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节

  树枝上的叶子愈发的黄了,愈发的少了,只有那些不肯认输的叶子,还在萧瑟秋风中凌乱着,挣扎着,试图抓住最后的一丝希望。
  一只鸟儿低沉嘶哑的扑棱着翅膀,从百里府门外的冥旌上飞过,飞到了看不清方向的远处。
  ......
  京城外牛栏村的小院里,天色亦是如此,阴沉的让人窒息。
  阿衡眉头紧皱,下巴上铁青的胡子茬已经很长了,自从他到了这个小院,他的眉头从未舒展开,也从未开口说出一句话,当然,滴水未进,片刻未眠。
  他在心里骂自己,骂自己的愚蠢,那些人来路他是清楚的,那些人的狠戾他也是清楚的,而那些人的奸诈诡谲他更是清楚不过,可是为什么当初他就那么的粗心大意,让她那瘦削的身子挨了这一下。
  他宁愿中了毒箭倒下的人是他。
  她面色平静,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似乎跟睡着了没有什么两样,不,若是她一般时候睡着了,她会毫无睡姿可言的四脚八叉,她会嘴巴微张,口水横流,可是现在,她只是那么软软的躺着,闭着眼睛,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一直拉着她的小手,那小手有些冰凉,他给她加被子,给她用热毛巾捂手,捧着她的手,给她的小手哈气,他竟然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和颜面,肆无忌惮的流淌着浊泪。
  已经是第四天了,他让尉迟和昶秘密的带来了百十位名医,那些郎中们却纷纷摇头,毕竟,这毒药太厉害了,该用的药已经用了,能不能醒过来,只能看天意了。
  阿衡坐在她的身边,他似乎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人生会如此的绝望,如此的无奈,当年母妃仙逝,他虽然心痛,却也没有到这种程度,父皇被皇叔囚禁,他千方百计的联络大臣,准备反攻,尝试营救,然而,他却没有过任何的绝望。
  “公子,沙将军来了。”
  尉迟和昶站在门口,低声说道。
  失踪了很久的沙天朗终于回来了。
  阿衡似乎并没有听到尉迟和昶的这句话,他现在的心里,只有她。
  “公子,这位姑娘能否生还,全赖造化,但是大梁国的基业还要靠公子,所以,请公子以大局为重。”尉迟和昶低声说道。
  尉迟和昶当初参与这件事,家父就曾经和他说过,即便言云将言扬软禁,言云早晚会输,根本就在于,言云所生的子孙,没有一个能跟言扬的皇子言衡匹敌的。
  良禽择木而栖,尉迟家自然不例外。
  所以,在尉迟和昶的心目中,皇子言衡素来都是让人捉摸不透心思的人,可是这几日以来,尉迟和昶却发现,言衡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能浑浑噩噩到如此的地步。
  “好。”
  四天了,四天以来,言衡说出的第一个字。
  他试图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却不料,还没站稳,身子一晃,就像是木头桩子一般栽倒在地上。
  若不是尉迟和昶手疾眼快,恐怕阿衡已经被摔得鼻青脸肿了。
  他几天未眠几天未进水米,身体已经虚弱到了一定的程度,再加上精神憔悴,所以难免会有这么一出。
  尉迟和昶将阿衡搀扶着到了堂屋,将阿衡搀扶坐在了竹椅上。
  此时此刻的沙天朗,见到阿衡的一瞬间,大吃一惊,扑通的跪在地上,“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请殿下一定要保重身体。”
  阿衡干裂的嘴唇翕动一下,声音有些微弱的说道,“天朗快请起。”
  沙天朗满脸的吃惊,并且眼神扫向尉迟和昶,而尉迟和昶也只能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
  “天朗,前几日和昶说你在密云县的清溪镇,你把上次行动之后的经历,说一遍吧。”阿衡的精神有些无力,但是他还是强打着精神的说道。
  “末将遵命。”沙天朗听闻之后,便开始将上次行动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第470章 昏迷不醒
  阿衡很明显在强迫自己注意听沙天朗的汇报,而沙天朗确实也格外用心的汇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尉迟和昶却看得出,殿下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而沙天朗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殿下的反应。
  这顿汇报,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才算是结束。
  阿衡的精力很明显是在强行的撑着,他听完沙天朗的汇报之后,干裂的嘴唇翕动一下,说道,“好,天朗且休息吧,我会研究一下这件事情的。”
  沙天朗领了命令,便转身出去了。
  尉迟和昶见状,便劝慰道,“殿下,您还是吃点东西,略微的休息一下,这陶姑娘万一能醒过来,您却累倒了,恐怕她又该伤心了。”
  阿衡听闻勉强的点了点头,朝着尉迟和昶摆了摆手,示意尉迟和昶出去。
  尉迟和昶见状,也只能是出门而去,然后便找了下人,准备着手做一些易于消化的食物,给阿衡吃。
  沙天朗在刚才汇报完之后,便觉得殿下的情况不是很好,索性便在门外等候。
  当沙天朗见尉迟和昶出来之后,便急忙的上前,询问情况。
  尉迟和昶简单的叙说之后,沙天朗才知道了大概的事情经过。
  “照这么说来,是言云的人?”
  “除了他,恐怕没有别的人对殿下有如此的杀心了。”尉迟和昶无奈的叹息道。
  当初,跟从言衡,是尉迟老将军的意思,而尉迟和昶作为年轻将军,他看重的不但是对主上的忠心,更看重如何有利于尉迟家的前途和命运。
  他原本觉得殿下也如同家父所说的那样,是值得托付的贤君明主,可是这次,当尉迟和昶见到殿下对宇哥平淡的乡下女人竟然如此痴情的时候,他有些开始怀疑,顾虑着尉迟家的将来了。
  然而,现在尉迟家的脚已经有一半站在了殿下这条船上,那么要怎么样才能让尉迟家,不管这件事成败与否,都不会牵连全族呢?
  “尉迟将军,您没有劝说殿下吗?不管怎么样,要以大局为重,江山重要啊。”沙天朗略带焦虑的说道。
  “沙将军,你觉得我可能会不说吗?只是殿下似乎对这女子情有独钟,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件事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尉迟和昶淡淡说道,并且用平凉的眼神,扫了一眼陶夭夭所在的房间。
  “尉迟将军请讲。”沙天朗极其焦急的期待问道。
  “既然殿下对这个女人用情至深,那么如果这个女人死了,恐怕殿下对言云的杀心会更大,更有助于我们救下皇帝陛下。”尉迟和昶低声说道,那冰冷的语气,和这天气一般无二的阴森。
  沙天朗听完,瞪大了双眼,紧追一句,“那女人活不成了?”
  “中的是剧毒,已经四天没有反应了,别说她是个身子娇弱的女人,即便是男人,也抗不了多久了。”尉迟和昶继续解释说道。
  沙天朗听完,似乎懂了尉迟和昶的言外之意,便轻轻的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小院。
  阿衡依旧坐在陶夭夭的面前,他干裂的嘴唇已经出现了血迹,他盯着那个瘦削的身子,轻轻地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数不清的名医都来看过了,可是全部都一筹莫展,即便有人开了药方,只不过是暂缓毒性的发作,仅此而已,没有一个人可以拍着胸脯的说这个毒能解掉。
  阿衡轻轻地捏了捏陶夭夭的小脸儿,喃喃说道,“你既为了我中毒,我便要为了你活而解毒,我的命是你的命,我定要带你访遍了天下名医,也要治好你。”
  陶夭夭依旧是安静的躺着,毫无反应的躺在那里。
  这个地方是阿衡建立的联络点,这里的人也都是他的人,但是他也知道,那些附和于他的臣子将军,之所以附和他,那是因为秉承着救驾忠主的原则,并且那些人要看到救驾这条路行得通,才会走下去,倘若大家知道他现在的这幅模样,恐怕就会骂小婆娘是红颜祸水了。
  更甚者,还会有人对小婆娘下狠手吧,想到这里,阿衡的后背不禁的生了一层白毛汗。
  离开这里,他要找个比较合适的理由离开这里,并且要悄声无息的离开,找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想到这里的时候,阿衡便摇晃着站起身来,然后便跟屋外的人说要吃些东西,那些人便按照阿衡的意思去办事了。
  当然,阿衡的一举一动也全部被尉迟和昶等人听进了耳朵里。
  这一天,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很快的,是禁不起蹉跎的,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漫长的,是煎熬的。
  阿衡经过多半天的思考之后,便想好了主意。
  他叫了尉迟和昶和沙天朗,然后格外清晰的把后面要准备的事情全部的交代好,这才说出自己要带着陶夭夭离开。
  尉迟和昶略带迟疑,当然他也只能用这里比较好找郎中为由。
  可是言衡却说出了更为合适的理由,一者,即便陶夭夭活着死了的,他作为皇子,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也是不安全的,毕竟,皇叔的人已经发现了他,肯定还会卷土重来,二者,现在皇叔的人已经有了防范,肯定会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这时候,他把任务分派下去,离开这里,才能保证大家毫无顾虑的去执行任务。
  阿衡还列举了诸如时机等各方面的原因,而阿衡说出的那些理由,在尉迟和昶看来,完全没有反驳的能力,因为阿衡所说的每一个理由,竟然都是为了大梁国的千秋大业,都是为了能早日的救助父皇,都是为了能让大梁国的国泰民安。
  “那,我挑选几个得力的人手,送殿下离开吧。”尉迟和昶认真的说道。
  “不必了,你以为我还能回到云暖村吗?”阿衡淡淡的反问一句。
  其实,阿衡的心里更加的清楚,即便皇叔的那些人不知道他在云暖村,百里成风的人迟早也会找到云暖村的,尤其是小婆娘的现在的状态又特别的糟糕。
  第471章 退路
  “那,属下总要确保殿下的安危啊。”尉迟和昶有些摸不准阿衡的意思了。
  “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也听见了沙天朗在清溪镇遇到了陈淑妃,这件事我要去弄清楚。”阿衡直接的说道。
  尉迟和昶瞬间明白了,但是他还是有些疑惑,既然如此,那么殿下肯定是以国事为重,这个中毒过甚的女人——
  “她算是个掩人耳目的借口,你应该明白,在我的心里,什么事最重要的。”阿衡低沉的说道。
  尉迟和昶听到殿下的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有一些的悸动和内疚,他原本以为殿下是个情种,或许这大梁国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殿下消沉数日,竟然是为了打算以后的去路。
  尉迟和昶不禁的觉得自己有些多疑了,可是为了尉迟家的前途,他没有办法不多想。
  “既然殿下已经决定了,那么请殿下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属下去做,请殿下放信鸽回来。”尉迟和昶认真说道。
  “当然,以后的万般诸事,还要仰仗各位,另外,我落脚好了去处,自然会和诸位联系的,京城中的种种琐事,就要靠诸位将军了。”阿衡拱了拱双手。
  尉迟和昶和沙天朗等将军谋士,急忙的回礼。
  天色渐晚,阿衡便让尉迟和昶找了马车,他便趁着夜色,带着陶夭夭离开了京城。
  疾风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然而,此时此刻阿衡带着陶夭夭赶路,是要安稳,疾风似乎是能理解主人的心情,又或者说,它好像知道了陶夭夭的伤势一般,格外的放轻步子,马车走得十分的平稳。
  阿衡赶着马车,不轻易的绕过任何一个镇子,每到一处,必然是千方百计的打听当地的名医,不惜一切的去跪求名医。
  更甚者,有人会告诉阿衡有什么秘方或者极其稀少的药材,阿衡为了能采到药材,更是屡屡犯险,去那些悬崖峭壁寻找解毒的良药。
  天渐渐地冷了,风渐渐的硬了,而阿衡期待着陶夭夭醒来的心,却从未变冷变硬,反而是更加的热更加的暖。
  她就那么平静的躺着,他伺候着她的吃喝拉撒,她不会咀嚼,他只能用尽了办法的给她吃流食。
  走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却连一小半的路程都没有走完。
  阿衡投宿到了一个叫做尚水镇的小镇子上,他和往常一样,每每到了一个地方,都会去找最大的医馆,寻找最好的郎中,然后让对方给陶夭夭看病。
  他坚信,只要他能够努力的去寻找名医,那个小婆娘定然会坚持到他找到名医为止,他不相信她能狠心的扔下他。
  阿衡找了一户农户人家,赠与了人家一些银两,便住下了。
  这家人家只有老两口和年轻的两口,尚无幼子。
  那年老的妇人见阿衡一直都对那个昏迷不醒的妻子呵护备至,格外的羡慕和钦佩,便让儿媳妇和儿子好生的提供帮助。
  夜色初上,薄薄的窗纸上结了一层冰花。
  阿衡靠着墙的坐着,多少个日子,他都未曾躺下睡个好觉了,首先,他生怕有什么歹人来突袭,其次,他怕他这样的倒下去睡着了,万一那个小婆娘尿了拉了,他注意不到,那样会凉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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