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山,你随便捏 第7节
声音清脆洪亮,方瑾凌瞧着他黝黑的脸,跃跃欲试的神情,是个机灵活泼的。
方瑾凌轻轻颔首:“前院你熟吗?”
长空回答:“熟。”他想了想问,“少爷,今日杨家来人,您是要我去盯着吗?”
果然机灵,方瑾凌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你去看看侯爷接下去有什么动作。”
“是。”长空脸上没有任何为难,也没有多问,立刻就下去了。
这整个舒云院上下都是尚轻容精挑细选才送过来伺候,方瑾凌并不怀疑他的忠心。
安排之后,方瑾凌就起身按着记忆往书房走去。
不管愿不愿意,他这末后世孤魂终究还是在这具身体里扎了根,今后大概率是要在这个朝代,顶着这个身份过一辈子。
昨日他才醒来,身体虚弱难以动弹,只能躺着睡着,今早用了些粥,倒是有了些力气。
虽然他有原主的记忆,只要小心便不会露陷,可毕竟记忆有时候也会欺骗人,按着他的性子,必然要尽快弄清楚所处环境,将原主的喜好,习惯,包括一切尽数掌握手中,好在原主的人际关系实在简单,倒是容易一些。
书房离卧房并不远,只隔了一个耳房,显然为了照顾他的体弱,才如此布置,不过几步路就到了。
书房很大,里面的东西也不少,毕竟是原主唯一打发时间的地方,除了书桌之外,周围打理得整整齐齐,这一切都归功于身后的紫晶。
方瑾凌绕到书桌后坐下来,面前正摊开着一本字帖,以及半张写好的大字,可见在昏迷之前,原主正在临摹。
方瑾凌对照着字迹,发现除了因为原主体弱使得笔锋力量欠缺之外,字迹与字帖相去无几。他拿起字帖打量,没有署名,看着墨迹和纸张,还是新的,他心中一动,仿若随意地问了一句:“紫晶,我的字是不是有爹的几分神韵了?”
紫晶听着,眼里带着不忍,轻声说:“少爷日日临摹,奴婢瞧着已经分不大清。”
果然,原主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对父亲不喜欢自己这件事,却无法释怀。云阳侯自诩探花郎,文采书画斐然,对儿子的要求必然也是如此。原主投其所好,临摹他的字,便是为了让云阳侯高兴,可惜后者并不在意。
书桌一角还放着几本书,方瑾凌拿过最上面的一本,却是《礼记》,原来原主也想过出人头地,金榜题名吗?
书的边沿已经卷起,纸张软化,可见时常翻阅,下面则是几本相关注疏,看着上面的字迹,竟还是云阳侯的。方瑾凌看到这里,长长一叹,心下涌现一股股酸涩和委屈,为原主感到不值,他忽然很想问问云阳侯知不知道究竟失去了什么。
一个崇敬他,孺慕他,真正以他为榜样,并且极力想要追逐他脚步的儿子,死了。
现在活着的方瑾凌,他若出人头地只为自己,为母亲。
而以这具病弱的身体,以武艺是不可能取胜的,那么只能谋求科举了。
读书嘛,来自后世寒窗苦读二十载的莘莘学子,这还是会的。
想到这里方瑾凌将书本缓缓合上,对紫晶吩咐道:“把这些科考的书帮我找出来,从今往后,我照常读书习字。”
“是。”
路过书桌旁的字缸,上面插着几个卷轴,他知道这些都是临摹的书画,是方瑾凌较为满意的,一直等着机会让云阳侯点评,可是他总是鼓不起勇气,而云阳侯也甚少到这个舒云院来,便一直留在字缸中。
方瑾凌驻足看了许久,脑海里是原主一边咳嗽一边作画的画面,那脸上是充满期待和开心的。
见此,紫晶心中顿时一酸,想到云阳侯对方瑾凌一向冷淡,昨日又瞧见对那私生子的爱护,眼眶不禁跟着湿红起来,安慰道:“少爷,侯爷不值得您这般费心讨好,少爷在奴婢心里一直是最好的,是侯爷不识金镶玉,错把鱼目当宝珠,他会后悔的。”
“我知道。”他对云阳侯没有任何期待和情谊,就是对一片赤忱的原主感到可惜。
方瑾凌在书房没有留多久,因为身体不允许,紫晶看出了他的疲倦,便劝着他回去歇息。
方瑾凌没有拒绝,想要做再多的事也需要一副好身体,急不来。他又喝了一碗药,躺下,不一会儿就睡沉了。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之中,他感觉到有人在推他,朦胧地睁开眼睛,便听到紫晶在而他身边唤道:“少爷,松竹院来消息了,夫人和侯爷起了争执,说是吵得很凶。”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原主的死,究竟是哪些人该负起责任?
……
第8章 平妻
“啪——”
清脆响亮的一个巴掌终于落在云阳侯的脸上,深深的五指白印很快淡出转为了深红色,接着传来火辣辣的一片疼,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然而神情如此狼狈,可这次云阳侯的脸上并无难堪,反而往前两步到了的尚轻容面前,红着眼睛,快速道:“老师获罪之前一直主张新政,当时皇上弃之不用,可如今朝廷缺银,内乱动荡,不得不重新重用他老人家,老师必然在年后入阁中枢,以此推广新政,给朝廷寻找出路。”
“他流放十多年,当初身边一批拥趸即使还在,也已经去了七七八八,一同主张又一同获罪的高自修大人还死在了流放之地……轻容,如今老师正是用人之际,而我在工部已经八年了,至今未曾一动,这便是机会啊!”
他的眼中带着野心的光,因为疼痛脸庞有些扭曲,变得狰狞起来。
“杨兄说了,只要让瑾玉入了族谱,将杨氏……抬为……平妻,全了杨家一份体面,给了老师一个交代,他必会一路照拂,让云阳侯府发扬光大。”
“轻容,你知道的,我饱读诗书,寒窗十年,一心为国效力,苦于没有机会……”云阳侯眼睛发红,步步紧逼,忽然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扯住尚轻容的衣袖,苦苦哀求道,“文成岂是无心之人,夫人对我的情深似海,我铭记于心,今后做牛做马必不辜负,还请夫人有纳海之量,成全为夫这一次吧!”
尚轻容觉得自己幻听了,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皮子还是同一个,可内里却已经被恶鬼所占据。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她听都不想听,这人竟有脸说的出口?
她心下只觉得冰凉刺骨,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
云阳侯一直看着她,发现这个动作,他直接执着她的手对着自己已经火红麻木的脸道:“千错万错为夫的错,是我顾念旧情,不忍心看她流落风尘这才抵挡不住诱惑,犯下那般错事!夫人若是愿意,尽可以消气。可是轻容,凌儿身体体弱,你又难产伤了身,你我百年之后,他岂不是得孤苦伶仃,有兄弟照拂,不是挺好的吗?”
一提起方瑾凌,想到那么大的私生子,尚轻容终于怒不可遏地开口道:“你还敢提凌儿?还兄弟照拂,做你的春秋大梦,呸!”她一把挣脱云阳侯的手,抬起脚狠狠地踹了下去,“衣冠禽兽!还知道礼义廉耻怎么写的吗?平妻?他杨慎行有本事到我面前亲自说,否则休想!懦夫!”
尚轻容那一脚是发了狠的,云阳侯竟被她直接踹翻在地,半晌捂着胸口站不起来。
然而尚轻容又何尝不是心口一抽一抽地疼,仿佛心肺都跟着移了位?
云阳侯看着面前狰狞狂怒的妻子,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愤恨,额头青筋蹦跳,太阳穴一突一突,最终他放开胆子,怨愤道:“我本无意这么做,可昨日你如此恐吓杨氏,欺负她们母子,惹怒了老师,如今的杨家岂是今非昔比……杨泊松亲自来与我分说,这才有此要求。夫人你逞一时之快,却惹了祸事……”
“啪——”青瓷茶盏砸在云阳侯的额头,接着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尚轻容嘶哑着声音道:“既然如此,不如我成全你,方文成,你我和离!”
云阳侯听着一阵头晕目眩,他缓缓地抬起手摸了一下额头,入眼是刺目的鲜红。
“侯爷!”
“夫人!”
如此大的声响,自然惊动了外头守候的人,文福,拂香一同闯了进来,后面跟着林嬷嬷和清叶。
碎瓷一地,茶水正从坐地上的云阳侯身上不断往下流,更何况还有额头红肿渗血的伤口,这个场景,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天啊……侯爷,您受伤了!”
文福连忙扯过一条帕子捂住那伤口,一边将云阳侯给扶起来。这一看就知道是尚轻容砸的,连同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有些触目惊心。
什么事竟逼的尚轻容下这么重的手,文福胆战心惊。
而林嬷嬷并两个丫鬟则围在尚轻容的身边仔细检查,好在没有伤,可是却失魂落魄,心灰意冷,似乎并没有比云阳侯好多少。
每个人都在心底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侯爷,要不要请个大夫?”文福小心翼翼地问。
云阳侯捂着伤口,“上点药就好,请什么大夫?”
被妻子打成这样,说出去的确没什么脸。文福讪笑,“那请侯爷先去上药?”
云阳侯这下没有反对,他的头的确还有些晕眩,心说尚轻容真下得了手,他回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妻子,后者并没有看他。
他一股郁气上来,抬起袖子顿时一甩,抬脚踉跄地离去。
等方瑾凌拖着慢吞吞的步子,在舒云院上下簇拥着来到松竹院门口的时候,刚好与捂着脸走出来的云阳侯撞见。
主院名为松竹,自是栽了一片松涛竹海,此刻皑皑白雪压着青松枝头,绿竹苍劲指天,层层竹节染着白,颇有严冬再寒,傲骨凌然之气。
青石路上,脆弱的少年全身裹在白裘中,只露出半边精致的眉眼,却在这松竹雪景的画卷中,成为点睛之笔,带来一丝冬去春来的清新生机。
文福一瞬间看呆了。
方瑾凌见到云阳侯,笑着唤了一声:“爹。”
少年的嗓音本该清脆响亮,不过他因为染病,则多了一层鼻音,变得软糯起来,像春天的绵绵润雨。
天气寒冷,他没有将手从白裘中伸出来行礼,可这乖巧的一声唤让向来挑剔的云阳侯忽略了他的敷衍。
“嗯。”云阳侯低应着,一边侧了侧脸,被儿子看到脸上的巴掌印显然不是件有面子的事。
不过方瑾凌却没有假装看不见,反而震惊地问:“天哪,这是娘打的吗?”
云阳侯见他一副难以置信又心生不忍的模样,本不想多说,可是忽然间他想到尚轻容对这个儿子当眼珠子看待,关在府里不谙世事,便放下按着额头的手,露出上面的伤口,苦笑道:“何止,你看还有这里,用茶盏砸的,胸口被她踹得至今还疼……凌儿,你娘如今对我像仇人一样,下手没个轻重,纵使之前我有错,这未免也太过了吧。”
方瑾凌看着那渗着血的伤口,高高凸起一个包,滑稽又可怜。不过对此他只是挑了挑眉,视线一扫而过,重点却落在那巴掌印上。
云阳侯长相俊美,面容白皙,自诩风流,如今却被这个完整的巴掌印给毁了,浮起红肿,可见尚轻容下手之狠。
“她居然还要跟我和离,真是胡闹……”云阳侯想起来就有些生气。
方瑾凌听此立刻扬了眉:“娘要和离?”
额头的伤势固然严重,可巴掌却是在麻木过后,更是疼痛交加,牵动嘴角让云阳侯觉得连说话都困难,不过这次他难得有耐心与这个儿子多说话。
“是啊,不过凌儿别担心,这只是气话而已。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要是答应了,她怕是更生气,凌儿待会儿好好劝劝你娘,让她别再闹了。”
他知道不管因为外室私生子的事方瑾凌对他又失望,可终究他是父亲,还是乖巧听话的嫡子从小孺慕的父亲。
这语气感觉倒是尚轻容在无理取闹一般,方瑾凌简直要装不下去露出嗤笑来,也不得不用匪夷所思的目光重新打量面前的男人,这究竟是有多自信,才会觉得妻子离不开他?
方瑾凌见云阳侯嘶嘶地抽疼,不禁低声问:“肯定很疼吧。”
“你娘武艺高超,爹岂有还手之力,如今还能走动已是幸运,唉……”云阳侯努力露出一丝笑容,伸出手想摸摸方瑾凌的头表示亲近,可还未碰到,却见儿子慢吞吞道:“爹怕是误会了,凌儿的意思是,娘亲自给您这巴掌,她的手一定很疼。”
话音一落,周围寂静,只听到松枝上的堆雪支撑不住簌然掉落之声。
当云阳侯听清了方瑾凌的话,怒气飙升:“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气得将手扬起来,仿佛要掴掌下去。
这个变故,让周围的下人顿时变了脸色,原本站在方瑾凌身后的紫晶立刻到了他的跟前,生怕云阳侯动手。而文福则震惊地看着方瑾凌,都忘了劝阻云阳侯。
只见方瑾凌脸上的笑容不变,都没把那只手放在眼里,淡淡道:“看来我娘揍得还不够狠,让爹尚有余力教训我呢。”
云阳侯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在尚轻容那里吃亏的怒气似要撒出来:“你懂什么,逆子!”
方瑾凌歪了歪头,不解:“难道凌儿说错了,不是您做了亏心事,才惹她气极动手?”
云阳侯张了张嘴,瞪着眼睛,无从辩解,而方瑾凌则露出轻蔑的冷笑。
云阳侯发现这个孩子自从昏迷两日醒来后就变得不一样的,仿佛人畜无害的白兔披上了刺猬的皮,开始蜇人。
可不管如何,他是父亲,如此忤逆,“方瑾凌,你当我不会教训你吗?出言不逊,顶撞父亲,简直不孝!”
“爹说的是,凌儿甘愿受罚,那您打吧。”方瑾凌一边说着一边拉下斗篷,将脸完全露出来,下巴微抬,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