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怀着即将见到年迈父母的欢愉,许牧飞快地拆开那封密函,低头看道。
  确乎是岳停云的笔迹,可内容,和许家兄妹二人想象中的却大不一样——
  [前太子岳停风被废,太子妃曲氏幽居宗人府,西北大将军曲氏叛心遂起,已联合突厥王等边地藩王,欲图入侵我宣宁国,奉陛下旨意,特遣许副将率辽东火炮营五万精兵,今夜启程,赴西北平叛。]
  许牧愣了半晌,毅然起身。
  不出片刻,集结的号角响彻辽东军营,踏碎了沉寂多日的宁静。
  作者: 今天的内容提要不知道写啥了,就弄了这句诗qaq!
  其实我给岳停云和岳停风取名字时并没有想那么多,这句诗还是看文的小姐妹提出来,我才知道“啊,原来如此,我好没文化。”
  但是宋青时的名字来自于“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还是用心取了哒!
  许展诗姑娘虽算不上100%的好人,但没有曲璟言那么坏,大家不用太怕她。
  第二十七章
  黄昏未至,岳停云压根就不想让宋青时回府去。
  他恨不得就这样把宋青时关起来, 关在他的红枫殿内, 把她藏着,一步也不许她离开他身边。
  可惜他还是不得不在黄昏来临之前, 狠狠地拽着宋青时胡搅蛮缠一阵后,恋恋不舍地叫人送她送回宋府, 省着宋阁老担心,旁人闲言碎语。
  那些个该死的长舌妇, 尽会妄议他人, 岳停云想到之前宋青时与许牧订婚时的京中风向, 心里一阵不爽。等他岳停云登基了,谁要是敢在背后议论宋青时一句不好, 他定要把那人抓起来,狠狠抽上几鞭子, 关个十天半个月的, 好好罚一罚, 看谁还敢胡言乱语……
  “青时莫要理会旁人言语, 好好在府里歇着便是。来日方长,等本王位置稳固了, 定亲自来府上向你爹爹求亲,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临行前,岳停云在马车前低语。
  这人啊,平日里再怎么威风,一到宋青时面前, 便又跟个小孩子似的了。
  让宋青时不由得忘记了他的隐忍果决、强大老练,忍不住又把自己当做那个哄着岳停云的“宋姐姐”,要替他担心起来。
  “如今前太子失势,陛下病重,朝中唯你独大,故此更要小心谨慎,珍重自身,不可乱出风头、失了分寸。”宋青时温声叮嘱道,看着岳停云深黑色的眸子。
  “嗯,停云知晓。”
  岳停云应了一声,替宋青时拉上帘子,殷勤目送着宋家的红木马车扬尘而去。
  再等等吧,只需几月、或者半年,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她入王府、再迎她入中宫,死生契阔,白头偕老。
  宫人们难得见阴沉可怖的陇西王面带笑意,一个二个喜上眉梢,挨个讨好道贺: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岳停云摆摆手,叫他们都退下,转而独自一人回到内室,对着桌案上的诗书几卷,发起了呆。
  今日的一切似乎都不甚真实,守候了数年的心意忽然得偿所愿,云开月明,叫人欣喜若狂,又有些措手不及。
  岳停云用额头贴着张开的书卷,纸质粗糙,墨香入鼻,真切美好。
  就这样俯身贴了半晌,陇西王大人一颗躁动的心方才略微平静下来。岳停云唤了杯桂花龙井茶,提神静气后,开始仔细思考今日发生的总总来。
  正如宋青时所言,岳停风忽然倒台,他已然成为来日君主的唯一人选,朝中之人多半都能看清局势,以往是□□羽的,如今恐怕也会纷纷做鸟兽散,投靠向他这边来。
  即便如此,岳停云总觉得,前路不会一片顺遂。
  岳停风虽倒台,苏皇后却并未彻底失宠废后。岳停云生母早逝,来日登基,苏皇后仍会是朝中唯一的皇太后,前朝与后宫枝叶相连,苏皇后若在朝中与心怀不轨之臣相互勾结,妄图对他进行打压,其后果必不可小觑。
  还有西北大将军曲氏,这次东宫事出突然,还未等曲将军能有所行动,岳停风和曲璟言便已落难。若是他后知后觉得知大权将落,有心负隅顽抗,带领西北神策营的百万雄兵杀入京城,岳停云的辽东大军,未必能拦截其于路中。
  岳停云皱眉思量了片刻,手指搓捻着剑穗上的流苏,触到布料的质感,这才恍然想起,他手中还握有今天午后老皇帝在乾坤宫交于他的锦囊。
  那个时候,病入膏肓的父皇告诉他,若能照做锦囊中的三步,未来便可稳稳当当。
  岳停云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将那锦囊缓缓打开。
  朱笔行楷写在雪白的绢帛上,岳停云将它摊开,正是老皇帝熟悉的字迹,像是一封信笺。
  [自古为君者,大权不可分割,朝中诸臣,看似忠心顺遂,一旦权力在手,则难保不起反心。飞鸟尽,良弓藏,功高震主者,必诛之。]
  岳停云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父皇这是,要让他清除党/羽了?
  他继续往下看道:
  [西北大将军曲氏,手握兵权,功高震主,与太子一/党纠葛颇深,必除之。]
  [辽东火炮营副将许牧,虽出身低贱,但天赋异禀,且在军中风评极好、心腹众多,不可任其发展,娶得贵女,否则将难以控制,独揽大权。]
  [内阁首辅宋国忠,三朝老臣,因先帝故,素来对朕不满。此人于朝中威望极高,得众臣簇拥,宋氏虽无子,独有一女却深受宠爱,不可使其高嫁,致文臣与武将勾结,威胁帝位。]
  [由此三人自相残杀,享渔翁之利,则可独揽大权而帝位稳固也。]
  ……
  岳停云将信笺中的一字一句仔细读过,看了三遍,呆坐在木椅上,沉默良久,内心波涛汹涌。
  他的父皇竟如此狠心,早早下定决心要除掉三位身边之人。
  他早已算计好西北大将军与岳停风勾结,二人利益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是先装病任岳停风露出马脚,再一举打压二人势力。没了岳停风在背后撑腰的曲将军虽仍手握兵权,却少了京中助力,势力大不如前。
  也难怪今天午后,老皇帝会如此爽快地答应取消宋青时与许牧二人的婚约——并非是他知晓了岳停云对宋青时的心意,他只是想单纯的让岳停云拆散一段文臣与武将相互联姻的“金玉良缘”,他想把宋青时嫁给个没出息的低贱人家,避免宋氏和许氏势力过大。
  而许牧呢?他又想拿拥有辽东火炮营一半兵权的许牧怎么办?
  还未等岳停云细想,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报信的探子跪在殿外,声音颤抖道: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啊!”
  岳停云本能地一惊,赶忙出门去,出声询问:
  “出了何事?”
  “西、西北大将军曲氏与边地藩王勾结,欲图谋反,已经占领边地十三个据点,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西北神策营十万大军声势浩大,扬言要直入京城,扶、扶前太子岳停风登基。”
  “荒唐。”岳停云冷哼一声:“岳停风已被父皇废为庶人,再与皇室无瓜葛,如何能登基称帝?”
  “曲将军……那、那叛贼说,边地诸王皆认为前太子是受人冤枉,而、而陛下则是被人蒙蔽,他们要替前太子讨回公道,替枉死的太子妃沉冤昭雪!”探子战战兢兢道。
  “太子妃?枉死?”岳停云眉头紧锁,疑惑道。
  “回王爷。就在今日午后,陛下派去的密探察出了前太子妃曲璟言买通古董店小二,诬陷内阁首辅宋国忠的罪名,外加之前宋阁老坠崖一事,也被查明与曲氏有关。陛下震怒,给曲氏定了数十条大醉,未时已经派人去了宗人府,将曲氏抓去大狱,处以绞刑了。”
  “曲璟言死了?这么快?”岳停云大惊,拳头紧握。
  分明早上当着他与众宫人面定罪时也只说了“幽居宗人府”,怎么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查出数十条罪状,直接处以绞刑了呢?
  “是。”探子惶恐道:“也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风声,红枫殿尚未得到的消息,竟直接如长了翅膀般传去了西北,到了曲大将军耳朵里。”
  岳停云突然明白了老皇帝的用心险恶。
  太子废为庶人,而陇西王得势,曲将军与岳停云恩怨已深,即便真心归顺,也未必能被其接受。就在此时,曲璟言忽然问斩,曲将军一夜之间痛失爱女与大好前程,本就心怀不轨的他,会做出什么举动,便也不意外了。
  西北大将军反,能与西北神策营势均力敌的,除了岳停云的辽东火炮营,又有谁呢?
  岳停云如今身在京城,一路跟随的只有少数亲信,他不可能亲征西北,与曲氏对抗。唯一能随意调动的,除了镇守辽东的许牧,再无他人。
  由许牧与曲将军互相残杀,让许牧手里的那只部队去与曲将军的大军对抗,结果势必两败俱伤。到时候,唯一强大的兵力,便只剩岳停云手中这只辽东火炮营的分支与京城的禁军了。
  而皇家的禁军,向来只听从天子一人调遣。
  他竟想通过这种方式,折损两名大将,将赖以稳固统治的兵权,收归中央。
  他这个疯子!
  岳停云浑身颤抖,不可想象。
  两军对阵,死伤无数,战争过处,民不聊生。老皇帝身为一国之君,他何敢通过这等不顾百姓性命的方式,来维护朝廷的地位、自己的统治?
  刻意激怒曲将军谋反,刻意派遣许牧去平乱……数十万战死的将士何辜?数百万宣宁国的黎民百姓何辜?
  岳停云是在军营里待过的人,他知晓那些战士们出征沙场的艰辛,更明了战火滔天的残酷。
  为君者,当为黎民百姓考虑,将为社稷江山考量……哪怕世人皆道陇西王残忍嗜血,可这个简单的道理,岳停云懂得。
  但纵然他心知肚明,却也无能为力。
  西北战事已发,许牧若是不去支援,边地的无数百姓亦会在西北神策铁骑营的烧杀抢掠中,家破人亡,民不聊生。
  许牧必须去,岳停云没有后悔的余地。
  这局棋,老皇帝早已替他下好,走与不走,皆不能由岳停云决定。
  这便是他父皇替他安排好的,帝位稳固,千秋万代。
  作者: 曲璟言——死的极度没有尊严的反派。
  老皇帝想让几个有功之臣互相残杀,因此他在前世没有阻止岳停风弄垮宋家。
  但是与前世不同的是,上辈子老皇帝是在岳停云和岳停风之间试探哪个能当储君(一边试探一边处理功高震主的臣子),而这辈子由于青时的推波助澜,岳停风已经被pass了,老皇帝就只用替岳停云安排处理余党啦!
  总而言之,在老皇帝看来:宋阁老,许牧,曲将军这三个人必须死。宋阁老谁弄死无所谓。如果岳停风当储君了,顺序就是先搞死许牧,再搞死曲将军。如果岳停云当储君了,顺序就是先搞死曲将军,再搞死许牧。但这辈子岳停风直接被pass,而岳停云还没来得及搞死曲将军,所以老皇帝打算安排许牧和曲将军互相残杀,削弱势力,再由停云轻而易举地搞死他们……
  曲璟言:看了半天没看懂,所以你们就搞死了我。
  第二十八章
  景宁二十六年,初冬, 京城。
  前世的宋青时病入膏肓, 最终含恨而去,便是在这个冬天。
  立冬的第一场雪落在宋府门口的那颗杏树上, 雪花翩然,压不弯细瘦的枝桠, 只在原本深黑色的枝头上添了几许洁白,倒像是春风乍起, 杏花盛开。
  宋青时抱着个兔皮暖手袋, 倚在杏树下, 抬眼望向枝头细雪,追忆着前世今生的种种。
  “小姐, 您在这儿站着做甚么,当心着了风寒, 叫陇西王大人知道了又要怪奴婢伺候不周。”芙蕖这小丫鬟越发油尖嘴滑, 自从知晓宋青时与岳停云的情意后, 几乎每日都要在宋青时面前提上两句, 想着法子打趣自家小姐。
  “就你话多,我在这院里赏雪关王爷何事?”宋青时低眉, 伸出玉手,轻轻接住一片雪花,又看着它在掌心里悄然化去。
  “当然关王爷的事儿啦!咱们小姐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小姐的事儿……”
  “够了,不许胡言乱语。”宋青时故作生气地凶了芙蕖一句, 正欲回屋,却瞧见父亲的马车正从院外驶进来。
  天气寒冷,那匹黑色的母马辛苦了一路,不断喘着粗气,温热的气息在空气中变成白色,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
  “爹爹!”见宋阁老跌跌撞撞地下马,宋青时赶忙迎了上去。
  宋阁老虽在上次回京的途中遭遇岳停风暗害,受了重伤。但有宋青时精心照料,又用上好的汤药养了几个月,如今恢复得也还算不错,每日上朝站上那么长时间,也不见得身体虚弱、支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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