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偏生这届考生中有个文采斐然的公子,出生寒门,身份低微。奈何天资聪颖,笔墨惊人,老皇帝看了他的答卷后赞不绝口,有心要让他成为今年科举状元,甚至安排个国子监司业的好职位。
  苏公子定然不乐意了,竟仗着背后有太子撑腰,潜人去抓了那寒门子弟的老母亲,威胁那寒门子弟,禁止他参加殿试。
  那寒门子弟的母亲是个老妇人,已年逾古稀,苏公子的人手段粗暴,老妇人担惊受怕,竟忧思过度,去了。
  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进京赶考一趟,不仅要不战而归,还害得母亲丢了性命。春风得意、衣锦还乡的美梦一朝破碎,那公子悲愤不已,一时想不开,也京城的旅舍里悬梁自尽,随他母亲一同去了。
  京中的官员们知晓此事,虽对这位公子的命运唏嘘不已,但也没有哪个敢出声上奏、为他出头,皆怕弗了岳停风的面子。
  唯有同样出身寒微的许牧,感同身受,痛心不已。不顾自身人微言轻,螳臂当车也要上报给皇上。
  许牧非旦递上去了十几封奏折,大书特书苏公子的罪状,还在京城大肆宣扬此事:长街宣讲、贴大字报……竭尽全力地为那位枉死的公子讨回公道。
  此事事关重大,已然引起民愤,皇帝不可能坐视不管。皇帝虽未直接惩罚岳停风,但却狠狠地罚了苏皇后母家那位公子,暴打八十大板,彻底断了他的青云路。
  而许牧因为正直清廉,升了官,成了御前的一等侍卫。
  成了御前的人,就意味着要在宫里当差。
  在宫里当差,就意味着岳停风可以随时随地收拾他。
  岳停风虽没直接受罚,但也损了在老皇帝心目中的形象,苏皇后更是因为母家后辈一事哭红了眼睛,岳停风觉得这一切都是许牧的错。
  许牧为人正直、作风端正,岳停风没办法挑出他当差的毛病,就变着法子折腾他。
  今日便是,岳停风接着“比武”的名义要和许牧用真枪实剑在马上一决高下,仗着自己身份高贵,许牧不能下狠手,对许牧进行粗暴地攻击。
  许牧若是伤了岳停风,他便去老皇帝面前告状说许牧有意为之大逆不道,许牧若是没伤岳停风,他便卯足了劲用剑刺他,好出自己这一口恶气。
  前世的宋青时从来只以为太子殿下温柔又威武,从不知晓他背地里其实这般小肚鸡肠、阴险狡诈。
  宋青时不打算让许牧白白受伤。
  马场上的岳停风正假装手滑,握不住剑,尖锐的尖端直挺挺地戳向许牧的眼睛。
  许牧无力招架,躲闪不及,往后一仰,竟翻身摔下马去。
  许牧这一跤跌得有些重了,再加上身上本就被岳停风砍伤了几处,失血过多,体力不支的在地上翻滚,躲避着受惊马儿慌乱落下的马蹄。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站在看台上的宋青时突然好似打了一个趔趄,“哎呀”一声,竟从高高的看台上跌了下来。
  这一跤是故意跌得,摔得并不狠,位置也计算地很好,离那马儿不远不近,足以惊动在场的侍卫前来救助,若是那马儿真的发了性朝她过来,她也有一定的距离可以闪躲。
  “青时!”
  果真,岳停风和宋杨氏异口同声道。
  见是宋青时摔了下来,岳停风的目光立刻从许牧那处转了回来,赶忙制住那受惊的马儿,原本对许牧坠马冷眼旁观的侍卫们也纷纷围了上来,保护宋青时不受伤害。
  “青时,到这种危险地方来做什么,有没有受伤?”
  受惊的马儿被制住,岳停风翻身下马,出声问道。
  “青时哟,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可真是吓坏娘亲了。”
  宋杨氏从看台上飞奔下来,搂住身上沾满污泥的宋青时。
  宋青时假装恐惧地低着头,余光瞥见一旁的许牧正从泥巴地里爬了起来,狼狈不堪,好在安然无恙。
  “青时,到底伤着没有,好歹说句话。”岳停风见宋青时沉默不语,温柔问道。
  “回太子殿下,臣女无事。”
  宋青时楚楚可怜地望着岳停风,轻声道:
  “臣女担心殿下为马儿所伤,慌不择路才跌下看台的。”
  宋青时的一番言论成功激起了岳停风作为太子殿下的虚荣心和保护欲,他果然很受用地点了点头,道了声无妨,叫人把宋青时送去太医院去。
  哪怕他不喜欢宋青时这个病恹恹的女人,让人看见她为他痴狂的模样,倒也着实威风。
  “奴婢遵旨,那请问这许侍卫……”
  “一起送去太医院吧。”
  岳停风摆摆手,一会陛下要和几位大臣议事,他被点了去共听朝政,可不打算迟到耽搁。
  人都打了,许牧已经吃了皮肉上的苦,该治也得治。岳停风可不想捅出什么篓子,许牧好歹是御前的人,几日不能当差被皇帝问起,岳停风也不好解释。
  “青时,你先去好好歇着,晚膳时分我来母后的凤仪宫找你。”
  岳停风拍拍衣上尘土,往勤政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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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停风:原来老子不算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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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太医院内。
  宋青时仅仅是膝盖磕破了皮,并无大碍,涂了点消肿的药水便无事了。
  包扎完伤口,宋青时并未直接去门口找娘亲到凤仪宫去,而是先想办法接近一下许牧。
  宋青时思量片刻,对正在替许牧包扎伤口的太医道:
  “皇后娘娘近来忧思过度,可否请您备些柴胡和郁金香,熬成汤药,臣女一会替娘娘送去,以保凤体康健。”
  太医听闻是给皇后娘娘的东西,自然不可怠慢,亲自去后院熬药去了,宋青时用眼神打发了芙蕖带守在一旁的小宫女出去,留她和许牧二人单独在这太医院内。
  许牧虽受了伤,但好歹是武官出身,没那么多娇气毛病,所以并未在宋青时面前显出失态。
  “宋姑娘可是有意助我?”许牧头也不抬地冷声道。
  这性子和语气,倒是像极了岳停云。
  “许侍卫多虑了,臣女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宋青时轻声道:“臣女只是有句话,想提醒一下许侍卫。”
  “如何?”
  “不能容人者,不可为其臣子。”
  宋青时轻描淡写一句,向许牧道了一声珍重,转身出了太医院的大门。
  她话里讽刺的是谁,许牧自然会明白的。
  关于许牧和岳停云相识一事,宋青时并不打算做过多干涉。前世的她对许牧是如何与岳停云结盟的并不了解,车到山前必有路,她无须轻举妄动,只需等待他们二人自动联合便好。
  宋青时乘着红楠木制的凤凰马车,一路来到凤仪宫。
  苏皇后果真大动肝火。
  可令她怒不可遏的竟不是许牧告发苏公子一事,而是因为岳停云。
  哐当一声巨响,华丽的杯盏碎了一地,凤仪宫内身着藕粉色苏锦宫装的小宫女们皆噤声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掌事姑姑见了宋家母女,赶忙好声好气请了进去,还没等宋青时前脚踏入内室,就听见苏皇后那娇媚尖细地声音里带着浓浓地怒意:
  “好一个会投机取巧的后宫贱奴,他生母恬不知耻趁陛下不备爬上龙床,他竟也钻了空档,想方设法地在陛下面前建功立业,当初本宫就不该留他这个贱种……”
  宋青时小心翼翼地跟在宋杨氏身后,安分守己地站在一旁,由着宋杨氏去好生安抚苏皇后:
  “皇后娘娘何苦动这么大的怒,当心您的凤体啊。”
  “姐姐。”苏皇后说着便红了眼眶,一双凤目微湿,即便是年逾不惑的人了,看上去依旧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我的好姐姐啊,您可知本宫心里有多苦。淑妃那个贱人仗着皇上宠爱,带着她那个五皇子出尽了风头。如今竟连出身卑贱的三皇子岳停云也敢变着法子往上爬,只想着向陛下邀功,打压了我们母子二人呢。”
  “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太子殿下年少有为,怎能说这等丧气话呢?”
  宋杨氏示意宋青时找个地方坐下,自己好声好气把苏皇后哄到她那张清红漆金贵妃椅上,耐心听她倒着苦水。
  原来是岳停云在西北,立了功。
  据说是西北那边的高昌王请西北大将军入王府用膳,却在宴会上语出惊人,对宣宁国朝廷和老皇帝大为不敬。
  西北大将军乃是武将出身,不善口舌之争,高昌王又言辞激烈,句句不堪入耳,惹得曲将军一怒之下竟差点在宴会上大开杀戒。
  后来居然是刚满十五岁的岳停云沉着冷静,合理应对,舌战群儒,既避免了朝廷与高昌国彻底交恶,也维护了他父皇的面子,在场之人无一不为其震惊。
  岳停云的壮举被老皇帝外派在高昌国的密探上报给了朝廷,朝中大臣和老皇帝皆对岳停云赞赏有加。老皇帝没料到这个出身低贱的儿子竟有这么大的出息,一时之间龙颜大悦,竟给岳停云封了个陇西王的称号。
  陇西离京城距离遥远,岳停云年纪尚轻,老皇帝并不打算直接送他去封地,而是决意让他留在宫中,好生历练,待到加冠后再派往封地,保一方百姓平安。
  简而言之,便是有重用岳停云的意思。
  “原本就觉得那贱婢心术不正,果真是个心机颇深的狠角色,后宫贱奴一眨眼封了王了,以后不是要剑指东宫,直接把停风赶下来,自己当太子等着登基?”
  苏皇后用宋杨氏递过来的红罗手帕拭着眼泪,双眼通红,形容憔悴。
  宋杨氏一向小心谨慎,不敢妄议朝政,只得变着法子宽慰道:
  “皇后娘娘何须忧虑,陇西王出身不高,且一向安分守己,将来娶了妻开了府,陛下自然会送他去封地,想必是不会误了娘娘的。”
  听见“娶妻”二字,苏皇后突然止住了眼泪,转而心生一计。
  岳停云出身低贱,朝中大臣家的贵女定是都不愿意嫁与他。
  若是替她找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儿当王妃,岳停云身在陇西,京城又无有权有势的岳丈,定是没法翻出什么水花来。
  “经姐姐这么一提醒。”苏皇后擦干眼泪,顿了顿,兰花指一翘,方才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本那慵懒娇媚的调调。
  “本宫这才想起,这陇西王也十五岁了,明年开春百花宴,本宫要给停风寻个好人家,不如顺水推舟,给这三皇子也牵个红线。”
  宋青时心下一惊,苏皇后这是要给岳停云选妃了。
  苏皇后选的人,多半是经过她教导又出身不高的女子,若是岳停云真按她的意思娶了妻,恐怕日后一言一行皆会在苏皇后掌控之中了。
  她得出个主意,让苏皇后打消这个念头。
  “青时?”还未等宋青时相处对策,苏皇后竟主动问起她来:“青时可认识哪家千金小姐,看起来和陇西王相配的?”
  宋青时愣了几秒,瞥见手背上刚在太医院涂抹的药膏,心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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