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懂么

  “无论你心中如何想我,我都不为自己辩解。”孟宛清不想将侯爷被抓那次她来过的事告诉他,想必,他亦不想她看见那样一幕,“只是,中林,我就问一句,你还将我当做你的朋友么。”
  “……”
  朋友?魏中林额上青筋跳了跳,野兽般克制着,萧萧冷冷回了句,“我还可以拥有朋友么?”
  只一句,死死抵住她喉咽。
  “李书、陈昭、康靖、周顾他们哪个不是我朋友?”魏中林带着几分癫狂酒意放肆叫笑着,“可你去看看,他们如今哪一个还肯对我敞开大门!”
  叫笑间,手中酒壶砸在地上摔的粉碎。
  他人仍靠在窗格边放声狂笑,笑的胸膛都在震荡,笑的面目都狞起透着厌世跟看透。
  孟宛清手里被割破的口子仍在流着血,她却恍若不觉般,前后摸索几次才勉强站起身,起身后却是直奔他而来,在魏中林没反应过来前将他紧紧抱住,用尽全力。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混身都在震颤,眼中模糊的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压抑的、悲愤的、难以言喻的还有她心头尚在沸腾的那丁点热血,那是,为了那个曾临风如玉谈笑纨绔的少年啊!
  “你……”魏中林几次想要推开她,眼底晃过过往支离破碎的画面,到底,别过了头,没推开,却也没看她。
  孟宛清花了巨大力气才平复她悲激的情绪,手掌,慢慢抚上他的脸,对着他不肯看她也不愿看他的那双倔强眸眼,“魏中林,看着我,我,是谁。”
  你是谁。
  他极淡漠的看着她,目无温度,极讽刺的说了句,“你说你是谁。”
  “只要你还记得我是谁,我……”她是真悲痛到骨子里,竟拿他的手抚在胸前也未曾想过会不会被他发现她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只要你还记得我一日,我孟洵便一日是你的朋友。”
  你若不忘,我亦铭随。
  此情此义,望君珍诺。
  魏中林被她眼中的晶莹刺痛了眼,抽出手,负气报复般说些伤人的话,“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这段日子,我什么没见过?又什么没看破?”
  呵,武家与他们魏家世交都能闹到背后捅刀的境地!
  还有武进……武进……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眼眶涌起猩色,厉厉在目,“你说,我蠢不蠢。”
  他陡然间的一句话,令她惘然不明。
  却听他字字切齿道,“我们魏府出了这样的事,亏我还对他心存信赖,他表面装意帮我打探关系,实则将我像狗一般耍弄!前几日他跟我通风报信说找到关系叫我将家中东西变卖。”
  于是,他变卖了。
  可才变卖等来的却是抄家罚款。
  血本无归不说千金亦散尽……
  “他叫我给他斟茶,我斟了,叫我跪下给他捶腿,我捶了……”提起那些有伤自尊的事,魏中林可笑亦可悲,他用孟宛清都不忍直视的和柔目光看向她,“我为什么要给他跪下?你能告诉我么。”
  她痛彻心扉。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竟也有一日,跪起了畜生。”魏中林那般自傲的一个人,便是瞧着与无常无异,可她知道,他内里的骨头,都叫人折了。
  尊严践踏,虽生犹死!
  她抱着他难以自控暴怒到颤动的身体,一句一句,声嘶力竭的喊着他的名字,“中林!中林!你清醒清醒!清醒过来!”
  他脑中情绪当真堆积到一个点,像要爆裂了般,涨的整个人都难受。
  她却忍着泪跟担忧一个劲儿的去捏他人中,手指颤抖的将随身携带的清心明神薄荷丸给他闻,让他醒过神。
  然而,醒过神了又怎么样。
  魏中林望着满院荒芜凄凉的景象,难以接受,太难了……往日养尊处优的母亲如今披衣散发疯疯癫癫卧病在床,身后还有一双稚弟幼妹要照顾。
  他从未肩负过这些,从未承担过这无法承受的重任跟打击。
  他真的……真的好怕,好怕自己因为害怕面对而成为一个只知躲避的懦夫。
  就像他现在这般,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喝闷酒。
  “督察院那边,我会去替你打听,你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只要结果一天没出来一切就有挽救的可能不是么。”
  “至于那些人,你也不要去求了,明面上跟长安主牵扯了关系私底下还不知道多盘综复杂,你千万别没抽身又陷入囹圄。”
  “……”
  她絮絮叨叨的在他耳旁说着,而他,只是漠然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听到最后讥诮的笑出了声,“孟洵,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僵顿在那儿,抚在他脸上的手,指尖渐冷像是触到寒冬腊月的冰面。
  “你以为你算什么?七品芝麻官还是六品?廋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奉恩侯府即便再败落,也比你们孟家好得多。”
  “你口口声声将我当至交好友,听说你跟太子殿下关系不错,怎不见你在他面前替我说项?”
  “你别忘了你今日是怎么来的,若非当初我心怀仁慈将字条给了你,你以为你现在是谁?”
  说到最后不知刺痛到内心哪一处,他发泄般的咆哮起来,“孟洵!没有我,你今日还是地上任人踩踏的蚂蚁!”
  他吼声很大,声音震的整个屋子都是。
  幸而这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也没人看见她脸上是不是又多了几道泪痕,孟宛清任由他嘶吼咆哮,讲尽所有难听的话,那些难听的话如万箭穿心,穿透心肺。
  孟宛清却仍像最初那般极温和、关怀的看着他,手亦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一直到他整个人像脱了力般瘫在那儿。
  “中林,奉恩侯府的事我不会置之不理,哪怕我确如蝼蚁般卑微,可我再卑微,我这身衣衫下亦是血肉。”说话间,她眼中泪珠无声无息滚落不止,“我既是个有血有肉之人,行事做派当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为什么,为什么他那样骂她,她却还是这样温柔的跟他讲着话。
  魏中林痛苦抱头,屈起的身子弓起来,绷得紧紧的。
  “我不会忘记我有今日幸而有谁,但你于我而言,是比恩情比至交更深的存在,它将成我这一生的羁绊跟牵挂。”
  说到最后,她轻颤的问了声:中林,你懂吗?
  他懂么?
  或许,眼泪流尽的那天,就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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