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鹿弥在下雪天,坐在小院子前坐了很久。
  他确定他母亲说好的还钱日子大概也不是今年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因为七娘的关注,鹿弥在鹿家的地位一下子就上去了。但是他们都说,大概是他将七娘服侍得好,所以才有这样优待。他跟拥有继承权的大哥上了一样的学校,接受一样的训练。
  鹿弥突然觉得,他好像有点了不起。
  不论是学习还是艺术亦或是射击成绩,他好像都是第一名。
  因为这样,他的大哥彻底厌恶他。
  鹿弥觉得亲情跟自己无缘了。
  就在他有了这么个想法的当天,世界好像变了。
  鹿弥无法言说这种感觉。
  当他不再期待亲情的时候,他的世界却变得稳固了。
  鹿弥十八岁的时候,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他的名字比起七娘的名字还要有名。
  涌着到他身边的人多不胜数。
  你有想过,这个世界是围着你转的吗?鹿弥不知道自己约会过的第几个女孩子,跟自己说过这句话。
  鹿弥他不知道,那天他大概是喝酒喝太多了,脑袋正是昏沉的时候。世界不会围着任何一个人转的。他没有想到现在的人已经越来越不现实了。
  不,这个世界就是围着你转的,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的。她趴在鹿弥的身上,心里怀着对这个人的浓情蜜意。希望我是那个让你明白这件事情的人。
  可惜她不是,过了一周,鹿弥身旁换了一个女孩子。
  这一天,又是一年冬天中的普通一天,鹅毛大雪砸了下来。
  身旁的姑娘执意要去看舞台剧,鹿弥只能耐着性子陪她。他们出了宴会厅的门口,正在等车。她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挽着鹿弥的手臂。
  鹿弥的嘴巴里含着一根烟,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面,有点无聊地东张西望。
  他的周围围着许多人,有跟他们一样在等轿车的,挂着花和烟就走来走去卖东西的小商贩,人来人往,众生吵闹,没有人在意他逐渐凋谢的灵魂。
  先生,买一朵花吧。卖花的少女恳求道。买一支花吧。
  她的声音非常冷淡,鹿弥不觉得她真的想卖花,他好奇地望了过去。
  他们身后的酒店是一家非常大的建筑物,富丽堂皇,挂满了装饰,就算在一片雪地中也闪闪发亮。
  在这里光鲜亮丽的地方,有一个裹着灰蒙蒙斗篷的少女,她缩在角落,提着一篮子花,有人路过的时候她就会询问对方是否需要花。她很努力,但是一篮子的花依旧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起,没有少一朵。
  就在他看向角落的时候,她也恰好抬头,鹿弥撞进了某一双绿色的眼睛。
  呜哇。
  鹿弥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觉。
  好像雪地上开了一朵绿色宝石雕刻成的花。
  她跟他对上视线,很快就低下了脑袋。
  好冷啊。身旁的少女开口说话,意图将鹿弥的注意力拉回来。
  鹿弥的眼睛还留在那个方向,她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等我。鹿弥放开插在口袋上的右手,他轻而易举地从少女的手中逃脱。
  他的脚踩在地板上,吹进来的雪就从他的裤脚旁边飞过。他逆着人群,风和雪意图阻止他的前进,但是他还是排除万难,快速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少女看他过来,脑袋完全缩进帽子里面去。先生,你要花吗?
  鹿弥也跟着将脑袋低下去,他太想确定她的眼睛是一种什么样的绿色。你这个花,怎么卖?
  这也许是少女今天的第一次生意,她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一百块钱,全部给你。
  鹿弥差点没有直接倒到地板上去,你还挺敢出价的嘛,怪不得完全没有客人。一百块钱啊,他何止可以买这一篮普通的花,他还可以顺便将这附近所有人的烟啊报纸啊,都买下来了。
  五十?她议价。
  鹿弥噗嗤笑了一声,随机掏出钱包,从里面拿了一张百元大钞给她。我给你一百块吧,晚点雪会下更大,你早点回家吧。他将钱递给她。
  少女不得不抬起头来拿钱。
  鹿弥的呼吸一滞。
  她绿色眼睛就像是落入湖水中的绿宝石,冷冽又清澈。
  鹿弥将所有的花抱起来,他想了想,留下了最娇艳的一朵,随后转身离开。
  花朵与他而言并没有作用,他转手就给了刚刚在等他的少女。
  少女喜不自禁。
  鹿弥也很开心,虽然他们并不长久,但是最重要是当下快乐。
  轿车恰好在这时候到了,鹿弥打开车门,待少女上车以后,他也马上钻了进去。
  风雪渐渐变得浓厚。
  鹿弥望向某个角落,她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鹿弥鬼迷心窍般再次来到宴会的酒楼,但是没有看到那个少女,看来她也不是天天都在这里卖花。
  第81章 我与你的邂逅
  鹿弥就这样过了三年。
  三年后的某一天,他的父亲叫他去正厅。
  每次叫他去正厅都不会有好事。
  鹿弥昨晚喝酒喝了一晚,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没有穿好,踩着歪七扭八的步伐去到了正厅。他到达正厅的时候,他的父亲坐在位置上,七娘背对着他,她的狼狈样子比起鹿弥,有过之而无不及。
  跪下!他的父亲用力敲手中的拐杖。
  鹿弥眯着眼睛,很辛苦才看清楚他的父亲。他已经上年纪了,满头的白发,拿着拐杖的手背的皮都松弛了,脸上布满了皱纹。
  爸。鹿弥抓了抓头发,语气中有几分不耐烦。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父亲用拐杖狂躁地敲了敲地板,他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叫你看好你的七娘,你就是这样子替我看她的!他忍无可忍,将拐杖扔掉。
  鹿弥笑着看向七娘,调侃道:怎么了?七娘被你抓到跟男人混在一起了?
  一句话戳中了父亲的心。
  鹿弥捂着嘴巴,暗笑,还带着男人一起去赌钱,输掉了?
  七娘也拨了拨头发,开口,鹿弥,够了。
  鹿弥很是事不关己,爸,你老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剩下的话说下去,就不要管七娘了。
  父亲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滚!
  鹿弥转身就要滚了。
  给我滚出这个家门!他的父亲接着怒道。
  听到他的这句话,七娘终于有了反应。你也够了。她拍桌而起。
  我也忍你很久了,我给钱你,是让你服侍我,不是你拿着去养别的男人的!父亲颤颤巍巍站起来,伸出手,揪着她的头发。
  七娘头皮一紧,疼得叫出了声音。
  好看的女人,叫得也好听。
  父亲露出了疯狂的笑容。
  鹿弥一愣。
  父亲确实上年纪了,他看着年轻的妻子,突然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他太老了,做很多的事情都力不从心了。看着年轻貌美的妻子,他知道自己是留不住她的。你听听!你听听!你听听外面的人都在说什么,你搞男人!你还搞我的儿子!大家都知道!
  爸,你这话说的。鹿弥干脆利落地转身,随后快步走到父亲的旁边。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当事人怎么就不知道。他伸出手,一手将他父亲的手从七娘的头发上扯下来,一手握紧拳头,狠狠地挥向他的脸。你是我的父亲,我现在教你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不要揪女人的头发!
  啪。骨肉被痛击的时候,是会发出声音的。
  父亲被打了一拳,摔落在地板上。
  七娘捂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鹿弥非常冷静,漂亮的脸蛋上,除了因为昨晚酗酒、晚睡留下来的用红血丝的双眼以外,一切都很完美。
  打完人,鹿弥优雅地朝七娘鞠躬,我的母亲似乎会回来还钱,七娘你要是看到她了,可以把钱收下。至于我嘛我现在就走。他伸出手,朝他父亲调皮地笑了。拜拜。说完,他继续转身,离开这个正厅
  鹿弥。七娘赶紧追了上去。
  鹿弥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女人。
  七娘叹了一口气,你先回房间,老爷那边,我会处理好的。
  我会处理好的。鹿弥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待得也够久了,二十一岁也可以成家了,是时候独立了。他将纽扣扣上,用手将头发往后拨,露出他俊美的脸庞。
  七娘时常很觉得神奇,她当年究竟在那个破院子捡到了什么东西,为什么她不过带他在上流的社会里溜溜一圈,就成就了这么一个魔物。
  如果有一天七娘你要杀死爸爸,然后在偷埋尸体的时候需要帮忙的话,再找我吧。鹿弥说完,潇洒地挥挥手走人。
  七娘目送他离开,随即转身回到正厅里。她的丈夫还倒在地上,正在因为痛苦而呜咽。他前些年生了病,一下子虚弱且衰老了很多,现在被自己的儿子打了,靠自己爬起来也做不到。七娘将头发往耳后拨,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然后走过去扶他。老爷。她就是这样子活下来的。
  鹿弥离开了家,他穿着昨晚的衣服,里面只有一百来块钱。
  他站在街头,有点茫然。
  他不需要家,但是现在确实没有去处。
  也许是他徘徊在街头太久了,至于有一个人走了过来,递给了他一根烟。
  鹿弥眯着眼睛,顺着拿烟的手,看到了到他面前来的女人。
  她抹着艳丽的大红唇,一接触到鹿弥的眼神就笑。你吸烟吗?
  鹿弥暗笑,觉得这像是什么暗语一样。我吸烟,虽然不是很喜欢。说完,他伸手接过她手上的烟,因为动作问题,他的食指刮到了她的手背。
  女人拿出打火机,给他点烟。
  鹿弥低头,然后在云雾中,悄然微笑。
  女人将他领了回家,将一切贵的东西都砸给他。给他华丽的衣裳,给他金贵的宝石,给他优渥的生活。
  鹿弥这样生活着,直到女人不能忍受他,将他赶了出去。
  被赶走以后,他依旧慢悠悠地行走在这个街头。
  一天,他路过了从前最喜欢去的酒楼。
  老板见到了他,跟他打招呼。鹿少爷,我好久没有见你了。
  鹿弥笑呵呵地看着他,老板人脉广,应该知道我不是鹿少爷了。
  老板拿着一杯红酒,慢慢喝着。你最近如何?
  刚被金主赶出来。鹿弥指了指自己脚上的拖鞋,无辜道:我连鞋子都没有来得及换。
  老板觉得这个男人还真的有魔性的魅力,说没有两句话,他都想救济他。我记得你以前为了哄女人开心,借了我家的钢琴,弹了几分钟曲子。
  鹿弥一脸疑惑,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老板提议,你要不要来我家工作,弹钢琴就好,包住,每个月准时发工资。
  鹿弥惊讶,我以为你会比较想让我做服务生之类的。
  老板看向他的手,惋惜道,那可就太浪费了。
  鹿弥此时此刻极度想换一双鞋子,于是就答应了老板的请求。
  后来证明,老板真是独具慧眼。
  鹿弥弹钢琴不是一般好,是非常好。他在酒楼里弹了两个月的钢琴,声名远播,甚至有人专门过来听他弹琴。
  感动人的使人落泪,激愤人的使人激动,清新的像是月光投落在夜晚的湖水边。
  鹿弥靠着音乐,找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只是,虽然很多人都为他的音乐感动,但是他一点也没有被自己的音乐感动。
  他无动于衷,好像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什么。
  有一天,城里的珠宝商被他的音乐感动,想要送他一份礼物,他拿出了一排的宝石戒指,任由鹿弥挑选。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雕琢好的宝石,配上华美的戒环,看到的人都要发出惊叹。
  鹿弥从头看到尾,又从尾巴看到头,最后拿出了那枚绿宝石戒指。
  宝石商看到他的选择,笑着敲了敲另外的戒指。这一枚,更贵。
  呼。鹿弥的嘴巴里吐出气息,他的食指和拇指捏着戒指,将他放到自己的眼前。他幽深的黑色瞳孔,被一点墨绿点缀。
  宝石商看到他,都愣神了。
  这个挺好看的。鹿弥不打算换。多少钱?
  送你的。宝石商连忙说道。
  鹿弥摇头,坚持,我买下吧。
  他买下戒指以后就戴在手上。
  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他很喜欢宝石戒指,涌着过来要送给他。
  鹿弥有点囧,这些人是不是有病?
  老板能理解,要是你真的喜欢宝石,我也愿意送很多给你。
  鹿弥眯着眼睛,觉得他的老板也跟那群人一样病得不浅。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
  老板摊了一下手。
  我现在还活得下去,等我活不下去的时候,再送我东西吧。鹿弥挥手,叫他们不要送了。
  老板盯着他手上的戒指,也是不解,他也没有听说过他喜欢什么,尤其是这些金闪闪的首饰。你怎么那时候就拿起了这枚戒指呢?
  鹿弥把戒指从手指上拆下来,他将宝石拿到自己的眼前,眼睛都是笑意。我好像在哪看见过这颗宝石。
  在糖果店的橱窗里。
  阳光明媚的某一天,他路过了某家糖果店,看到了一个绿眼睛的少女,她有一双如同这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老板闻言,很是开心,你小子终于春心萌动了。
  鹿弥笑嘻嘻,不是春心。
  是破坏心。
  他难得一有的破坏欲,好想将这一颗绿色宝石扔到某部杀伤力强大的机器里面,看着它鲜活的生命,被无情的机器碾压,碎成数十片,碎成可以被风吹散的灰尘,不再完整。
  今天鹿弥下班了以后,拎起外套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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