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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

  郁棠猝然间就没有了声音。
  的确,她要是真的请个雕工师傅回来,她大伯父说不定会觉得她是在指责他没有把铺子经营好。
  那怎么办?
  放弃雕人物图吗?
  那怎么能行?
  郁棠摇头。
  他们家漆器铺子之前生意不好,就是货品单一,如果再没有了人物图,选择更少了,生意恐怕会更差了吧?
  她在那里沉思。
  裴宴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失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垂头,表情和动作不知道有多丰富,就是裴家三岁的小孩也没有她好动。
  他不由感慨还好郁小姐的相貌出众,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赏心悦目,若是别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只怕早就被他当成失心疯了。
  也算她运气好,他正在躲沈善言,就在这里和她消磨些时光好了。
  裴宴想着,道:“现在做生意,不外两种。一种是什么都做,大家去了总归不会空手。还有一种,就是把生意做到顶尖,只要想起这个物件,第一件事就是去他们家看看,他们家没有了,才会考虑别人家。你们家这个漆器铺子,原来就是以做剔红漆器闻名,物品求大求全,我觉得根本没有必要。”
  真是这样吗?
  郁棠有些忐忑,道:“可如果做到顶尖,应该很难吧?”
  她们家根本没有自信能做到这种程度。
  裴宴冷笑,道:“花同样的功夫,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精力,居然事事都居人之下,你们家也够有出息的。”
  第二百零一章 强势
  郁棠骨子里也是个不服输的人,要不然,前世她也不会在知道了李家对她的恶意后,明知地位实力那么悬殊的情况下,她还想办法从李家逃了出来,寻思着怎么给父母兄长报仇了。
  裴宴的话像火苗,立刻引得她心中激荡。
  她握了握拳,瞪了裴宴一眼,立刻道:“你别小瞧人!”
  郁棠说这话的时候因为激动,面颊红彤彤的,眼睛亮晶晶的,从一株温婉兰花变成了一株火红的杜鹃花。
  裴宴觉得这样的郁棠才漂亮。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我可不帮那些遇到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胆怯了的人!天下为难的事多着呢,要是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成功!你就应该这样想!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以后你们家铺子里的物件就以花样子为主。我想想,最好还是要有一种主打花样,让大家一想到这种花,就想起你们家的剔红漆器来……”他说着,走到西边的书架前,开始翻起书来。
  郁棠目瞪口呆。
  他们家铺子里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吗?
  不用商量一下她大伯父、她阿爹、她大堂兄吗?
  这也太草率了吧?
  万一要是这个法子不成呢?
  郁棠望着裴宴穿着白色细布道袍却显得猿背蜂腰的背影,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要是不照着裴宴的意思去做,以裴宴那“老子天下第一聪明”的性格,肯定会觉得她这是不相信他,会觉得自己做了无用功而恼羞成怒,到时候可就不是理不理她的问题了,多半会和她绝交。
  她要是照着他的话去做,裴宴就算是天下第一聪明的人,可这读书和行商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要是他的办法行不通呢?
  难道她要拿着家里祖传的产业和裴宴去赌一把不成?
  郁棠顿时如坐针毡,脸上红一阵子白一阵子的,恨不得这时候手里有个铜钱,拿出来抛个正反面才好。
  她怎么会把自己弄到了这副境地的呢?
  郁棠想挠脑袋。
  一会儿踮脚一会儿伸腰的裴宴突然转过身来,目带惊喜地对郁棠道:“找到了!”
  带着淡淡笑意的裴宴,眉眼陡然间变得生动起来,如一幅静止不动的山水画,一下子让人听到了溪水叮咚,闻到了青草浮香,感受到了风吹过的窸窣,整幅画都活了过来。裴宴英俊的整个人仿佛都发着光,看得郁棠心里怦怦乱跳,口干舌燥,半晌都没办法从他的脸上挪开目光。
  她再一次感觉到了裴宴的英俊。
  偏偏裴宴一无所察,还在那里继续笑道:“这是我阿爹送给我的一本画册,是让我用来练习怎样画花鸟的。我觉得你可以拿回去和你们家的画样师傅仔细研究研究,应该会有所收获。”他说着,把一套六本的画册全都拿了出来,示意郁棠接过去。
  郁棠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可裴宴已经皱眉,厉声道:“你在想什么呢?难道刚才在我面前说的话都是在敷衍我?你们不敢走专精这条路?”
  郁棠感觉自己再次站在了悬崖边,一个回答不好,裴宴就会生气地丢下她跑了。
  但他人跑了她好像不怕,大不了像从前那样在他面前做低伏小地把人给哄回来好了。可让他生气……就不好了!
  这念头在她心里闪过,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让她足足愣了几息的功夫,这才慌忙地跑了过去,一面伸手去接裴宴手中的画册,一面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刚刚就是在想这件事。没注意到您在说什么。我既然答应了您会好好经营家里的漆器铺子,我就一定会做到的。这一点您放心。我不是那言而无信的人……”
  郁棠伸出去的手却落空了——裴宴转了个身,把手中的画册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眉头一蹙,又成了那个神色冷峻严肃的裴府三老爷。
  “你别拿话唬弄我。”他冷冷地看着郁棠,立刻在他与郁棠之间划出一道冷漠的小沟,“这画册是我曾祖父送给我父亲的,虽然称不上孤本,但也十分地难得,勉强也算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之一。你要是没有那个信心和决心让你们家的铺子专攻花卉,就别答应地那样爽快,免得糟蹋了我家的东西。而且你们家就算是不专攻花卉,我也有别的法子让你们家的铺子赚钱。你别这个时候勉强答应我了,回到家里一想,困难重重,又反悔了……”
  可他让她有时间反悔了吗?
  郁棠在心里腹诽。
  她不过是伸手晚了一点,他就敏、感地板着脸教训她,她要是说他的这个法子不行,他还不得丢下人就跑了,像她预料的那样,从此以后再也不管她们家的事了,甚至有可能见到她都像没有看见似的。
  她能说真话吗?
  郁棠心里的小人儿流着泪,想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抬眼看见裴宴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她立马一怂,不敢再做戏了,而脑子却飞快地转着,一面想着对策,一面正色道:“我真的没有反悔。我只是奇怪,我几次进府都没有看见府里的花花朵朵,怎么您会让我们家专攻花卉的图样,还有专画花鸟的册子。我太惊讶了,有点走神。”
  裴宴的眉头还是皱着的,但周身凛冽的气势却是一敛,让人感觉温和了很多。他道:“老太爷还没有除服,我觉得家里还是别那么热闹的好。”
  姹紫嫣红也是热闹?!
  郁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她已无力吐槽,只能绷着脸继续道:“原来如此!那您觉得,我们家主打什么花卉好?”说到这里,她再去拿画册的时候,裴宴就没有阻止,而是让她顺利地抱走了画册。
  郁棠这才惊觉自己好像忘记了奉承裴宴。
  她忙补救般轻轻抚抚手中的画册,道:“真没有想到,这些画册居然这么贵重。您放心好了,我肯定会小心保管这些画册的,等到我们家的画样师傅翻阅过后,我再丝毫不损地给您还回来。”
  裴宴给了她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
  郁棠恨不得把这些画册都高高地举起来。
  不过,她也看到了这些画册的价值。
  虽然只是看了一下封面,封面上那幅芭蕉美人图野趣十足,让人看了记忆深刻,想一看再看。
  能让裴宴称为传家宝的东西,的确不是凡品。
  郁棠在心里评价着,裴宴已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抽了其中一册画册,看似随意实则非常熟悉地打开了其中的一页,指道:“你觉得莲花如何?我小的时候,画过一幅莲花,只有几枚用来点缀的叶子,其余全是大大小小的莲花。当时我就觉得挺好看的,连那几片叶子其实都可以不用。我看有些剔红漆的盒子,天锦纹、地锦纹交织的,我觉得你们家也可以做这样的盒子出来。”
  莲花原本就繁复,全做成莲花的样子会不会让人看着觉得累赘?
  郁棠想像不出盒子的模样。
  裴宴就一副嫌弃的样子坐在了画案前,开始勾勒他心目中的莲花图样。
  认真的人有种别样的漂亮。
  郁棠看着因为认真,闪闪发亮的裴宴,觉得非常地奇妙。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裴宴……居然在给他们家画图样!
  她要是悄悄地在上面雕上裴宴的私印,肯定会让人疯抢……
  郁棠想想心里的小人儿就忍不住乐呵起来。
  就在她怕自己笑出声的时候,阿茗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禀道:“郁老爷的侄儿过来了!”
  郁棠听着就撇了撇嘴。
  赶情她大堂兄在裴宴这里连个正式的姓名都没有。
  真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她阿兄的儿子,一定得有个功名才行。
  郁棠胡思乱想着,裴宴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阿茗又急赶急地去请人了。
  她只好继续站在那里等着裴宴画图样。
  郁远进来的时候看着不免满头雾水,他看了看裴宴,又看了看郁棠,不知道如何是好。
  郁棠只好眼睛看着郁远,朝着裴宴抬了抬下颌。
  郁远会意,先上前给裴宴行了个礼。
  裴宴依旧没有抬头,而是吩咐郁棠:“你招呼你大堂兄坐一会儿,把我们之前说的事先跟他说说,我这里很快就完了。”
  郁远震惊地望着郁棠。
  这……这副口吻,怎么像是吩咐自己的……家里人?下属?
  郁棠已见怪不怪,神色平静,低声向郁远解释起裴宴的主意来。
  郁远一听就亢奋起来,他忙道:“好主意!好主意!我看我们家的铺子就照着三老爷的意思经营好了。就是阿爹知道了,也肯定会同意的。”
  郁棠眨了眨眼睛。
  难道什么时候裴宴给阿兄喝了什么神仙水,让他阿兄觉得只要是裴宴说的就都是好的不成?
  郁远见自己的堂妹还一副傻傻的样子,急得不行,朝着她直使眼色。
  郁棠顿时醒悟过来。
  既然这主意是裴宴出的,若是失败了,那就是裴宴的责任,以裴宴的为人和财力,他肯定会想办法补偿郁家的损失的。
  从裴宴给他们家的铺子出主意的那一刻起,郁家的铺子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这对郁家来说,如同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郁棠做为郁家的人,又一直希望自家的铺子能红火起来,理应高兴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明白了大堂兄的用意时,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没有半点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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