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太医不敢说死,只道:“下官定会尽全力医治。”
郁林肃斜眼瞧他:“那便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治得好了,我重礼感谢,若治不好,到时便去锦衣卫走一走吧。”
太医吓得脸色大变,一时苦不堪言,却只能应下:“大人放心,下官定会想尽办法,太医院还有下官众多同僚,下官集众人之力,一定会治好夫人。”
太医开了药,又告诉丫鬟如何换药,便被打发去看冷氏。郁林肃站在床前看了她半晌,她安静地躺在那里,想必这会儿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拿那种无语又冷淡的目光瞧他了。
他轻声道:“我还是喜欢你瞪我的模样。”
丫鬟给她换衣裳的时候,郁林肃出了房间,曹榭和路宏都等在外面。
“冷氏怎么说?”
路宏忙道:“回爷,她说少奶奶从进二王府开始,就被二王妃刁难,先是让她用墩身礼给王府的下人们做示范,结过整整在大太阳地下站了半个时辰……”他将张幺幺今日的遭遇说了个清清楚楚,郁林肃听着听着竟然笑了,只那双眼睛愈发黝黑不见底。
曹榭路宏两个对视一眼,皆有些头皮发麻。
“那两个侍女呢?”
曹榭忙道:“爷放心,一起带回来了。”
“宝灵郡主可有事?”
“没有,她当时刚掉下去就被救了上来,而且……”曹榭顿了顿:“据探子所说,宝灵郡主本就会水。”
郁林肃笑容愈发大了些,轻轻颔首:“很好。”
吩咐道:“将推了少奶奶的那个婢女,砍掉双手双脚,做成人彘,记住,在少奶奶痊愈之前,都得让她活着。再叫那个从头到尾没出声的看着,问她是否愿意说出真相,若愿意,带来见我,若不愿意,挖眼拔舌,既然不想说话,也看不见真相,那就永远不要看不要说了。”
两人忙应道:“是,爷。”
二王府,王妃正抱着撒娇的女儿说话,告诫她再不要以身犯险,青玉就急匆匆而来道:“王妃,不好了,临安侯世子带人上门来了,现在已经去见王爷了。”
二王妃先是一惊,转而却笑笑道:“怕他作甚,难道还真敢为了那个不要脸的妇人为难本王妃?便是王爷知道了也没什么,只要宝灵去他父王面前撒个娇,有什么过不去的。”说着便命人找一身乖巧的衣裳妆发,让给宝灵郡主换上。
第24章 嚣张
二王三十出头,俊逸倜傥,雍容尔雅。见到郁林肃上门时,意外之余又十分高兴。
“这便是锦衣卫新上任的同知大人吧,本王对你可是早有耳闻,如今总算见着面了,当真是个风流潇洒的人物,颇有乃父之风啊。”
郁林肃笑着见礼,道:“可不敢在您面前称大人,下官郁林肃见过二王爷,一向听说您虚怀若谷,平易近人,今日有幸得见,当真是下官三生有幸。”
“哈哈哈,看来你我皆是爽快之人,何必做虚应的那套。不如坐下说话。”说着便邀郁林肃进内。
郁林肃忙谢过:“您先请。”
宾主落座,上过茶水,二人对饮半盏,二王笑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如今可是大忙人一个,特特到本王府上来,可是有什么事?”
“二王殿下通达,下官今日上门,却是为了一件私事。”
“私事?”二王疑惑。
“正是。”郁林肃道:“今日早前,承蒙王妃娘娘盛情相邀,母亲带着内子曾到您府上一叙。只是许是因内子出身不高,见识有限的缘故,倒在您府上丢了些丑,之后听说又害得宝灵郡主不幸落水,她自己也落得个半死不活的下场。”
“宝灵落水?”后宅之事今日还并未有人特意来禀告,二王倒是听说了一耳朵女儿落水了,但因她自小顽皮,从小就会水,因而知道人没事他便没有过问,此时听来,倒有些内幕。
他看了眼侍候的下人,见行止有些瑟缩便明白定是发生了什么。且郁林肃亲自找上门来,只怕发生的还不一定是小事,心思电转间,依旧笑道:“本王还当什么大事,宝灵本就会水,想必是和令夫人玩耍时不小心掉进了湖里,她也没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王爷果然宽宏大量。”郁林肃笑:“只是这之中有些误会,内子是头回上您府上来,郡主落水时,她正好在跟前儿,当时有些混乱,您府上的人不认识内子,便误会是内子将郡主推下湖去的,结果保护郡主的侍卫便当胸给了内子几掌,内子当时就口吐鲜血晕了过去,如今还未醒来,太医说,有几分凶险。”
他平铺直叙,然二王随着他的话却渐渐敛了笑,表情严肃起来。
郁林肃还在道:“虽说当时混乱,但好在今日王妃好意赐给下官的一位美人看见了全过程,因此下官特意将她带来,与您说清原委,也免得双方误会。”
二王何等样的人,他已经察觉到这事定不是女儿掉下湖这么简单,又听到什么‘王妃好意赐了美人’的话,脸色险些控制不住——郁林肃乃是父皇新贵,亲自提拔的锦衣卫同知,他的王妃竟就迫不及待的给人家赐上了美人,是想做什么?拉拢父皇的心腹么?父皇会如何想他?
他缓了两口气,复又笑道:“既是误会,说清便好。”
“下官自是知道殿下您心胸宽怀的,可,哎……”郁林肃叹了口气,跟着眼眶便红了,他喃喃道:“您是不知,内子虽出身低微,可下官在南边办案时,却是她救了下官的命,那时她就险些丢了半条命去。下官用心养着,好不容易好了个七七八八,如今被打了几掌,奄奄一息,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说着抹了把泪:“下官甚是敬重她,回京时在圣上面前还曾提起这桩故事,圣上当时还颇为感怀,赐了一对金如意给内子,以做我们两人的新婚贺礼。可如今……眼看婚期将近,内子,却不知还能不能坐上花轿了……”
他说得甚是动情,眼中泪光闪闪,二王便知他是有几分唱念做打,却也不得不佩服他能拉下脸来做出这番模样,却也知道了他此番来的目的。
于是叹息道:“本王竟不知其中还有如此内情,若是世子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本王,或者叫太医正去看看令夫人,务必要叫她好起来。”
郁林肃肃了脸道:“殿下当真通情达理,其他的下官倒也不需要,甚么稀缺的药材,甚至太医正,下官到圣上面前求一求也是有的。如今,只差了一位药,想必有了它,内子的病边也能好了大半了。”
“哦,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本王有,自然无有不应的。”
“您定是有的,”郁林肃道:“内子的病,如今只差一双手。”
“手?”二王微愣,却瞬间反应过来,表情渐渐收敛,笑了笑,道:“定要一双手?”
郁林肃道:“当然,您若是愿意把人整个都给下官,那自然更好。”
便是此时二王心中隐隐生怒,也被郁林肃的不要脸给惊到了,他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郁林肃嘿嘿笑:“下官哪还有什么单子,仅剩的那点胆子和忠心都奉给了圣上,否则圣上也不会给下官这两分薄面了。”
二王看着他,久久不语。
二王妃牵着女儿说说笑笑的踏进二王的院子时,正好看见锦衣卫装扮的侍卫挥刀砍下王府一侍卫的双手,伴随着侍卫的惨叫,从那斩断的双手处哗啦啦的喷出两股血水来,虽很快被人止住,可二王妃母女还是吓得傻在那里。
“啊——”宝灵郡主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二王顿时就冷下脸来,怒道:“你带宝灵来作甚?还不将她带回去!”
二王妃一个激灵醒过来,自己也吓白了脸,叫旁边的下人们搀着才未倒下。听见二王训斥,忙拉了女儿捂住眼睛,转身前,她下意识去看那站在二王身边的年轻男人,英俊挺拔,气势凛然,见她望来时还拱手行礼,脸上带着谦和的笑。
笑……这种时候竟还笑得出来,二王妃不知为何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忙收回目光带着女儿匆匆走了。
郁林肃走后,二王到底关心女儿,去了王妃的院子,路上却叫人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禀告了。
他到时,宝灵郡主哭得累了,刚好睡着,二王看了眼,将二王妃叫到旁边的屋子,遣了下人,沉着脸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给郁林肃送美人?又对他夫人动手?”
二王妃此前被吓,心里正慌乱,这会儿二王一逼问,顿时就沁出了泪,抽泣道:“王爷,妾身只是想为姑母出口气,您是不知那柳氏,身份低微,不安于室,还……”
“她是什么样的人,与你有何关系?你可知就因为你的胡作非为,本王说不得就得被父皇猜忌!”
二王妃吓了一跳:“这……怎么会,妾身不过是给那柳氏一番教训,再者那临安侯世子虽说进了锦衣卫,可也只是个从三品的武官,又哪里……”
“妇人之见!”二王很想掰碎了给妻子解释清楚,可看着她那副不以为然根本不入心的模样顿时气闷。
虽说当初看中曹相的势力才娶了她,可娶来之后却发现这女人,除了吃穿打扮,争风吃醋,任意妄为外便一窍不通,偶尔和她说些朝中事务,不过三句她就能睡过去。
便是嚣张了些也没甚要紧,毕竟这世上敢为难她的人也不多,可这人胆子却愈发大了起来,不管谁都赶去惹一惹。
二王妃被骂,心中很是不服,不由愤愤道:“他是什么身份?一个外室所生的野种,害死了表兄才得了临安侯府的世子之位。如今竟还敢上王府来闹?还当着您的面砍了侍卫的双手?谁给他的胆子!”
“谁给的胆子?父皇!”二王气得险些维持不住体面,怒道:“就凭他是父皇的人!是父皇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是锦衣卫!他便可以可劲儿的闹,到处闹,只要不碰触父皇的底线,他越闹,父皇越放心!他便是今儿和本王打起来了,在父皇那里还要得一句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称赞!你以为他当真傻,就单纯是为了给他夫人出一口气吗?他更是为了和本王划清界限向父皇表忠心!”
二王几乎掰开了揉碎了和二王妃说了一通,却也不知二王妃听没听懂,只是脸色涨红,似乎越发气恨了些,二王见此只觉心累,狠狠一甩衣袖去了侧妃的院子。
二王妃见此气得眼睛都红了:“那不得好死的贱人,竟又来害我!”
出了二王府,郁林肃对一直不敢抬头的流茴道:“你想活着吗?”
流茴颤声道:“奴、奴婢想活。”
郁林肃笑:“本世子给你个机会。”
流茴大着胆子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郁林肃道:“往后,你就到少奶奶身边去伺候,记得,要绝对忠心与她。此次你或许并无害人意,但你置之度外就是帮凶,这样的事,往后决不可再犯,否则,你是见过我的手段的。”
流茴忙跪下应道:“奴婢愿意,奴婢往后定对少奶奶忠心耿耿,用心伺候,绝不敢再有二心。”
郁林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了:“你若有胆量生出二心本世子倒也佩服你。”
第25章 大婚
文正二十三年六月十八,宜祭祀、祈福、嫁娶。
这日老天爷竟也很给面子,碧空万里,阳光普照。
新晋锦衣卫同知、圣上新贵,同时也是临安侯世子的大婚,在京中还是掀起了一阵波澜。首先便是郁林肃最近很办了几件大事,风头无两,其次便是她这妻子,高门显贵的正妻,竟是个乡下来的且还是和离过的妇人。
这还不算,之后又传出这无知的妇人竟在二王府上仗着临安侯世子的宠爱,竟欺负了宝灵郡主,将其推了下水。大家都不敢相信如此愚笨无知的妇人是如何得到了这位朝廷新贵的青睐的。
但不管如何,两人的婚期如期举行。
然只休养了几日的张幺幺的身体却依然虚弱。为了减少她的负担,礼服、发冠都被换成了轻便的样式,便是如此,她依然有些站不稳。
装扮好后,流茴扶住她,轻声道:“少奶奶,世子说了,若你觉得坚持不住了就随时说出来,千万别忍着。”
“我知道了。”张幺幺应道。
她休养了这段时日,不管气质还是姿容又发生了变化,且经历了上次的事,她渐渐将那些没用的高傲冷漠收敛,愈发温和淡定,似乎比之前更容易接触些,却也更深不可测了些。
□□凤呈祥的盖头盖下,张幺幺一直平静的心湖竟也泛起了丝丝涟漪。虽知道这只是一场交易,但她生死两回,活了二十二年,也是第一次成亲,即便知道是假的,也不能丝毫不为所动。
当年……她也曾幻想过今日……
那时她曾幻想了无数次,却从未想到她的婚礼竟然是这样的。
只不过略略走神,当外面响起喧天的鞭炮锣鼓声时,张幺幺便摒弃了那丝杂念,专心以待眼前。
郁林肃准时迎亲。
一身大红吉服的他咧嘴笑得极为开怀,一路过来,喜钱撒个不停。张幺幺便是在院子里也能听到外面热闹的声响,她不由有些无奈,可她为反应过来时,嘴角已经爬上了一缕笑容。
流茴和好几个丫头一起服侍着她起身,就怕她站不稳摔下去。但今天的日子,便是咬碎了牙龈,张幺幺也是要站着走完的。
刚出了院子,外面就轰得喧闹起来,张幺幺还未听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郁林肃大声道:“媳妇儿,我接你来了。”说罢也不顾旁人的哄笑从流茴手中接过张幺幺,半扶半抱着她。
他的身体硬邦邦的,与流茴等丫头的柔软自是不同,靠在他身上,不由自主觉得更稳当更安稳些。因着是夏日,张幺幺重病,身体发冷,而郁林肃正好如一块火炭般让她暖和了起来,她险些就喟叹出声。
因张幺幺父母不在京城,两人便对着北方磕了三个头,再站起来时,被他一把拦腰抱进了怀里,身体悬空的刹那,她心口不由自主跳了一跳,可也因此拉扯地有些疼。
她皱眉,却未发出声来。郁林肃抱着她边走边道:“你若是难受了就告诉我。”
张幺幺轻声道:“好。”
上花轿后,张幺幺才发现这花轿也有些不同,里面竟铺垫的十分柔软,她一进去,几乎就陷入了棉堆里,感受不到一丝硬朗,即使有些颠簸,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下轿时,她又被郁林肃抱了起来,四周一片哗然。有人哄笑,有人惊讶。但郁林肃只管哈哈大笑着,叫人将喜钱一箩筐又一箩筐的撒出去。顿时周围的的喧闹声几乎要掀开了屋顶去,好话吉祥话一串串蹦出来,郁林肃更加开怀,又撒了一回喜钱。
他抱着张幺幺往里走,问:“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