的强。
  李德全伺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从铁青的脸色到无奈的笑笑,不知道因为什么也不打算开口多问。主子身边的事儿做奴才的必须都心里有数,但主子的心绪和想法,李德全从来都谨慎又谨慎不往深了琢磨,才这么多年都让康熙用得放心。
  “开春各地的贡品算算时间快到了吧,吩咐下去今年多送点到各府上去。咱们在外边够不着,也不能亏待了家里的人。”康熙说完前面一句,又找补一样添了后边一句,说完就起身去屏风后头洗漱去了。
  这话说得李德全是一头雾水,但是不耽误他把事儿给吩咐下去。第二天醒了酒的贝勒爷们听到消息,更是摸不着头脑,各自领着自己兵马坐在马上琢磨。都知道昨天喝多了忘形了,可怎么皇阿玛那儿不说罚,还赏东西下来?但心里再怎么琢磨,也没人敢去问。
  这一封信寄出去引起一帮老爷们悲春伤秋的事,京城里的玉玳和成嫔自然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府里添了孩子,自己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玉玳的确也没法再时常进宫,就只好隔几日就派人去宫里多问候。
  “这些时令的鲜果儿,你挑一半出来,另一半大头送后院,小半儿送梦兰院去。”纳喇氏生孩子的时候,头一封信已经寄出去了,第二封报喜的信也不知道现在胤祐收到没有。
  反正第一封回信里,那傻子还不知道自己做了阿玛。就因为这事儿,后院那位还闹了一番,话里话外都是自己没安好心,拦着不让贝勒爷知道。
  “福晋,那位都这么不识好歹了,您还给那边送呢。”这生了孩子没多少天,后院闹了多少幺蛾子都快数不清了。先是洗三的时候,奶娘抱着孩子往铜盆里放。刚出生的孩子嘛,往水里放的时候哭两声本是再正常不过,纳喇氏就偏要说这就是玉玳派来的奶娘要害死大格格。
  之后半夜睡不着又闹腾起来,跑到大格格屋里,非吵着说嬷嬷要捂死大格格。闹得玉玳让大嬷嬷过去看,人孩子睡得口水都流出来,就她一个人瞎折腾。剩下不稀得说的小事,那就更多了。
  “怎么,怕留给你们几个馋嘴丫头的不够啊,放心,这几天敞开了吃,吃不完我可罚你。”今年康熙和这么多爷们都不在,各个府里分到的水果比往年要多好多。
  现在又没什么很好保存的方法,不及时吃了就只能晒成果干,做成果酱。那些玩意儿府里多的是,还是能吃的就赶紧吃了吧。
  “行了,我都不气你们气什么。”玉玳看着噘着嘴满不情愿的葡萄就好笑,“她闹她的,反正我也没过去瞧过,也没闹到我头上不是。再说了,这是你贝勒爷的格格,我可不给他收拾烂摊子,事儿都给她一桩桩一件件的记下了,到时候回来让人家去收拾不好吗。”
  “可……”葡萄不明白,各府里的福晋太太都恨不得把后院牢牢管着,最好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立马知道。若是后院有不听话的,哪里还能闹到主子爷跟前去,都是在主母这儿就被收拾了。
  “你懂什么,格格是他的格格,孩子是他的孩子,这个贝勒府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得罪人的事凭什么都让我来干。我是他八抬大轿抬回来做媳妇的,又不是他贝勒府的管家婆。”
  玉玳摆摆手不再多说,自己不是真的十□□不懂事,只会一股脑为了点喜欢就蒙头往前冲的年纪。不管胤祐到底喜不喜欢纳喇氏,有没有把人放心上,如果自己真把人处置了,两人之间怎么可能不留一点嫌隙。
  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人性难测,今天自己能因为纳喇氏的小打小闹把人收拾了,以后就能因为看谁不顺眼把人给弄死。如今自己手里的权利不小,玉玳不敢把心中的猛兽放出来。
  既然主子都这般说了,葡萄当然只能老老实实把东西送到后院去。好几筐南边时令的鲜果儿,放外边有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送到人屋子跟前了,纳喇氏愣是扯着嗓子说不要。说鲜果儿都性凉,吃了要命。
  这话把葡萄气得够呛,原本想就扔这儿不管,却又不想便宜了纳喇氏,犹豫片刻干脆让婆子提着水果又回来了。“提回来了?”
  “嗯,都提回来了。”葡萄气冲冲的回来,到了东院院子里了,才觉得这事做得不太好。又低着头回屋老老实实给玉玳请罪。“都是奴婢任性了,奴婢领罚。”
  “那就罚三个月不许从我这儿拿荷包。”玉玳对这几个贴身丫鬟一直挺好,除了每月例钱到了月底还能从自己这儿拿个小荷包,里边的银子玉玳就当绩效发给她们。拿不到银子事小,但荷包在她们看来就是主子的恩典,一下子罚了三个月的,葡萄眼眶都红了。
  “好了,提回来的,再挑一筐送到伊尔根觉罗氏那里去。然后跟她说说,有时间多出来走动走动,别老关在梦兰院里过日子。”玉玳听着葡萄的回禀,总算想到纳喇氏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以前还在阿哥所的时候,她虽然也时常想些小手段争风吃醋,但人家还是个正常人,而是是个长得很好看的正常美人儿。绝不是现在后院这个,不可理喻又带着三分疯狂三分愚蠢的女人。
  之前玉玳只觉得是不是失宠了才让她变了个人,现在突然灵光一闪,这纳喇氏怕不是有产后抑郁症吧。而且按照时间来说,说不定还怀着孩子的时候就有些抑郁了,现在只不过是更严重了而已。
  既是如此那就不能不管了。玉玳让马云祥拿着府里的牌子去请太医,而且说好了,往后每三天都要请太医来诊治。哪怕太医说是心病,也得瞧瞧。玉玳想着,这有了太医在,哪怕是点心里安慰也是好的。
  可世事难料,哪能尽如人意。下午太医来了之后开了几副安神汤,那时候还好好的。等到傍晚,后院丫鬟端着药想伺候她喝,纳喇氏便又发疯了。
  这回不像之前,大不了坐在床上狠狠骂两声,再柔柔弱弱哭一场。纳喇氏不知道怎么就掀翻了递到手边的药碗,有突然下床往大格格屋里跑。隔壁大格格刚吃完奶,奶娘正抱着孩子拍奶嗝,就被突然冲进来的纳喇氏把孩子给抢过去了。
  玉玳接到这消息赶到后院的时候,纳喇氏正抱着孩子坐在床边喃喃细语,情绪虽不怎么激烈,但说的话却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说额娘怎么喜欢宝贝,一会儿冲着大格格说,你怎么不是个小阿哥呢。
  这话说来真是诛心,屋里的人都庆幸孩子小,什么都不明白。要不然这大格格的心得多难受。“纳喇氏,你把孩子放下,既是不想要大格格,想要个阿哥,那就不要在抱着她了。”
  这话现在纳喇氏是一点都听不进去的,她好像认准了现在的不如意都是因为大格格不是个阿哥才会如此,嘴里念叨的全是如果自己生的是府里的大阿哥,就会如何如何。
  一屋子的人听着这些顾不得训斥她大逆不道,只顾着想办法,想把大格格从她手里弄过来。但疯子是从来都不会听话的,纳喇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住嘴直直的盯着众人,紧跟着便起身要往外跑。
  屋里围着一堆人,玉玳站在最前边,她一往外冲就有丫鬟婆子护着她往一旁躲,玉玳伸手只拉住她衣袖也被她挣脱了。剩下的人又不敢强拦着她,就怕伤着大格格。就在她几乎就要冲出门的时候,从梦兰院赶来的伊尔根觉罗氏,突然闪出来一个飞腿就踹在纳喇氏腰窝。
  纳喇氏哪受得了这个,人跟着就往地上一摔,孩子也被她抛出去了。伊尔根觉罗氏早就料到这后续,紧上前两步一把就把孩子给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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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后院这一出,把玉玳惊个够呛。现在孩子是肯定不能再留在纳喇氏这儿了,玉玳让人赶紧去请太医,又叫了几个细心的婆子守住纳喇氏,才带着其他人回东院。
  孩子被伊尔根觉罗氏抢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她手里抱着。谁都觉得纳喇氏算是把福晋给得罪透了,现在大格格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敢挨着。而方才大显身手的伊尔根觉罗氏又恢复了平常那老实人的模样,一点都瞧不出刚刚英姿飒爽飞腿踹人的样子。
  “何嬷嬷,你和奶娘先把孩子抱下去,我有话跟格格说。”玉玳之前可是瞧得清清楚楚,伊尔根觉罗氏绝对不只是情急之下的应急反应,自家贝勒爷的这位格格十有八九是个练家子。
  玉玳让人都退下,是不想人太多让伊尔根觉罗氏紧张,不敢说真话。可这奴才们真都下去了,反而是自己开始哆嗦起来。平常对伊尔根觉罗氏的印象,玉玳也就只停留在是个老实人上边,现在突然青铜变王者,自己这个白银哪能不紧张啊。
  “你,那个,这个……要不你自己说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一直没说呢。”玉玳吞吞吐吐这啊那的好半会儿才把想问的问题说出来,还把自己给支支吾吾得够呛。
  玉玳紧张,伊尔根觉罗氏比她更紧张。自己从进宫那一天起就瞒着的事儿,现在突然被福晋知道,她脑子里只觉得怕不是要完了。进宫前阿玛额娘一再叮嘱,进了宫就不像在家里,这些主子们不喜欢的,便不应当再表露出来。
  但此刻她听着福晋语气里带着好奇带着惊喜,没有一点儿问罪的意思,又不觉稳了稳心神。“回福晋的话,奴才家中行伍出身,因祖上获罪才纳入包衣。奴才的阿玛在内务府当差,自觉怀才不遇,在家就总让奴才跟着他习武,也算是有个寄托。”
  伊尔根觉罗氏家里人丁不旺,除了她就一个弟弟,弟弟被玛法读书习文,自己是长女,阿玛又一直偏疼自己,可不就自然而得从小跟着阿玛习武嘛。她还记得在家里的时候,阿玛时常夸赞自己的样子,只可惜人各有命,学了那么多到底还是没用。
  玉玳听着她一板一眼的回禀,就知道她怕是自己把自己吓得差不多了。“没事没事你别怕,这是好事儿啊。在宫里不说起这个是对的,到底那么多主子娘娘呢。再者不也没人问你那些吗。现在出来了,府里没外人,你要是不愿意把这功夫捡起来也行,反正咱们不靠这个吃饭。你要是愿意继续练着也行,练好了不说保家卫国那是爷们的事儿,好歹也能强身健体是不是。”
  这话说得伊尔根觉罗氏心里酸麻酸麻的,自己会的这些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根刺。生怕有一天被人发现之后,觉得自己包藏祸心。现在福晋能这般说,自己怎么可能不感激。
  “行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过我这儿还得让你帮个忙。纳喇氏如今这样大格格肯定不能再让她养着,咱们府里人不多,我现在又大着肚子,好多事难免顾不过来。”玉玳叹口气,幸好小小的孩子不记事,要不更难办。
  伊尔根觉罗氏刚刚就猜到有可能会是这个结果,但真的从玉玳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一下子眼泪都掉了下来。在贝勒府的日子太冷清了,没人知道自己在梦兰院里是什么样子,也没人问过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生活。
  可饶是如此,伊尔根觉罗氏也半点儿都不敢埋怨。自己本就只是个宫女,若是没能伺候七贝勒,这辈子会活成什么样子,也早就有了定数。
  要么当差到二十五岁之后出宫回家,找个能将就的人家做续弦。要么就不出宫,一直从宫女变成嬷嬷,等老了老了存些钱找个僻静点的院子养老等死。相比起这些,现如今自己还能在贝勒府安安生生过日子,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福晋放心,奴才一定好好待大格格,一定不负福晋所托。”伊尔根觉罗氏忙不迭的表忠心,只差没再跪下给玉玳磕两个。但看过了她另一副模样的玉玳,却有些舍不得瞧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只好安抚她几句,就让人先下去了。
  “福晋,您真打算把大格格让伊尔根觉罗氏养吗?”伊尔根觉罗氏走了之后,大嬷嬷难得这般问玉玳。自从大嬷嬷进了贝勒府,一直是多做少说,有什么事也是顶多提点几个丫鬟一两句。
  这回的事在大嬷嬷看来,大格格与其再让出去,不如就留在东院养着。东院后边的小院子早就收拾出来了,分两间给大格格那是绰绰有余。虽说现在还不知道玉玳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但也没什么大的妨碍。
  若是福晋生个大阿哥,大格格留在身边是赚好名声的事儿。若是生的是嫡出的二格格,两个女孩儿在一起也能做个伴,大了以后也不过是多一副嫁妆的事儿。
  “让她养着挺好的,她在府里每日没什么事干,有个孩子陪着也是件好事。再说我这肚子里的小祖宗眼看就要生了,到时候我这重心肯定是在这个孩子身上。万一对大格格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我们大人无所谓,孩子可怜。”
  玉玳自己养大格格,也许明面上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但哪能一点都不偏心呢。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伊尔根觉罗氏养着,她的为人玉玳信得过,大格格来这世上不容易,刚出生没几天就差点被亲生额娘摔死,给她找个能依靠的额娘,大概就是玉玳能做到最好的事儿了吧。
  “对了,后院那边太医怎么说,这病有没有得缓啊。”要不说天天一睁眼就都是事儿呢,真是没个消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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